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龙”的人马回救家眷之后,面对杀气腾腾的官军精骑,罗汝才与“小秦王”并不敢留在原地接应,而是慌不择路地顺着汉水往上游跑。



    一口气跑出去三十里路,回头瞧见没有官兵追杀上来,这才如释重负,“一条龙”所部是死是活他们是无暇顾及了,还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再往上游走的话,向北过了上津便是陕茜境内了,罗汝才想起自己在上津还有些许人马,虽然不足千人,可好歹也能壮大手中的力量。



    但想到身后那条孙疯狗,也就作罢了。一旦被官军咬住,己部沿河而进,想要活命就必须北上去往陕茜了,那个穷地方他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在竹山、房县、保康、南漳等地的旧部数量更多,实在犯不上为了上津的这点人马去以身试险。



    众人刚在郧县试过一次,自己好悬没被孙狗贼的火铳打成蜂窝,罗汝才逃出了官军的魔掌之后,对是役的惨烈程度还心有余悸。



    不过汉水的话,往北就两条路,要么去陕茜,要么去河楠,貌似这俩地方是一个比一个的穷,义军完全看不上眼。



    为今之计,就要去有粮饷可以劫掠的地方,才能重整旗鼓,与孙狗贼所率的大量追兵相抗衡。



    往西南是入川,往东南便是杀入承天府境内,这两个去除都不算差,二人合计之后便带着不足三千的残兵败将找了一处浅滩便率部渡河了。



    先去竹山收拢旧部,与“整十万”、“扫地王”、“混世王”、“张胖子”碰头,再沿着房县、保康、南漳杀向钟祥。



    罗汝才认为张献忠若在起事之后,要么选择西进与己部汇合,要么会率部南下,一路烧杀劫掠。



    前者会在竹山至房县一带和义军的其他部曲碰见,后者则是己方主动靠过去,合兵一处的话,或许可以打下武倡,那就能够让将士们吃饱喝足了。



    “大哥何以落得如此窘迫?”



    等罗汝才率兵抵达竹山时,“整十万”黑云祥的人马已经控制了此地,他麾下有五千之众,虽然其中有一千属于“曹操”。



    既然大哥来了,那就可以将这股兵马归还本主了,但黑云祥见到前来的义军将士大多都一身疲惫,有气无力,顿时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唉~!说来话长,我等在郧县跟孙狗贼打了一仗,那狗贼仗着火器犀利……”



    罗汝才说了一段便欲言又止了,这是一段极其痛苦而又煎熬的回忆,原本以为两军对垒,对方是远道而来,己方守株待兔,胜算颇大,结果却被人家杀得是一败涂地。



    由于害怕被移防到张湾镇的龙在田所部半路截杀,罗汝才与白贵带着所剩无几的人马连夜赶路,这两天都没睡几个时辰,累得跟狗一样,他俩的手下都挂着黑眼圈。



    说是被孙传庭杀得肝胆俱裂,失魂落魄也可以,反正从郧县分兵之后,一万多人马就剩下现在这三千了,或许还不到三千。



    仗着都是马卒,四条腿跑得比两条腿快,这才从孙狗贼的刀口下逃生,不然谁也不敢保证那种爆炸式的铳弹第三次从天而降,他们还能苟活下来。



    之前各部刚刚起事,兵马甚多,罗汝才的战术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等被孙狗贼教训了一顿之后,变成了别等官军开过来,咱先溜之大吉为妙。



    再吃一次败仗的话,罗汝才觉得自己不会比在山里藏匿的李自成好多少了。



    原本他是想在郧县联系好其他首领,然后回到房县组织人手,等待张献忠率部开过来,大家一起干一票大的。



    现在张献忠那龟孙不知道跑到那个地界去了,顶替他的却是孙传庭!



    正所谓:该来的,死活没等来。不该来的,提前来了,还磨刀霍霍……



    纵使罗汝才在义军首领里心胸大度,遇到这种事也忍不住谩骂两句好解解气。



    “那孙狗贼当真是条恶狗,委实惹不起。所率人马甚为精锐,另有数百门火器助阵。额等竭力御敌,与其厮杀数个时辰,仍旧无法力敌!”



    “小秦王”白贵故意避开了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专挑主观原因说,反正“整十万”这厮当时也没在战场,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们这七路人马倒是没怂,的确真刀真枪的与官军硬碰硬了,结果却碰的是头破血流,甚子好处都没捞着,只剩下损兵折将,不得已才选择跑路。



    “如此厉害?嗯~!往后确系要避其锋芒而行事!”



    白贵的话或许不可信,但罗汝才作为首领里的大哥,向来不会说妄语诓骗众人,黑云祥没有全信,也至少信了里面的七八分内容。



    孙传庭虽然是个文官,但也是朝廷里首屈一指的善战之人,是崇祯那狗皇帝手下为数不多几个能打兵打仗,而且能打胜仗的能臣。



    只不过做了朝廷的爪牙,被义军首领们所鄙夷,以“狗贼”称呼其名,可这个宿敌的统兵作战能力还是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的。



    以前很厉害,现在被从大牢里放出来,依然很厉害,还携带这么多的火器,这就有些棘手了,要不是下雨天,义军真就打不过善用火器的官军。



    听了二人的叙述之后,黑云祥可没有单挑孙狗贼的想法,要知道罗汝才带着六个兄弟,七伙人合兵对付孙狗贼,却被人家给打得抱头鼠窜。



    谁敢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就贸然过去死磕官军,那真就叫做自不量力了。



    孙狗贼不把你的那些人马给全歼了,都算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大哥,眼下额等该当如何?”



    黑云祥也信任罗汝才,在“曹操”面前,他和白贵都只能算是小老弟而已,不论是作战经验还是人生阅历都远不如罗汝才,脑子这方面就更不用提了。



    罗汝才在义军之中,算是一呼百应的大哥级人物,较能服众,人家都会或多或少卖给“曹操”这个面子。



    换成他们这些徒有虚名的货色,在诸多首领里喊一嗓子,对方听了之后,不往地上啐一口就不错了。



    说不定还会嘲讽道:你特么算了老几啊?当着众人的面说一堆屎都不如的废话,还不如给咱爷们学两声驴叫呢!



    然后的场面就是——哈哈哈哈哈哈!



    “额与白兄弟打算去往房县,先多多收拢人马,再经保康至南漳,等兵力差不多了,便着力攻克钟祥!”



    罗汝才拿出来一张地图,指着呈一条斜线的进兵路线,跟“整十万”简单解释了一下,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个计划貌似还是非常可行的。



    “……好!某跟大哥干了!”



    “整十万”也没啥好主意,再说北面真的有孙传庭,这会儿说不定都快马加鞭的率领数万官军扑过来了,不想死就得往南走。



    天大地大,性命最大!



    活着就是爷,死了全白扯!



    黑云祥不想死,又打不过孙传庭,就只能跟着罗汝才和白贵一同先向东收拢人马,在向南进攻钟祥。



    再说这条线上还有“扫地王”、“混世王”、“张胖子”等人,大伙聚在一起才安全,贸然落单说不定就会掉进后面那张血盆大口里了。



    参与复叛若是被官军抓到,那可是主犯凌迟加枭首,满门抄斩,诛九族的大罪,接受招抚活下来的家眷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刽子手给砍了。



    “此地不宜久留,额等还是速速起身为妙!”



    一想到孙狗贼的追兵,罗汝才便寝食难安,早些拔营进兵,自己就能多一份安全,好不容易才甩开追兵,千万不可能贪图休息而浪费掉宝贵的时间。



    就在三人各自聚拢人马的时候,“一条龙”薛成才也带着仅存不多的手下赶来汇合了,他可是遣人寻觅马蹄印记,且问了掉队的义军士卒才寻觅至此的。



    “大哥快走,追兵已据此不足五十里!”



    薛成才向大家报告了一个没人想听,且非常不利的消息。



    “啥?你这厮把官兵引来了?”



    白贵顿时就怒了,这个扫把星实在是太可恶了,自己过来不说,还把狗官兵引来了。



    “你个驴球还舔脸说额?若不是前番你率部撇下额,额岂能如此之惨?”



    薛成才也是一肚子火,却无处发泄,义军这帮人平素都称兄道弟,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一个个做的比官军还绝。



    要不是这俩货跑的比兔子还快,稍微牵扯一下官军的马卒,他也不至于最后不得已而复降了,自己想来都觉得这事有些无脸见人。



    “好了!大敌当前,额等万不可互相指责,当须速速进兵!”



    罗汝才不知道“一条龙”说的是真是假,也没工夫等探马的报告,若是官兵正在五十里外休息尚好,若是正向此地急速进兵,只怕连房县都去不得了。



    “老弟如何得知官兵据此五十里?”



    看薛成才这副狼狈至极的悲惨模样,以及所带不多的马卒,罗汝才也觉得并不像是在诓骗自己,两部人马相继抵达此地,在时间上相差不多。



    罗汝才据此推断“一条龙”大致没有被官军俘获的可能,能确定这一点的话,他所言内容的可信度就会高很多了。



    “莫非大哥不信?是役额部折损兵马最多,反而被大哥怀疑?那这厮保全了数千马卒,岂不是孙狗贼的探子?”



    薛成才早就想好了理由,不过适才白贵有意无意的指责自己,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要还以颜色才行。



    “放你驴屁!你哪只狗眼见到额有数千马卒了?”



    白贵当然不会承认,大家都是一同出生入死,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好了!是额多疑了,兄弟莫要见怪,这两天一直急着赶路,脑子有些不灵光,老哥对不住啊!”



    眼看两人就要翻脸,罗汝才也就不想继续深问下去了,自己主动道了个歉,算是以和为贵。



    就算认定“一条龙”有问题,将其就地正法也不难,可往后众人因此或许会离心离德,不会并肩作战了。



    假设之前率军与孙狗贼对战的“一条龙”是探子,那知情却没有起事的王光恩与惠登相算什么?



    根据“十反王”杨友贤所说,这俩人的营盘是戳在均州,纹丝没动,不参与起事就等于率部倒向朝廷那边了。



    “一条龙”起码用实际行动证明过,而且还在众人的注视下,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就难说了。



    被这么一说,只怕“整十万”黑云祥连对战孙狗贼的信心都没了,往后见到官军就会选择跑路,还不如“一条龙”。



    作罢之后,众人才收拾行囊前往房县,去找盘踞在那里的“扫地王”张一川。



    这厮之前跟“整十万”黑云祥一样,都在观望重新起事的情况。



    不过等抵达房县郊外,一行人才发现“扫地王”居然还没攻城!



    张一川的解释很简单也很合理,由于事先知晓了起事的情况,城内官军已经有所准备,他便先等罗汝才等人前来汇合再行攻城。



    首先是要借助他部的火铳,其次大伙一起上还能减少己部的伤亡。



    当真是个好计较,没做亏本的买卖。



    问题在于罗汝才等人之前虽然拥有不少火铳,但都丢弃在了郧县那边,过来的多为马卒。



    “整十万”黑云祥的手里倒是有一些,可并不比“扫地王”张一川的多多少。



    要想攻克房县,那就只能硬打了。



    “贼兵如此之多,我城岌岌可危矣!”



    主簿朱邦闻虽然有为老朱家尽忠的决心和抱负,可就是个文官,面对城外密密麻麻的贼兵,吓得倒吸了口冷气。



    “我在城在!本官与此城供存亡!”



    房县知县郝景春已经得到了从南漳送来的线报,洪承畴大军就在襄阳,不日即将南下,给他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固守七日。



    “请明府放心,在下定会死战,以保城池万全!”



    游击杨道选奉密令杀了郧阳卫指挥使张三锡,此人被仙界军师刘伯温断定会打开城门,放贼兵入城,所以就被某太子下令给赐死了。



    眼下房县城内有守军一千,另组织了一千百姓作为预备,双方兵力虽然相差悬殊,可贼军缺少攻城的重型火铳,想要一举攻克此城并非易事。



    “全仗游戎了!”



    郝景春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杨道选的身上,防御贼军攻城,他是外行,只能做做后勤差事而已。



    最重要的是,作为本地的父母官,他不知道洪少保这信上说的坚守七日,是从接到信件开始算,还是从贼军攻城开始算。



    眼见贼军兵临城下,不论如何,都免不了一番血战了。



    好在事先得知了复叛的行径,没有让贼军趁虚而入。



    但守军兵力太少,面对蠢蠢欲动的贼军大队人马,郝景春心里委实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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