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正是阴天,虽已过辰时,但天空依旧没有亮透,整个洛阳笼罩在灰暗无力的光线之中,显得死气沉沉。

    秋仪之梳洗完毕、穿戴齐整,便叫上尉迟良鸿、赵成孝二人,按着昨日客栈老主人的指点,一路往戴鸾翔的府邸而来。

    戴鸾翔的府邸门楹倒是甚为宽广,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胸前都坠着十个铃铛,正应了府邸主人的正二品武将职衔。

    戴鸾翔的“前将军”职衔已是武将之中的极品官职,他也常常被人尊称一声“元帅”,但毕竟离开朝廷正式册封的“元帅”品级还有一步之遥,这其中的差距却是天壤之别。

    最显著区别的就是“元帅”可以亲自掌握军政大权,而各级“将军”则依旧受兵部统一提调。这也就是为什么,封了“兵马大元帅”职位的郑荣可以随时发兵讨逆,而“前将军”戴鸾翔则不得不等待兵部兵符才能领军出征的原因。

    同样的,没有“元帅”职衔的戴鸾翔不能像郑荣一样在广阳城开牙建府,他的府邸之前自然也就没有兵丁执勤守护。

    于是秋仪之从容下马,毫无阻碍地走到戴鸾翔府邸门前,扣着门环,用力敲击红漆大门。

    过了不久,大门便打开一条缝隙,缝隙中走出一个年级约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向秋仪之拱手行礼道:“此处乃是戴府,不知这位公子所来何事?”

    秋仪之见过来应门这位少年眉宇之间透出一股英气,心想戴鸾翔果然与众不同,就连府中豢养的门童下人也别有气象。因此秋仪之也不敢怠慢,拱手道:“下官是兵部的郎官,正有事想要拜见你家老太君。”

    秋仪之离开邓州前线之前早已打听清楚:戴鸾翔三代为将,祖父、父亲都已为国捐躯,夫人前年也已病逝,只有一个年近古稀、并且封了诰命夫人的老母亲主持家中事务,家中另有一女一子。

    那应门的少年答应道:“兵部好久不来探视我奶奶了,你先请进,在门房里等一会儿,我去禀告一下再说!”

    秋仪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戴府过来开门的,并不是什么门童仆人,而是戴鸾翔的小儿子,怪不得眉宇之间颇有几分英武之气了。只是这孩子似乎还缺少些历练,一听是兵部来的,就已然相信了自己。

    果不其然,戴鸾翔的儿子刚刚转进府中,眨眼间便已回来,身后却领了一个比他大了五六岁的女子。

    这女子剑眉星目,长得同身边的少年颇有几分相像,秋仪之一猜便知此女便是戴鸾翔的女儿。

    只见这女子手持宝剑,略略拱手,行了一个军礼,却道:“这位大人既是兵部来的,可曾带了兵部的勘合?”一副不卑不亢、英姿飒爽的模样。

    这话却把秋仪之问得一愣,反问道:“在下不过是我家大人派来,询问戴元帅家眷起居的,办得并不是军务,没听说还要动用勘合啊。”

    戴鸾翔的女儿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我家奶奶是先帝谕旨、朝廷在册的从一品诰命夫人,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兵部过来探望,向来都是公务。这位大人想必是新调到兵部的,并不知道其中原委。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大人再辛苦一趟,回去取了勘合,再同我奶奶相见不迟。”

    秋仪之见她说话虽然委婉,态度却异常坚决,没有丝毫通融余地,光天化日之下,又不便硬闯,只好支应几声,退出了戴鸾翔的府邸。

    刚刚出府,尉迟良鸿便笑着对秋仪之说道:“贤弟足智多谋,计无不应,没想到竟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碰了软钉子,却是难得。”

    秋仪之心想:自己之前也在温灵娇手里吃过亏,对郡主忆然也经常是束手无策,看来今后对付女人还要多加留意。

    于是他定了定神,叹了口气说道:“戴元帅教子有方,名不虚传,他的这双儿女也都是人中英杰,白天我们是没法光明正大地进门了。幸好戴元帅清廉得很,既然是戴府的少爷、小姐亲自过来应门,想必家中护卫也都随军作战去了,看来只有等夜里偷偷摸摸地……”

    正在这时,忽见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一队士卒,似乎正朝戴鸾翔所在府邸而来。秋仪之见这队兵丁人数总在四五十个上下,一个个盔明甲亮、全副武装,隐隐间透出一股杀气来,便赶忙招呼尉迟良鸿和赵成孝道:“情形似乎有变,我们先闪在一边躲一躲。”

    尉迟良鸿和赵成孝都是机灵人,听秋仪之这么说,立刻跟着他躲在街边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槐树背后,探出头去向戴府张望。

    这队士兵果然是冲戴府而来的。

    秋仪之等三人远远瞧见领头一人敲了敲门,却没有自己方才那般斯文,不待门完全打开,便一脚踢开大门,只留下两个兵丁看门,带着手下人等一拥而入,显得十分粗暴。

    秋仪之见状,叫声:“不好”,便扭头对尉迟良鸿道:“想必是朝廷爪牙要难为戴元帅的家眷!我等不能袖手旁观,烦请兄长将那两个看门的料理一下,我等再进去帮忙!”

    尉迟良鸿忙答应一声,快步向前,兔起鹘落间就已将那一左一右看门的兵丁放倒。秋仪之和赵成孝也忙不迭地快步跟上,进了戴府大门。

    一进大门,三人却是吓了一跳,只见地上已经躺了三四个朝廷官兵,都被打断了手脚骨头,捂着痛处不住呻吟。举目望去,府内青砖路径上,同样受伤躺在地上的士卒,少说也有十几个。

    秋仪之心想:自己虽然有意教训这些爪牙,却毕竟尚未出手,怎么竟会有这么多人受伤?

    他见了觉得奇怪,却也无暇去询问他们情况,便沿着朝廷兵丁倒下的方向,一路向前快步走去。

    他们一直绕过前堂、中堂,却见后堂前围二三十个朝廷兵丁,个个手持官刀。而面对这群兵丁的,不过是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太太,以及一男一女两个手持兵器的年轻人。不用猜,便知这一老二少,便是戴鸾翔的母亲和他一双子女。

    秋仪之又见戴鸾翔的儿子戴松手拿一根哨棒,女儿银屏擎着宝剑,摆出的架势也是气势非凡——这才知道戴家乃是将门世家,无父无犬子,必然武艺高强,戴府院中那些躺在地上的劝善司爪牙,必定就是他们打伤的。

    只听那戴母声音洪亮,朗声说道:“我儿鸾翔正在前线为国效命,可是你们这些鹰犬却听了不知哪个奸臣的佞言,要来迫害他的家眷。难道想要自毁长城吗?不怕寒了前线将士的军心吗?”

    兵丁之中领头之人穿了千总服色,分开众人,回答道:“老太君这么说就不对了。不过是最近朝野之中有些流言蜚语,我们劝善司想请老太君,哦,还有戴元帅的两个孩子,问个明白罢了!”

    戴母瞪了那人一眼道:“哼!原来是劝善司的败类,怪不得这般嚣张跋扈。告诉你,老身戴着朝廷一品诰命,要传我问话须要皇上下旨,便是中书省都没这个资格!劝善司又是哪个名牌上的?凭什么跟我说话!”

    “一品诰命?”那领头千总冷笑一声道,“一品两品的大官我们劝善司抓得多了。就是幽燕王爷,先帝爷的亲儿子、大行皇帝的亲弟弟、当心皇叔,我们也抓得!给你个面子叫你声‘老太君’,要不给你面子,现在就打死你个‘老太婆’!”

    戴母活了快七十年了,见了多少大风大浪,这劝善司千总的话,在她耳中好似乱风过耳,只听她大笑两声说道:“你们这群劝善司的狗贼抓人的本事是好的,可放人的本事更是一流。幽燕王爷不就从你们眼皮底下拆了刑部大牢、闹了京城洛阳、又冲破潼关回到幽燕道去了吗?这事情天下皆知,你们怎么还有脸在老身这边吹嘘?”

    那领头之人被戴母这几句剜心刺骨的嘲讽气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话。

    却听戴母又道:“幽燕王爷是何等样人?若不是老身的儿子替你们在河南挡着他,王爷早已攻下这京城洛阳,将你们这群狗贼杀个干干净净!好么,你们这群狗贼不知道报恩,还想反咬一口吗?”

    劝善司领头的千总终于被戴母一口一个“狗贼”骂得火气,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向手下人等下令道:“别听这老太婆废话,给我上!抓住她!”

    他话音刚落,身后二十来个兵丁便手持兵刃,慢慢围了上去,想要行凶。戴鸾翔的儿子、女儿见状,一个手拿哨棒、一个斜背宝剑,摆好架势护在戴母身前,便要同他们殊死搏斗。

    秋仪之远远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紧,忙对身边两人说道:“大事不妙,兄长、赵哥,赶紧去帮帮他们。”

    尉迟良鸿、赵成孝都是血性男儿,最见不得以众凌寡、欺负弱小之人,秋仪之话音未落,他二人便快步上前,同劝善司兵丁厮打起来。

    若说武功,单只尉迟良鸿一人便能不负吹灰之力,将这二十余个劝善司的兵丁统统打倒。现在多了赵成孝这个帮手,戴鸾翔的一双儿女也趁势杀了过来,不到眨眼功夫,这群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劝善司兵丁,便已死的死、伤的伤,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秋仪之见他们已将场面控制住,忽然想起这是在京城之中、劝善司的老窝旁边,忙高声命令道:“快将这群人统统捆扎在一起,堵住嘴巴,不能放跑一个报信的!”

    那边戴母听这声喊,循声望去,却来不及询问秋仪之姓名,也下令道:“这位公子说得对!戴松、银屏,还不快去拿绳索?!”

    戴鸾翔是世代将门,家中有的是捆绑包扎的绳索绷带。戴松进屋去拿了一堆分给众人,便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还未断气的劝善司爪牙一个个捆绑了起来,嘴巴里也都满满当当塞了麻布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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