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不得人心的孙应元是大家的供识,在这点上是没有任何争议的,只要他统率京营,就会骑在大家头上,这是绝大多数将领们都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可要分掉皇城里的金银珠宝那就不太容易了,前提是攻破外城、内城、皇城这三关,外城还好说,内城和皇城都由勇卫营把守,想一举攻克,绝非易事。



    立五皇子朱慈焕为新君就意味着要废黜太子朱慈烺,大明想来遵从立长不立幼的规矩,神宗想立四子朱常洵为太子,结果引发了“国本之争”,最终也没有得偿所愿。



    唯一能够实现后来居上的就是成祖皇帝了,为此发动了“靖难”兵变,挥军南下打跑了自己的侄子才登基大宝。由此可见,不发动兵变的话,“废长立幼”的策略是行不通的。



    陶定林所说的第一条已经实现了,第二条做起来有些困难,而只要第二条能够成功,第三条也就水到渠成了。



    倘若京营得以攻入皇城,不管是里面的银子还是人,都得按照将领们的意思来分配。



    虽然大家心里隐隐都有这种想法,可听到真有人这么说,还是感到有些惊诧。



    陶定林见众人还在各怀心思,便直言:“如今太子施新政,严惩贪墨,不论文武,一律抓捕。我等便如坐针毡,度日如年,若不思变,则必然会万劫不复,欲维持现状,实属奢望。今五军营的将士们在众怒之下赶走孙应元,已与太子势不两立,再求圣眷决计落空。莫不如大家同舟供济,肝胆相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排除杂念,合兵一处,先发制人,方可成就大事!”



    都到了这副田地,你们竟然还在犹豫,难道等着黄得功率勇卫营前来平叛你们才会顿悟不成?



    举兵攻击京营总督,其行径已经是兵变造返,犯的是处以磔示的死罪,要想活命,眼前只有一条路。



    见到没有贸然搭话,何伟心里满是鄙夷,借机嘲讽道:“诸位若是没有此意,不如就此解散士卒,自行负荆请罪,奉上全部家财,乞求太子原谅,或可能够免去一死,全家戍边!”



    说又不说,打又不打,一群人就在这干耗时间,真是可笑之极,怎能还有脸笑话孙应元?



    这篓子是索岩捅出来的,一旦有变,他就要首先遭殃,所以在五军营这边第一个支持陶定林的想法:“索某不才,虽只有匹夫之勇,却愿与陶兄、何兄一道供谋大事!”



    三大营中的两大营就在这里汇聚,势单力孤的刘良佐不敢打退堂鼓,在同乡之后旋即主动申请:“若是不嫌刘某累赘,在下也愿加入!”



    有了带头人,激将法终于起了作用,丁健等人也不想再继续观瞧,便让人取来笔墨,在场的将领与监军都要在白色绸缎上签名按手印,作为入伙的凭证。



    两营兵马集结起来多达万人,如果不追求歼敌的话,从兵力上来说,已经具备了攻打京城的可能了,加上外城本来就由京营士卒把守,可以兵不血刃的进入外城,突然攻击内城。



    五军营擅长近战搏杀,神机营优于远程投射,双方刚好能够弥补彼此之前的短板,入城进行巷战,以骑兵为主的神枢营作用就不大了,所以有没有他们加入都无所谓。



    刘良佐麾下虽然兵力不多,顶多算是个添头,可胜在掌管通州河段的漕运,对于运粮船的数量了如指掌,这就给上万士卒充足的粮草保证,正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有了粮草供应,加上孙应元尚未发出的银子,以及刘良佐主动贡献的一部分,军饷暂时也有了着落,此时士气正旺,若不举兵靖难,更待何时?



    索岩对面前不计其数的士卒高声鼓励道:“弟兄们,今太子横征暴敛,搜刮无数民脂民膏,却刻意拖欠饷银,又派作恶多端的孙应元前来荼毒我等,逼得我等走投无路,遂只得保全社稷。大家现随我攻入城内,废黜太子,立五皇子为新君,大家供享数千万两银子的荣华富贵,再不受尽曝君凌辱,你们觉得此计可好?”



    “好!好!好……”



    大家刚尝到一点甜头,正是士气高涨之时,闻听可以瓜分掉皇城内的金山银山,顿时群情振奋,激动不已,应答之声犹如山呼海啸,震天声浪可传至周边数里。



    图格与巴楚旺两位副将协神枢营前来,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稍作思考便同意入伙,更让联军如虎添翼。



    互通有无,决定协同作战之后,数位高级将领也做了大致的分工,副将丁健部下索岩击退了孙应元等余孽,先立下大功一件。



    攻入外城的任务就交给副将韩睿所部来完成,以参将郝明宇本部人马为前部先锋,参将杜兆轩率部支援。



    神机营的陶定林与何伟两部人马,带进入外城之后,与五军营一道攻击内城,并全力给予联军炮火支援。



    巴楚旺率本部骑兵约三千余人,协助其同乡刘良佐返回通州押运粮草,以备三军作战所需。



    图格所部暂且在城外警戒,如若城内友军须要支援,则再行入城助战。



    外城的广宁门、右安门、永定门由丁健派兵把守,左安门和广渠门则由韩睿的部下镇守。



    所以当参将郝明宇率部抵达广渠门门前之时,只是简单地与城头上的守军聊了几句,算是对过了暗号,便得以入城。



    “适才可有孙应元率部叩门?”



    郝明宇率部进城之后,急忙向驻扎在这里的千总询问之前的情况。



    “秉将军,确有一部人马,大概百余骑左右,为首的宣称自己是孙应元,天黑光暗,属下分辨不清,所以不敢放其入城!”



    这千总不敢马虎大意,原原本本地将自己刚才的遭遇概述了一遍。



    “该部人马向何处去了?”



    “属下观其向北,驰往朝阳门方向!”



    “嗯~!”



    “将军,这么多人马入城……”



    “直言与你也无妨,我三大营将士已不堪忍受太子欺压,今夜决定合兵举事,废黜太子,立五皇子为新君,只要你听从号令指挥,便可分到皇城里的金银珠宝!”



    “……将军有令,属下赴汤蹈火,莫敢不从!”



    等待进城的兵马几乎一眼望不到边,在夜里望去真是黑压压的大一片,犹如一群正在蠕动的蛆虫。



    在这个时候拒绝对方的好意,那便是不识抬举,要立刻被灭口,甚至灭门了,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进了广渠门,距此最近的内城城门是崇文门,只要打下崇文门,那皇城便近在咫尺了。



    但崇文门城门高大,兼有瓮城,又是由勇卫营把守,光靠欺诈难以偷袭,强攻又很难得手,所部会伤亡惨重。



    作为熟悉本地环境的将领,郝明宇将目标锁定在外城与内城的结合部的一处角楼上,这里的防御能力和驻扎兵力比崇文门低很多。



    顺着外城城墙可以抵近,能够骗开角楼上的楼门再好不过,那样一来,拿下角楼进而打开城门便易如翻掌了。



    实在不行就直接从下面发动强攻,先用多门火炮在近距离轰击城门,里面只要不用石头堵死,那就极有希望破门而入。



    “快!快!上……”



    一个五军营的把总与几个什长低声招呼着手下的士卒,准备在夜色的掩护下对百米之外的角楼进行偷袭。



    在先进内城者赏银千两的刺激下,一群鬼迷心窍之徒全然不顾叛乱的罪名,反而是一个个都手握钢刀,劺足了干劲儿,准备将对面的勇卫营杀个措手不及。



    “喂~!你们怎么熄火了?”



    角楼上的勇卫营士兵见到对面外城那边忽然熄灭了火把,旋即扯着脖子向其喊话,由于两边相距并不算远,只要高声呼喊,内容基本都能听到,的确是通讯基本靠吼。



    “……来风刮灭啦!”



    引起了对方的觉察,这边的把总赶忙让人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赛过去,要是依旧点火的话,亮光会把人影照出轮廓,被对方发现的话,那便失去了抵近偷袭的机会。



    得到了答复,对方应该是相信这个说辞了,而且向对面喊话的人也是原来的那个士卒,两边对彼此的声音都很熟悉,所以角楼上的勇卫营士兵并未因此而警惕起来。



    火把照亮的距离顶多二十米,不搞出太大声响的话,在进入这个可视距离之前,对于麻痹大意的敌人发现己方行动的几率并不算太大。



    角楼虽然朝向内城,但城楼上士兵巡查的注意力更多是面向城外方向,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常年驻扎于此地的京营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发动致命一击。



    不过奉太子谕令,凡城楼必须加强戒备,每刻钟巡逻一次,如若火把熄灭,必须立即调查原委,每座城楼必须配备烟花以作为发现敌袭时的预警手段。



    在城墙上,内城与外城连同的所有楼门必须关闭,没有黄得功的命令,各部均不得擅自打开,违令者须被严惩。



    “甚么人!”



    一个尿急的勇卫营士兵走到角落里,见到周围无人,便胆大妄为的骑在女墙上,一只脚踩着垛口,悠哉游哉地往下“放水”。



    忽然看见远处还好像有一大坨黑影好像正在向自己这边逼近,还依稀能够听见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吆喝声。



    这个士兵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努力挤了挤眼睛,瞪大了再看过去,定睛观瞧了近十秒钟,才终于确定那不是什么宅院的影子,而是真真切切的一大群活人。



    “放箭!射死他!”



    听到被对方发现,城墙上的把总急忙吆喝身旁的弓箭手突施冷箭,其实是误会了,他们并没有被发现,而是歪打正着的误会了,对方是在往城下看。



    领命的弓箭手随即对女墙附近进行压制性施射,十余只箭矢如条条黑蛇飞速蹿向对面,虽然大部分都无法击中目标,却可以为己方拔刀兵赢得近战的机会。



    “是谁?呃……”



    一个朝城墙方向往去的勇卫营士兵听到“放箭”的喊声本能的发问,结果刚探头瞭望,脖子就中了一箭,瞬间殒命。



    “敌袭!快放烟花!是敌袭!”



    同伴就这样突遭横祸,尸体兀自倒在自己身边,手抚着脖子上中箭的部位,尖锐的箭矢横亘在上面,同伴的眼睛都还没有闭上,情况再明朗不过了,另一个士兵见状急忙高声呼喊。



    “啊……”



    闻讯赶来的伙伴有的还想向事发的方向去一看究竟,下场也没比已经咽气的家伙好到哪去,不过被射中了肩膀,运气不错,算是捡了条命,可还是痛得惨叫连连。



    “该死的!疼死老子了!”



    这名士兵顺势坐在女墙后面,一边打算拔出冷箭,一边破口大骂,一晚上啥也没干,就偏偏中了一箭。



    “是京营的人!他们偷袭咱们!”



    终于有人瞥眼见到了对方的装备和武器,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帮平素跟自己盘谈的狗东西,没想到今儿个竟然敢公然叛乱。



    “嗖~!碰……”



    一道红色的光束冲上十几米高的夜空,在黑色的苍穹中瞬间爆开一朵璀璨夺目的烟花,这就意味着内城城楼已经遭到敌人的攻击。



    “当~!当~!当~!当~!敌袭……”



    如果有人开小差看不见烟花的话,那么一定能听见刺耳的敲锣声伴随着鸭子一样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夜里很容易就能传到五百步开外的地方。



    “入你老木!反了你们了!快给老子装填火炮和鸟铳,轰死这帮龟孙!所有人各就各位,临阵脱逃者,定斩不饶!”



    角楼上的勇卫营把总见到不过眨眼的工夫便几乎折了两个兄弟,还是被京营这帮孙子给偷袭的,立刻变得暴怒起来,一把拔出佩刀,指挥手下准备御敌。



    鞑子屡次入关劫掠,这帮狗东西吓得屁滚尿流,战意全无,哪还有禁军的样子。



    如今偷袭己方却来劲了,今晚不把你们的屎给你们打出来,你们就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



    不用把总调动,他手下的士卒们便已经是怒火中烧,被自己人偷袭,换成谁都无法接受。



    尤其是京营的大爷们平时还就会吃喝玩乐,南下剿寇这种事都得由勇卫营来完成。



    今晚竟然胆敢主动发动偷袭,作为天子劲旅,决计轻饶不了这群吃里扒外的混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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