季宸宇走去开门,是周伯,说是楼下有他的电话。

    他说知道了,然后看了一眼靠在床上的于晓乔,才下楼去接电话。

    房间里,顿时安静起来。

    于晓乔下床去洗手间。坐在马桶上,目光呆滞,倏地想起了什么,抬起手,看着留在手臂内侧的针筒,细小又刺眼。

    想起这两天在厂房内发生的事,她一旦发作,他们就会往她身上注射海洛因,虽然能解决她暂时的痛苦,却也让她深陷其中。

    她不想成为下一个邹微微,她等下必须把这事告诉季宸宇,再找解决的方案。

    想到这里,于晓乔起身,提起裤子,在冲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比往常还要困乏无力。甚至情绪莫名焦虑不安。

    移到洗手台前,抬头却惊讶地看到镜子里自己脸色惨白得像只鬼,于晓乔不由瞪大双眼,手忙脚乱地打开水龙头,不断往脸上泼水。

    冰凉的水气让自己清醒了几分,可身体却异常冷热交替,周身起鸡皮疙瘩,手脚出现轻微的颤抖,毒瘾开始发作了。

    “晓乔,你是不是在里面?”这时伴随着叩叩的敲门声。季宸宇的声音响了起来,“俞医生来了!”

    “等,等一下!”声若如游丝,于晓乔强忍体内如灼烧如啃噬的痛苦,扶着墙壁走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季宸宇看到她脸色发白,“你没事吧?”

    “我,我好冷,好难受……”于晓乔几乎站不稳,两腿发抖又软,无力靠在门框上。

    “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俞医生!”季宸宇立即扶住她,大声叫来俞医生。

    俞医生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看到她出汗又流鼻涕,暂时确诊不了她是什么情况,先和季宸宇扶她到床上。

    于晓乔双脚持续性抽动,她一把抓住季宸宇的手,泪眼模糊道:“他们。他们在我体内注射了海洛因!”

    一听,季宸宇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季允阳竟然给她注射了海洛因。

    俞医生立即绾起衣袖看到臂侧的针筒,当下道:“赶紧把她手脚绑起来。”

    “为什么要把她绑起来?你是医生,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看她这么痛苦,季宸宇立即紧紧地抱住她,然后瞪向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待他女人的俞医生,低吼道。

    于晓乔双脚继续剧烈性抽动,俞医生按住她的双脚,“如果不把她绑起来,她有可能会出现冲动性的不可理解的行为,例如撞墙。自残,伤人,毁物。发狂一样,难道你想她自残吗?”

    听到声音,老太太和季婷婷前后走了进来,看到床上全身阵发性抽动的于晓乔,完全吓住了。

    老太太问:“怎么了?”

    俞医生叫道:“赶紧过来帮忙把她四肢绑起来。”

    老太太愣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季婷婷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按俞医生所说的,到处翻找绳子,越是焦急越是找不着,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床上的被单,情急之下,她找出剪刀,直接剪开,撕成条形。

    几人将于晓乔手脚绑在床头床尾,于晓乔只觉背部和四肢疼痛难忍,骨骼肌肉有如虫咬蚁嚼一般,她挣扎,叫喊,哭泣……

    看到她如此痛苦,季宸宇心如刀绞,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替她承受这些痛苦,也不让她受一分一毫的侵入,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

    他坐床边,努力安抚她的情绪,转移她的注意力,提到更多的还是他们的儿子。

    房间里的气氛紧张又焦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体内的毒瘾才渐渐消失,可体力透支,于晓乔微闭眼睛,眼前一切模糊不清。

    季婷婷在床边照顾她,季宸宇问俞医生,“他们真得给她注射了海洛因?如果是初次的话,不会那么严重,可她刚才……”

    “我要抽血回去化验才知道。”俞医生拿出针筒抽了于晓乔的血。

    “那要多少天才知道?”季宸宇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于晓乔,皱着眉头再次问道。

    “最快三天!”俞医生把血样放进药箱内,然后收拾其他的东西,“我明天会再过来,你们必须有个人看着她,千万不要让她有事,有什么问题,记得打电话给我。”

    季宸宇点了点头,感谢道:“谢谢你,俞医生!”

    俞医生拎起药箱,老太太亲自送他出门,不过很快走进来,眉头紧蹙地看了看床上的于晓乔,心疼道:“我们季家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让这么一个孩子承受这么多。”

    说着抽泣起来,季婷婷过来道:“妈,你别这样!”

    老太太拭去泪水,季婷婷紧了紧她的肩膀。

    而季宸宇则静默地坐在床边,握着于晓乔冰凉的手,她安静下来后他们才给她松的绑,腕上脚上全是深深的勒痕。

    于晓乔醒了,微微睁开双眼,季宸宇看她醒了,惊喜道:“你醒了!”

    老太太和季婷婷一听,赶紧围了过来。土见史亡。

    “水!”刺痛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于晓乔渴得要命。

    “水,我这就给你倒去。”季婷婷赶忙倒了杯水过来。

    季宸宇小心翼翼扶她坐起来,于晓乔接过婷婷手中的水,咕噜咕噜喝了一杯,缓和了许多。

    “还要吗?”季宸宇接过空杯,她昨天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断喝水。

    于晓乔摇了摇头,表示不要,“彬彬呢!”

    “周伯带着呢,在楼下,我怕他吓住,也就没让他上来,你现在想看他,我这就让周伯把他带上来。”老太太说着出了房间。

    于晓乔理解老太太的做法,她都被自己的样子都吓住了,何况是幼小又不懂事的彬彬呢!

    很快,老太太抱着彬彬走了进来。

    看到彬彬,于晓乔那惨白无血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彬彬!”

    彬彬笑了,眼睛雪亮,张开双手要抱。

    于晓乔抱过彬彬,在刚才痛苦的时候,季宸宇在她耳边说到了彬彬,不得不说儿子可以暂时减少她的痛苦。

    外面的天色已黑,大家吃过晚饭,季宸宇扶于晓乔回房,打开电视道:“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于晓乔嗯了一声,安静地看着电视,刚才吃饭的时候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简单地喝了一碗粥,而且这个时候她特别有精神,不像刚开始那样颓废无力。

    这时,彬彬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直接扑到她怀中。

    腹部一阵生疼,于晓乔露出笑容,抱他坐到沙发上,问他吃饱了吗?

    本来她要喂他的,但季宸宇不肯,就由老太太喂他了,不过这孩子听话,没那么磨叽,没那么难带。

    季宸宇走了过来,“洗澡水我已经放好了,你先去洗澡吧!”

    被救回来后已经有两三天没洗澡了,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于晓乔把彬彬交给他,起身到卧房拿了睡衣就进浴室。

    刚坐进浴缸,季宸宇就走了进来,她微讶道:“你进来干什么?彬彬呢?”

    “交给他奶奶了,”季宸宇蹲在浴缸旁边,看着她有些削瘦的身躯道,“我帮你洗!”

    “不用,我自己可以洗,”他们已是夫妻,于晓乔无惧全果展现在他面前,“你先出去吧!”

    季宸宇看了看她,没再勉强,起身出了浴室,但没敢走远,是怕她突然再次发作。

    不过于晓乔没有,她洗完澡之后就出了浴室,看到靠在门外的季宸宇,先是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季宸宇站直身子,没说他为何站在这里,而是道:“我去拿吹风机给你吹头发。”说着去拿吹风机。

    于晓乔没有站着,而是坐在椅子上,即使精神十足,但她就是不想动。

    季宸宇拿来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睿诚刚才来电话,说季允阳的尸体无人认领,准备在两日后送往殡仪馆火化。”

    “哦!”于晓乔淡淡地回应,他落得这样的下场,只能说他活该,他死后,这场风波也会跟着结束。

    “医生那边还说,他患有艾滋,精神上面也有问题。”

    “什么?他有艾滋?”于晓乔惊讶地瞪大双眼,“那,那我有被他亲过,我会不会……”

    “你跟他又没发生过关系,只是被亲,不会有任何问题,”季宸宇安慰她道,“而且他这是初期,应该是她纵欲过度,滥用毒品才染上的。”

    “可我还是很害怕,”于晓乔抓着他的手,“他们给我注射的针筒不知道干不干净,我真怕……”

    “你别怕,”季宸宇反握住她的手道,“俞医生已经抽了你的血样,拿回医院检验,三天后会出结果。”

    于晓乔眉头紧皱,说不怕那是假的。

    “别担心!”季宸宇将她搂入怀中,安慰道。

    于晓乔内心陷入恐慌,怎么也没想到季允阳在死之前还要拉她“陪葬”,不但给她注射毒品而且还跟她有肌肤之亲,那日他还说要强她。

    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颤栗,攥紧季宸宇的衣角。

    季宸宇见状,更紧地抱住她。

    这天夜里,于晓乔辗转反侧,第二天俞医生来,她就问:“俞医生,检验的结果出来了吗?”

    “暂时还没有,”俞医生一边检查她的身体一边道,“最快明天!”

    于晓乔沉默片刻,又问:“季允阳真得患了艾滋?”

    俞医生顿了一下手头上的动作,怔怔看着她,“这个我不清楚,这个由公安机关那边负责的。”

    “如果跟患有艾滋病的人接触,会不会被感染?例如接吻……”

    “艾滋病的传播主要是通过性传播、血液传播及母婴传播三大途径,但是由于艾滋病病毒广泛,存在于患者的身体分泌物内,包括患者的米青液、前列腺液、唾液等分泌物中,对于没有接触的接吻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如果有唾液接触的接吻方式是不可取的,因为这样是可能接触到艾滋病病毒的,对于接吻双方是可能出现体液交换,只要没有过多的体液接触是不会被传染的。”

    听着俞医生详细的解释,于晓乔似懂非懂,因为有种潜在的不良意识在作祟,使得她非常不安。

    俞医生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她,大概也猜出一二,“是不是对方跟你接触了?”

    于晓乔抬起头看着他,点了点头,“他有跟我接吻,你说唾液不会传染,但我还是很害怕……”

    “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到医院做个检查,也好求个心安。”俞医生说。

    于晓乔不说话,而这时季宸宇走了进来,他在门外已经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从她昨晚辗转反侧来看就知她害怕。

    俞医生走后,季宸宇看着她道:“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一旦她惶恐,对她的身心会造成巨大的影响,只有按俞医生说的,带她到医院做检查,对谁都好。

    晚上,于晓乔又发作了,不过这次季宸宇没有帮她,而是紧紧地抱着她,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说爱他,讲述着他们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所发生的一切。

    于晓乔靠在他怀中,紧咬牙关硬挺过去,虽然难受,甚至不受控制,但为了家人为了儿子,她必须保持仅有的理智,坚强的挺过去。

    隔天,季宸宇带她到医院进行检查,同样需要三到七天才有结果,而俞医生这边的检查已出来了,说血样中确含有海洛因,冰毒,不过是初次注射,不用到戒毒所戒毒,在家里就行了,如果效果不佳,只能送去戒毒所了。

    从医生回来了,于晓乔疲累不堪,根本没做什么事就累得不行。

    她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就听到门外响起说话的声音,她下床去开门,讶然地看到突然到来的江希雅,她正和季宸宇说话。

    看到她醒了,两人停止了说话,季宸宇看着她道:“晓乔,醒了!”

    于晓乔嗯了一声,看向江希雅,“你怎么来了?是宸宇叫你来的?”

    她之前有跟季宸宇说过,不要让亲生父母还有刚动完手术的奶奶知道她的情况,除了不想让他们担心外就是不想刺激奶奶的病情。

    “不是宸宇叫我来的,我是看到新闻才过来的。”江希雅上前扶过她,几日不见她身子单薄得像纸片人儿,风一吹几乎可以倒下,这让她不知道有多心疼。

    于晓乔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季宸宇叫她来的,也是,季允阳的事全城皆知,远在江陵的他们当然也会通过新闻和网络知道此事。

    重新走进房间,坐在沙发上,静默了一会儿,江希雅又问:“我知道这事后就赶了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于晓乔突然想到了邹微微,“微微呢?她出来了吗?”

    “还没有,还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出来。”说到她这个女儿,江希雅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于晓乔一副欲言又止,她看了看季宸宇,又看向江希雅,正张嘴跟她说一事时,季宸宇先道:“阿姨,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江希雅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季允阳患有艾滋!”新闻上面不知道有没报道此事,应该没有,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如实告诉对方家长,如果不告诉,到时候怨得可是他们。

    不过出乎他们的意料,江希雅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而是神情黯然道:“这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她也正在积极的治疗当中。”

    话落,再次陷入一片静默,沉重又黯伤。

    下午,江希雅走了,她想留下来照顾于晓乔,但碍于老太太还在医院中,她不得不回江陵,而且家中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处理。

    于晓乔站在门外目送她车子离去,那种落寞又空荡的心情再次油然而生。

    季允阳是死了,可他却害了不少的人,他说她是祸害,实际上他才是真正的祸害。

    就连他的亲生母亲都卷钱跑路了,连他的尸体都不认,也不知道蹲在监狱里的季百宇会做何感想,这就是他的老婆,他的儿子……

    五天后,检验结果出来了,于晓乔没有感染艾滋,听到这个好消息,一直悬在心里的巨石终于缓缓落定。

    虽然身上的毒瘾时不时发作,但在家人朋友的鼓励和帮助下,她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只是要断尾的话,还真要听俞医生的话。

    好久没有到于氏了,这天上午于晓乔跟季宸宇说了想到于氏瞧瞧,季宸宇同意了,亲自带她去于氏看。

    公司正常运行,暂由顾睿诚管理,公司上下都知道她被绑架的事,对她是各种关心和鼓励。

    于晓乔非常感动,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主要是大家都在她身边。

    离开于氏,阳光照在身上,有种温暖的感觉,像她这些天完全处于一种冰冷的状态中,有时候发作仿佛置身于冰窖中,刺骨又难受。

    季宸宇打开车门,于晓乔坐进副驾驶位上,他上车,她突然道:“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你想吃什么?”季宸宇启动引擎,开动车子,难得她说饿了,之前她几乎是没任何胃口,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瘦得让他心疼。

    “去米其林餐厅吧!”于晓乔还是很喜欢那里的东西,而且那里的环境雅致优美。

    “好!”季宸宇开车前往米其林餐厅。

    十几分钟,到达餐厅,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点了两份法餐。

    在吃东西的时候,于晓乔问:“我现在是不是看起来好很多了?不像刚开始那样颓废,不像人样?”

    “好很多了!”季宸宇勾起唇角,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用手抹去她嘴角的酱汁道,“这些天,我在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到别的城市重新生活,远离这里的一切喧嚣……”

    “那你的公司怎么办?而且你家就在这里。”于晓乔睁大双眼看着他,问道。

    “公司可以交给其他人打理,而那个家也可以重新布置卖出去。”季宸宇脸上是平静的表情。

    于晓乔皱起眉头,“为什么要卖掉?不是住得好好的吗?”于晓乔知道他这是为她好,“其实你不用管我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季宸宇浅浅笑了笑道:“在这座城市里,遇到你,是我的荣幸,可这里充斥着太多不好的回忆,重新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是不错的选择。”

    于晓乔怔怔地看着他,也许他说得没错,换个新的环境,重新来过,不再跟这座城市的旧人旧事再打交道。

    她回过神问:“那老妈那边呢?你有没跟她商量?要是她不同意怎么办?”

    “她会同意的。”季宸宇勾起唇角,母亲爱父亲,但同时也对他有所失望,而且她也不想他们再受任何的牵连和伤害,更希望彬彬有个平静的家庭。

    于晓乔不再说什么,这是他的决定,她会尊重他的,再者,他走到哪,她也会跟到哪。

    正享受着两人美好时光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季先生,季太太,你们也在这里,这么巧?”

    循声望去,竟然是曾楚焱,只见他身着深蓝色的西装,梳着油头,蓄着小胡,像七八十年代那种上流社会的绅士。

    可在于晓乔眼里,他并不是绅士,而是个浑蛋,毕竟他跟季允阳多少有瓜葛,可现在季允阳那帮人全瓦解了,而他坐享其成渔翁得利。

    “有事吗?”季宸宇靠向椅背,冷冷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曾楚焱,问道。

    “没事,就是过来跟你们打声招呼,怎么说我们之前也有过些交集。”曾楚焱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移向于晓乔的身上。

    于晓乔没有理会他,季宸宇曾从尚新录那得知曾楚焱对他的女人感兴趣,他又道:“如果没事的话,就不要打扰我们用餐的时间。”

    曾楚焱挑了一下眉毛,“好吧!”然后走了。

    于晓乔扫了一眼曾楚焱,这米其林餐厅果然高档,总能在这里遇到一些不想遇到的人,早知道就不来了,又或者到另一家。

    “别理他,我们吃我们的。”季宸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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