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很容易在心底留下人影的,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也好,求而不得的人也好,都容易在他们心底占了位置,化成一片皎洁的月光。而后头遇见的鲜活的人,就像新鲜盛开的花,以芬芳以娇艳,惹他们怦然心动,欲占有、欲与之度过余生。

    聪明如殷大皇子,也没有逃过这男人的宿命。手里的信纸捏着,跨进招舞宫的时候,都快捏碎了。

    “皇兄,你站住门外做什么?”南平正与风月说着话,不经意侧头看见门口的人,好笑地道:“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殷戈止面无表情,看了风月一眼,终是将手里的信纸捏烂,胡乱塞进观止的手里。

    “无妨。”

    莫名其妙地看他两眼,南平继续拉着风月的手兴奋地问:“街上还有会吐火的人啊?”

    “有啊。”难得遇见能聊天的同龄人,风月也开了话匣子,笑眯眯地道:“还会上刀山下油锅呢!行走江湖的,全靠这些本事讨饭吃。”

    听得满眼羡慕,南平公主感叹道:“好想出宫去看看啊!”

    “公主要是想出去,求了陛下的恩旨不就好了?”一听说可以出宫,封明立马就开口道:“皇上一向宠爱公主,定然会答应!”

    “可是……”有些为难地揉着帕子,南平道:“父皇常说,外头坏人多,很危险。先前二皇兄出宫,就在外头遇刺了,差点伤着。”

    “你要当真想出去,就请旨说去孝亲王府,到时候皇兄带你上街去看。”殷戈止低声吐了这么一句。

    眼眸一亮,南平立马乐了,蹦着起来就往殷戈止怀里一扑:“皇兄当真最宠南平了!”

    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殷戈止淡淡地道:“不宠你还能宠谁?你也快到嫁人的年岁了,以后就换别人来宠罢。”

    一说起这个话,南平有点娇羞,眨巴着眼看了看封明。

    风月也顺着看过去,挑眉。

    封明脸都青了,沉声道:“卑职也盼公主寻得如意郎君,心甘情愿地照顾公主后半辈子。”

    这话说得,殷戈止皱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南平一愣,也有点委屈。

    她哪里不好了?为什么封明能陪她下棋,能陪她散步,就是不能娶她?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风月沉默着,突然伸出双手拍了一下,清脆地一声响!

    众人纷纷看向她,就见她笑得灿烂十足地道:“既然公主想出宫,那趁着天色还早,要请旨也方便,就快些去吧。今日街上赶集,比平时要热闹不少呢!”

    这耿直的活跃气氛的方式,让旁边几个人都愣了愣,然后封明就立马附和:“对,公主和王爷先去请旨吧。”

    殷戈止抿唇,拉着南平就起身往外走,看了风月一眼道:“北宣门等着。”

    风月颔首,跟封明起身站在原地,等他们都走了,才跟着宫人往北宣门而去。

    “你怎么进宫了?”一路上,封明压着声音嘀咕道:“宫里多危险啊,万一有人认出你……”

    “你以为我想啊?”翻了个白眼,风月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俩打得太惊天动地了,观止二话不说就将我拉上了马车,贴个胡子的时间都不给。”

    挠挠头,封明耸肩:“不怪我,他最近脾气大,要是以前,怎么激他都不会怒的,现在活跟个充气牛皮囊似的,一戳就爆。”

    “大将军。”风月摇头:“以我对您的了解,您说话哪是一戳啊?简直是拿刀在砍,就算石头也得被您砍裂了,何况个牛皮囊?”

    封明一顿,眼里涌上感动:“你竟然这么了解我?”

    风月:“……”

    下嘴皮一翻往自己额头上吹了口气,她抹了把脸,忍不住道:“先前觉得殷戈止是当真很难搞定,心思深沉,爱算计人。可回国来遇见将军,我才发现,有的人不动脑子,也很难搞定。”

    封明脸一黑:“你骂我蠢?”

    “啊呀,竟然听懂了?”

    “这我都听不懂,那就是傻的!”气得一扬手,封明作势要打她,风月反应贼快,一溜烟地就往前跑,抓着前头引路的公公挤眉弄眼地道:“快跑啊!大将军发疯啦!”

    宫人莫名其妙被吓了个哆嗦,立马跟着她一起跑!后头的封明失笑,又正经了脸,很是生气地追上来,一边追一边喊:“别跑!”

    要是还有武功她就不跑了,可现在没了,谁不跑谁脑子有泡啊!风月咧嘴,拽着那宫人的衣襟就拖着跑了好远,直到遇见路口巡逻的禁军。

    “站住!何人胆敢在宫中放肆!”

    被那长戟吓得脖子一缩,风月立马怂了,停下步子把那气喘吁吁的宫人从背后推上去。

    “奴才……招舞宫的,奉南平公主和孝亲王之命,送人去北宣门。”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垮着脸看了身后一眼。

    禁卫皱眉,看风月还戴着面巾,鬼鬼祟祟的,上前便要来细查。

    “做什么!”封明追上来了,一把抓着那禁卫的手,脸色当真是沉了:“南平公主的客人,你们也敢冒犯?”

    被他吓了一跳,禁卫连忙跪下:“封将军,卑职们行分内之事罢了,这人……”

    “我管你们分内不分内呢。”封明不悦地道:“人是公主让我护着的,你们动她就是动我,真要动,那不如打一架,打过我了就让你们扯面巾!”

    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禁卫们相互看看,陷入了沉默,最后乖乖地让开了路。

    风月看得想笑,封明这种不守规矩的人,有时候让人头疼,有时候也挺爽快的,用拳头打碎所有条条框框,不服再起来打一架就好了。潇洒恣意,随性不羁。

    多像以前的自己啊。

    看他看得有点顺眼,风月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便道:“你上回不是说想要件衣裳吗?衣裳做不了,给你绣一方手帕吧,正好你爱流汗,绣个治流汗的山怪图样,如何?”

    封明毫不犹豫地点头:“行,没衣裳帕子也可以,我会好生收着的。”

    风月点头,想着那就顺便上街去买方没绣过的帕子和针线回去。

    在北宣门等了一会儿,殷戈止和南平便出来了。南平换了身常服,蹦蹦跳跳的,看样子心情极好,仪态都不要了,跑过来就拉着风月的手,眼睛亮亮地道:“父皇同意啦!本宫可以出去了!”

    “那就好。”风月笑着颔首,看了一眼后头走着的风度翩翩的殷大王爷,也没打算等他,拉着南平公主就出了宫门。

    然而,马车会等他,殷戈止慢悠悠地上车,看了看和南平坐在一起的风月,眯了眯眼,带着点嫌弃的神色同封明坐了一方。

    “咱们先去哪儿呢?”南平兴奋不已地道:“我想看吐火,想赶集,想看看百姓们平时都怎么过日子的!”

    殷戈止点头,镇定地道:“先看你说的吐火吧,正好也在集市上,四周都是百姓,你可以看个够。”

    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公主,完全不谙世事,只在自己父皇和宫人的口中听说过魏国是怎般富饶祥和,现在终于有机会亲眼一观,她自然是抱着很大的期待的。

    然而,外头的街道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些人……怎么都穿得破破烂烂的?”掀开车帘看着外头,南平不解地道:“衣裳破了,怎么不换件好的?”

    风月跟着看了一眼,道:“是战乱里流窜的难民,如今边境多战火,百姓就定然会往其他地方涌。不是他们不想换衣裳,是没银子买好衣裳。”

    惊讶地张大嘴,南平看向自家皇兄:“父皇不是说,百姓安居乐业吗?那难民不算百姓?”

    殷戈止眼神复杂,盯着南平想了一会儿,才闭眼道:“难民自然也是百姓,父皇的说辞是否可信,你不如亲眼看看。”

    咬了咬唇,南平继续看向外头。街边蹲着躺着的人不少,脏兮兮的,隐隐还有难闻的气味儿。前头热闹的地方,有衙差站着,专门拦着这些人,不让他们过去。

    “那边是市集。”殷戈止道:“你想看热闹,咱们就上旁边的茶楼。”

    “……好。”

    刚刚出宫的高昂兴致少了一半,南平抿唇,到了地方跟着他们下车上楼,然后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市集上的确有会吐火的人,她都看呆了,旁边不少百姓围观叫好,可他们旁边平放着的铜锣里,却没几个铜板。

    “那些人都叫好,为什么不多给点银子?”好奇地回头看着自家皇兄,南平问:“光这点,吐火的人都吃不饱的。”

    伸手拿了碎银出来,殷戈止递给她:“那你下去给吧。”

    眼睛一亮,南平立马接了银子往下跑,旁边的护卫连忙跟上,风月瞧着下头人多,南平又天真单纯,有点不放心,干脆也跟了下去,就留两个大男人在上头喝茶。

    挤开人群,南平小心翼翼地把碎银放在铜锣里,看收钱的人震惊的眼神,由衷地夸赞了一句:“你们真厉害!”

    蹲在铜锣旁边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一听她这话,眼里竟然涌出了泪,跪下就朝她磕了个头:“多谢客官!”

    “使不得!”南平吓得直往风月背后躲,瞪大眼指着那老婆婆看着她道:“她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能跪我呢?”

    风月失笑,心里倒觉得这公主可爱,连忙帮她过去将那老婆婆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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