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渠门外,王朴大营。

    天色已晚,甄有才正和小七、阿木说话时,刀疤脸忽然黑着脸进了行帐,小七赶紧起身问道:“刀疤脸,有消息没有?”

    疤脸木然应道,“大胡子案的重审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不是逃兵,明天下午他就能出狱了。”

    “谁他妈问你大胡子了。”小七急道,“我问的是将军。”

    “将军!?”刀疤脸眸子里忽然流露出野兽一样的光芒来,恶狠狠地盯着甄有才说道,“将军也有消息了,明日午时和奴酋一起押赴菜市口……凌迟处死!”

    “啥?”

    “凌迟处死?”

    小七和阿木闻言大吃一惊,甄有才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甄有才,你个王八羔子!”刀疤脸两步抢上前来把甄有才拎起来,恶狠狠地骂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老子现在就掐死你,掐死你……”

    刀疤脸说着就张开大手死死掐住了甄有才的脖子,甄有才五短身材体格又瘦小,如何能是刀疤脸的对手,不到片刻功夫就被刀疤脸掐得两眼翻白,眼看就要断气了,小七和阿木却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根本就无暇顾及。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忽然响起了一把娇柔的声音:“刀疤脸,你说的是真的吗?”

    刀疤脸扭回一看见是陈圆圆,不由双手一松,甄有才趁机喊道:“夫人救命,救命……”

    “噗!”

    刀疤脸一拳重重砸在甄有才的后脑勺上,甄有才两眼一黑顿时昏死过去,刀疤脸把瘫软如棉的甄有才扔麻袋一样扔给阿木,喝道:“阿木,把这狗才看好了,明天过了午时我们还没回来,你就把这狗才砍了。”

    阿木哦了一声拖着甄有才下去了。

    “刀疤脸。”陈圆圆再次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刀疤脸低垂着头,黯然答道:“夫人,这都是真的,狗皇帝的圣旨都已经下了,布告也张贴出来了。”

    陈圆圆脚下陡然一踉跄,顷刻间花容惨淡。

    刀疤脸和小七急伸手想去搀扶,可伸到一半又同时缩了回来,陈圆圆轻轻地摇了摇头,竭力让纷乱的芳心冷静下来,向小七说道:“小七,能求你件事吗?”

    小七道:“夫人尽管吩咐。”

    “你能帮我买两口棺材吗?”陈圆圆黯然道,“一口要上好的楠木,另外一口普通的松木就可以了。”

    “两口棺材?”小七愕然道,“夫人你这是?”

    “上好的楠木棺材,是用来盛殓相公的。”陈圆圆美目凄迷,低声说道,“那口普通的松木棺材却是留给妾身自己的。”

    小七和刀疤脸大惊失色道:“夫人你……”

    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陈圆圆凄然说道:“相公如果不在了,妾身也不想活了,等过了明天午时,相公要真的不在了,还要麻烦你们帮相公和妾身合殓,妾身不求能和将军合葬,只求能葬在他的边上,不要离得太远就好……”

    小七、刀疤脸无言以对。

    “麻烦你们了。”

    陈圆圆再向小七和刀疤脸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目送陈圆圆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刀疤脸忽然嘿了一声转身就走,小七急问道:“刀疤脸,你干什么去?”

    “还能干吗?”刀疤脸黑着脸吼道,“老子去召集弟兄们,劫天牢救人去!”

    “刀疤脸你回来,拜托你用脑子想想好不好?”小七火道:“大营外面有好几千京营守着呢,怎么出去?再说北京外城和内城的城门都已经关上了,就凭我们这两百多号人,还能打破城门不成?”

    “哪那么多废话?”刀疤脸不耐烦道,“反正就是拼了。”

    小七火道:“这么蛮干根本救不了将军,只能带着弟兄们去送死。”

    “那你说怎么办?”刀疤脸往地上一蹲,抱头大哭道,“明天中午将军就要被凌迟处死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小七沉声说道:“这事还得问问甄先生。”

    “问那狗才?”刀疤脸大叫道,“你还问他!?将军落到今天这下场,全是因为那狗才出的馊主意,你居然还要听他的?”

    “你懂个屁。”小七勃然大怒道,“甄先生从辽东到京师,一直对将军忠心耿耿,他是不会害将军的,走,我们这就找甄先生去。”

    说罢,小七转身就走。

    刀疤脸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内阁辅周延儒这几天“恰到好处”地病倒了。

    不过,周延儒虽然不上朝,可朝中的动静他却一清二楚,因为每天晚上,周延儒的门生故吏都会聚集到他的府上,向他禀报朝中的最新动态。这不天色才刚黑,以龚鼎孽、王锡兖为的门生故吏就又纷纷聚集到了阁老府上。

    王锡兖道:“阁老,万岁爷已经准了刘宗周、李邦华他们的奏本,王朴被判了磔刑,明日午时就要被押往菜市口处死了,另外,陈新甲看样子也要跟着倒霉了。”

    龚鼎孽道:“下官听到风声,刘周宗、李邦华这些清流揪住王朴是陈新甲举荐的亲信这点大做文章,罗列了所谓的八大罪状,要在明日早朝参倒陈新甲!依下官看,这次陈新甲怕是难逃一劫了。”

    延儒不以为然道,“你们太高看那帮清流了,他们是左右不了万岁的。”

    龚鼎孽道:“阁老的意思是?”

    周延儒道:“依老夫看,这场风波已经过去了!三堂会审已经有了定论,大胡子完全是受了赵物竹的诬陷,这么一来王朴先抗旨再劫法场的举动就是事出有因,于情于理也算是说得过去了,明日早朝,你们与老夫联名上奏,请求万岁爷赦免王朴一切之罪责!”

    “啊?”

    “可王朴已经被万岁爷判了磔刑!”

    “阁老,在这个时候联名上奏,那不是和万岁爷做对吗?”

    王锡兖、龚鼎孽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周延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延儒微笑道:“万岁若是押着王朴不落,老夫还真不敢妄下结论,可现在王朴已经被判了刑,并且还是最残酷的磔刑,老夫却敢断言,万岁爷分明是在暗示我们这些臣子,他要让步了,让我们明日早朝死保王朴啊!”

    “哦,原来如此。”

    “对啊,王朴就算该杀也不该判磔刑啊,原来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不愧是阁老,眼光就是独到啊!”

    “我们联名上奏力保王朴,不但迎合了万岁爷的真实用心,还能趁机示好王朴和陈新甲两人,可以说是一举两得啊。”

    王锡兖,龚鼎孽等门生故吏对周延儒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崇祯帝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会事先留好退路,说好听点是城府深沉,说难听点就是时刻准备把责任推到臣子身上,所以臣子们在揣摩他的心思时必须时刻担着小心,万一体会错了圣意,后果将是十分严重的。

    在揣摩圣意这方面,周延儒无疑是个行家。

    乾清宫。

    崇祯帝终于批完了最后一本奏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问侍立在御案边的王承恩道:“承恩哪。”

    王承恩赶紧弯腰应道:“奴婢在。”

    “现在几更天了?”

    “回万岁,已经四更天了。”

    “四更了?”崇祯帝看了看殿外黑漆漆的夜色,颇有些落寞地说道,“四更了,又是新的一天了。”

    王承恩没敢应声,他知道万岁爷现在在想些什么。

    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再过四个时辰就是午时了,到了午时三刻,大同总兵王朴就该和建奴奴酋皇太极一起押赴菜市口处死了!

    “承恩哪。”崇祯帝忽然问道,“有句话你要如实回答朕。”

    王承恩恭声应道:“奴婢遵旨,奴婢一定如实回答。”

    崇祯帝悠然问道:“王朴这件事,朕是不是做错了?”

    王承恩摇头道:“万岁爷没有做错。”

    崇祯又问道:“这么说是王朴错了?”

    王承恩道:“万岁,王朴也没错。”

    崇祯帝佯装不解道:“这朕就不明白了,朕和王朴中间总该有个人是错的,要不然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王承恩道:“万岁要逼王朴休妻再娶,是从帝皇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所以没有错,而王朴不愿休妻再娶,则是从一个丈夫的立场去考虑问题,他不愿抛弃糟糠之妻,所以也没错,不过……万岁爷所坚持的是大是大非,而王朴所执着的却是小是小非,这两不能混为一谈。”

    王承恩这话可不仅仅只是在拍崇祯帝的马屁这么简单,崇祯帝如此逼迫王朴的确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

    王朴的确是大将之才,可是他太能干了,能干到崇祯帝都不敢放心地用他!

    王朴能够仅靠千余孤骑就催毁盛京,并且生擒皇太极,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王朴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崇祯帝不能不担心,假如有一天王朴想要造反,他是不是也能凭借千余孤骑打下北京城呢?

    王朴毕竟是武人出身,不如那些科举出身的文官忠诚哪!

    这几天连续出了王朴抗旨和劫法场的事,崇祯帝盛怒之余再静下心来想想,事情还真如周皇后和田贵妃所说的那样,王朴只是个胸无城府而又重情重义的人,这样的人再飞扬跋扈也不会把天掀了,要是能让茹儿时刻跟在他身边,就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崇祯帝望了王承恩好久,忽然叹息道:“唉,还是承恩你最懂朕的心思啊。”

    王承恩是个太监,所有的心思全在侍候崇祯帝上,毫不夸张地说,崇祯帝撅一撅**,王承恩就能知道他要放尿还是拉屎?崇祯帝这会的心思自然也逃不过王承恩的眼睛,便出言劝慰道:“万岁爷您就放心吧,今儿早朝周阁老一定会上朝力保王朴的。”

    崇祯帝点了点头,幽声说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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