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张焕骑在马上,沿着春明大街向东缓缓而行,他的唇齿间还残留着崔宁所特有的,一种淡淡的白菊味道的幽香,脑海中仿佛还回荡着她的幽怨诉情,佳人的痴恋更加坚定了他将崔宁带走的决心。

    不过他这次进京也并非完全是为崔宁,他还必须要自己以后的展谋划出一个稳定的环境,这就要涉及到三个人,崔圆、裴俊和韦谔。

    这三个人代表着大唐的三大世家,如何利用他们三之间的矛盾,构筑出一个稳定的大三角,然后在这个大三角的里面,在河陇地区,他张焕、段秀实以及韦谔三个人再构筑出一个小三角,这样他就有了展了空间。

    当然,张焕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在这三家的斗争中并没有什么话语权,不过正因为这样,他才可以从容在背后布局。

    而现在的关键,是他需要找到一个打破僵局的突破口。

    张焕的马转了一弯,又向南杂沓而行,他不由又想到了崔小芙,想到了她的无奈和对自己低头。

    是的,她太性急了,除掉李系过早,以至于没有能得到李系的人脉积累,同时她也低估了崔圆的决心,最终把自己关入笼中。

    现在她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和段秀实了,想到这里,张焕的眼中露出一种会心的笑意,崔小芙是一颗极有用的棋子,至少她的太后身份对于自己的将来十分有用,这颗棋子他必须要握在手中,通过李翻云,通过自己对她的帮助,使她渐渐对自己产生依赖,至于段秀实,张焕并不放在心上,必要时。一句话便足以毁掉他对崔小芙的忠心。

    崔小芙让他帮助段秀实为朔方节度使,这与他的小三角计划并不冲突,可以说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最好的时机是在初七地大朝会上,七个内阁大臣都在,只要有四个人赞成,那此事就成了,裴俊他会去说通;楚行水是他舅父,他并不担心;而新任礼部尚书卢杞是裴俊的心腹,唯裴俊马是瞻。算是说通裴俊后的副产品,关键是第四个人。崔圆、王昂,还是杨。

    崔圆,他才是解决这个问题真正的钥匙,那怎么样才能让崔圆同意任命段秀实为朔方节度使呢?

    交换?

    这时张焕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两个字,他立刻便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忍不住在马上轻轻的笑了起来,这个办法或许就是构筑那个稳定大三角的突破口。

    关闭城门及坊门的第一通鼓轰隆隆地在长安上空响起,大街上的行人都纷纷加快了度向各自居住的街坊奔去,张焕也狠狠地抽了一鞭战马。战马疾向宣义坊驰去,就在坊门即将关闭地刹那,张焕和几个随从冲进了宣义坊

    回到裴府,张焕快步走到自己的院子里,院子里很安静,所有房间地灯都灭了,他摸进了屋子。这间屋子是裴俊的精心安排,对外,他们已经是夫妻。所以需要进同一只房门,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真正成婚,所以进正门后,左右又各有一个套间,裴莹住左面。张焕则住右边。张焕刚要进自己房间。他忽然现裴莹的房门似乎没有关拢,他探头进去看了看。外间的床榻上睡着花锦绣和小秋,都已经熟睡,均匀地出轻微的鼾声,不时还传来几句花锦绣含糊不清的梦语。

    他正想退出,心砰地一动,便蹑手蹑脚又进了内间,房间里燃着火盆,十分温暖,估计裴莹已经睡了。

    咔!咔!他敲了两下火石,一团火苗在他手中燃起,随即点亮了房间里的灯,便端着油灯轻手轻脚走到裴莹的睡榻前,拉开一条帘缝向里面望去。

    裴莹已经睡着了,她抱着一只枕头蜷缩成一团,乌黑的头披散在肩上,姿态娇慵动人,灯光映照在她白皙如瓷地脸上,映衬出一团美丽的红晕,比起初见她时的清纯,她此刻已隐隐透出一种成熟的韵味。

    张焕轻轻叹了口气,崔宁的痴心让他梦萦魂牵,让他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恋,但裴莹却给他一种温馨,淡淡的,如清泉滋润心

    他慢慢脱去外裳,又吃力地一点一点解开了数十根软甲地袍带,吹灭了灯,这才疲惫地躺在裴莹的身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头脑一阵迷糊,这时裴莹一个翻身,把手和脚都搭在他地身上,张焕不敢动,不知不觉,他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边的小妻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张焕想起昨天的计划,便一翻身坐了起来。

    “去病,你不再多睡会儿吗?”只见裴莹端着一只托盘笑吟吟从外面走进,她把托盘放下,里面是今天的早饭,她捏了捏张焕的鼻子,娇笑道:“坏家伙,什么时候偷偷跑到我地床榻上来?”

    看得出她心情很好,想必是对张焕昨晚回来而感到欣慰,待到张焕想伸手抱她,她却又象只羚羊一样跑开了。

    “那我就吃饭了!”张焕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三口两口将早饭吃完,便拍拍肚子笑道:“吃饱了,该干正事去了。”

    “你今晚要早点回来。”

    裴莹地脸上忽然一阵绯红,她羞涩地低下头道:“爹爹希望今天晚上我们给他和外公磕一个头,到时候楚世叔也会来。”

    张焕忽然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认真地道:“你放心吧!我下午便回来,明天我还要带你到我娘那里去。”

    他随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带着一百多精锐的亲兵向永嘉坊飞驰而去。

    永嘉坊地泉宅内,张焕与李泌在商定最后行动的细节,林德隆则坐在一旁,他将是这次行动的操刀。

    “我已经先路过崔府,今天崔圆没有去大明宫,听说他生病了。”

    张焕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他脸上忍不住泛起一丝得意的神情,笑道:“这真是老天帮忙,这样一来他崔圆就洗不掉主谋的嫌疑。”

    “计策是很不错,这样一来,韦谔将必恨崔圆入骨,而礼部侍郎的位子也空了出来,可谓一石数鸟,确实也打破了僵局。”李泌的眼中对张焕之计充满了赞叹,他凝神想了想,又道:“关键是你能否有把握说动裴俊把礼部让给崔圆。”

    张焕停住脚微微一笑道:“晓之以情。动之以利,我想他应该会答应。”

    李泌懂他地意思。便不再问此事,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张焕画的路线图,眉头忽然一皱道:“其实在劝农居下手最为合适,为何你要选择在他回府的路上?”

    “劝农居我已经打算把它变成我在长安的眼线,所以我不想毁了它,再,劝农居那里还有不少别的重臣,有不少人都带有侍卫,我担心有弟兄失手会被抓住。在光德坊动手,一个是离他家近,他已经放松了警惕,另一个光德坊里没有驻军,而离光德坊最近的西市驻军便是裴俊的千牛卫,即使有弟兄被抓住,我也能救得出。”

    张焕说到这。便对林德隆歉然笑道:“只是让师傅替我做这种事情,真是抱歉了。”

    林德隆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道:“做一两次倒也无妨。就当是我去武威而预先付的买路钱。”

    “保证师傅会喜欢威武郡。”

    张焕一边说,一边从旁边取过一只包袱,递给了林德隆,淡淡道:“所需的东西都在这里面,希望师傅能一刀结果了他。”

    蒋涣出身农家。少时也曾帮家里在地里劳作。考中进士授官后便离开了农事,今年十月。他在劝农居买了半分地,作为吃午饭前后闲暇时的农趣,使他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地时光,他乐此不疲,天天都要到劝农居去耕作一番。

    今天是正月初五,作为礼部的实际最高掌权,蒋涣在正月初三便来朝房巡视,由于并非正式出勤,吃罢午饭便可回府,蒋涣地府第是在光德坊,位于西市的正对面,从吃饭的光宅坊过去约需行半个时辰。

    在礼部里巡视一会儿倒并不累,在自己的半分地里摆弄麦田倒有些疲惫了,坐在马车里他闭目养神,马车行得不急不缓,倒也十分平稳,马车的两边各有几名随从骑马跟随。

    蒋涣虽是在闭目养神,但实际上他却在考虑后日的大朝,后日是新年大朝,又是新皇即位后的第一年大朝,按照惯例,虽然不会有什么具体性的重大政令出台,但它会有一些类似风向标的事件浮出水面,从一些迹象来看,今年朝会主要地事件会有三方面,一是河东剧变,张家败亡后会有一系列人事变动和军事安排,比如礼部新尚书卢杞的三读,比如张破天再次赋闲,再比如河东地区屯田令的实施,这实际上就是用军队屯田的借口侵占张家的土地。

    其次的变化是世家参政,今年将有大批名门世家弟子进入朝廷的核心机构,比如韦谔地长子韦清为礼部主客员外郎,王昂的长子王研将为刑部司门员外郎,还有楚行水的次子,裴俊地次子,卢杞的长子等等,约数十名世家年轻子弟将从政,同时还有百名世家子弟进入地方官府,还这是十几年来世家子弟进入政坛规模最大的一次。

    蒋涣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世家子弟大量从政,实际上是侵占了贫寒子弟的机会,不用说,今年的科举将是最严峻地一年,大量新科进士将无法得到选官地机会,他们只能到朝廷重臣或地方大员那里去寻找出身,或做小吏或做幕僚,除了京城,河北、河东、陇右

    想到陇右,蒋涣不由地又想到了这次陇右之变,这应是后天大朝的第三个焦点,必然是和这次陇右之变有关,段秀实能否成为新地朔方节度使,还未为可知,他已经投靠了韦谔,应该是和韦家的利益息息相关,但蒋涣始终有些后悔,自己投靠韦家是否明智?

    蒋涣轻轻一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辚辚而行,前方是西市,西市卖的物品主要都是百姓生活所需,粮食布匹、盐糖纸笔,交易量极大,远比主要卖奢侈品的东市繁华,故被称为金市,此刻正逢新年,虽然人数没有平时多,但还是熙熙攘攘,分外地热闹。

    马车过了西市,转了弯,便进入了光德坊的大门,光德坊是个小坊,参差千户人家,新年期间坊内街上人烟稀少,只有一些小童聚在一处游戏,炫耀着各自的新年礼物。

    马车缓缓地从孩子们身边经过,又行了百余步,前面府宅已经依稀可见,马车慢慢地放慢了度,两名随从打马奔上前去通知门房开门,蒋涣伸了个懒腰,将挡风板和车帘拉开,准备下车回府。

    这时马车经过一条小巷,蒋涣这时现巷子里有二十几人,骑在马上,慢慢地从身边拔出了长剑、利箭搭弓上弦,目光冷厉地盯着自己的马车,忽然,他们冷厉的目光一齐向自己射来,马冲人动,杀气沛然而出,几名随从也现了不妙,一些人拔剑迎上去,另外几人则护着马车。

    几支箭凌空从巷**出,快疾而至,蒋涣打了个寒战,他本能地向后一躺,只听挽马惨嘶,马车剧烈颠簸,在原地打了个旋,砰地一下,蒋涣的头重重地撞击在车壁上,痛彻入骨,几乎要晕过去,他心中大骇,知道自己是遇到了刺客。

    就在这时,他忽然瞟见车窗外上端有一条黑影从墙头掠下,车顶上一声轻响,随即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一转一旋,车顶立刻出现一个大洞,蒋涣一下子看见了一张蒙着面的脸,眼光冷森森地盯着自己。

    “救他的命字没有喊出,一道蓝光从车顶射来,蒋涣只觉额头一凉,眼前一片漆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宣仁二年正月初五,礼部侍郎蒋涣在府门前遇刺身亡,消息震惊了朝野,所有人在叹息之余,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盯住了礼部侍郎这个空出来的位子。

    围绕着对大唐礼部的争夺,再一次在各大世家之间掀起了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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