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祠堂后幽暗处森然一支长棍飚射而出,轻轻如春风般点在虞李那木杖之上,正堪最中央最是借力处,不须伤到虞李,却将他那杀人一杖消散无形。

    赵楚瞳孔猛然放大,这等眼力,这等腕力,乃至这等武艺,更比他高一筹,世间若无北国兀颜光,河北卢俊义,何人能有这等手段?

    转头未见人,虞李怒道:安叔也来与我作对?!

    那幽暗处,缓缓一声长叹,虞李却不能再将木杖落下,那面色惨然惊恐张目老者狼狈不迭忙给儿孙拉将出去,远离虞李方惊心稍安。

    赵楚心下一动,来人嗓音甚是沙哑似许久未曾开口过,只方才半空横行那长棍,也不过七尺长短,竟为此人远远投掷而出,轻轻将虞李那一杖撞开后,又闪电般倒撞回幽暗处去。

    庄主何必与一介将死之人计较,他一家老小,往后谁敢不看你脸子行事,且使他去罢。那苍老声音,略略顺滑一些,却似两把钢刀为人持着大力研磨,金铁之声锵然。

    虞李微微将眸子眯起,横眼来看那惊魂未定老者,那老者却比他更心惊,厉声难抑惊恐喝道:老安,你竟竟未曾果真失声?

    赵楚蓦然笑道:光明之人,如何不敢抛头露面来见,待某取你出来!

    手中并无画戟,将一条金鞭掣出,大步向那幽暗处扑去,虞家庄人许多未见他本领,只见眼前残影尚在,却他一团火一般人影早不见,几条大汉噫地一声,好生惊讶,倒头来瞧虞李,心道难怪今日他这般肆无忌惮下手杀人,原来早邀了好手来帮。

    只那虞李三叔,喜色悄然隐去,微微低头向虞李探来顿服神色。

    那一条金鞭,也是一条精良兵器,众人但听那草木丛里轻轻三两声响,好似说书的巧妙至极口技,轻轻一叹间,便是萧瑟沙场一阵风吹来。

    许只三两下交手,那苍老声音微微生讶,苍然赞叹道:好生了得,若单论武艺,老夫平生未见!

    虞李急奔来相劝,不料未到处,那草木幽暗里迈出苍头长须老者一人,身长八尺精神微微佝偻,手中拖一条光洁却也寻常木棍大步而出。

    随后赵楚持鞭而来,面色微微有潮红,神采湛然。

    虞李见两人都无损伤,暗暗松一口气,转念想起这老者阻他杀人报仇,使起小性子微怒道:安叔何故插手此事,却不在后堂里与供奉们说些闲话。

    那老者甚是慈爱,却也不愿悖礼,将那长棍立在一旁,深深先拜了祠堂,又与虞李施礼了,方道:老庄主辞世之时,曾道你性子激烈恐怕心内仇恨不愿消弭,早有安排计较。而后六爷做了庄主,趁此来打压你一家,虽有欠妥之处,终归是你长辈。不可违逆孝之一道,徒使外人笑话。

    虞李嘿然一笑,向那祠堂里一指道:休道他有计较安排,杀人的是他亲生之子,自然怜悯。又拿大话来压,道是不能以下欺上,谁却怜过,我爹娘之仇若不来报,又该如何不孝不义?安叔,你也老了,且去歇息罢,此间安排,不劳费心。

    老者说几句话,渐渐嗓音有***之质,也不计较虞李甚是无礼送客之意,仍旧道:若你不忿,只须将六爷逐出虞家庄便可,若是杀他,外人看来倒是你仗势欺人无情无义。小庄主,你常在外漂泊,难得归来一次,若是念想老奴这许多年未曾予你有害,便请容一日,待老奴有些不可不说的都交代了,再下决心如何?

    虞李偏头来看赵楚,眼中探询之意甚是明确,赵楚笑道:此人武艺虽是为我不敌,若要牵制却是不难。只是此乃你庄上内事,只怕甚是不妥。

    那苍头老者,方才与赵楚一番交手,吃他出手便是杀人招数,心内甚是不喜,耳听虞李坚定杀人之心,也不敢过分逼迫,转头来望定赵楚道:此间乃是虞氏祠堂,足下外人在此只恐也是不妥,便请移步外堂饮茶如何?

    赵楚问虞李道:庄主意下如何?

    虞李淡淡道:哥哥是我贵客,虞家庄也是我一手所创,若说外人,此间恐怕都是。虞氏祠堂么,十年前在哪里,便请明日一并儿搬出去罢。待我报一家仇恨,自与虞氏再无半分瓜葛,只求哥哥收留,不使飘零天地而已。

    那安叔微微皱眉不悦道:小庄主怎可如此说话,老奴若是冒犯,可有规矩计较,好歹虞家庄也算有些富足,若是随外人去了,偌大家业却要谁来打理?

    虞李诧异道:谁说这偌大家业要予他人?此乃我一人所创,便是虞氏也并未借力许多,如何将我家财算在外人身上?天子官宦巧取豪夺,也须明地里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安叔如何将我家业信手剥夺?

    那安叔一呆,庄内大小人等顿时乱将起来,那几个老者便是恐惧也顾不得,抢上前来都喝问道:你乃虞氏之人,便是所创也是虞氏所有,更有你一介

    一言未落,虞李手中长剑已送入那人心腹,潺潺鲜血顺那台阶缓缓流下,那安叔只见寒光一闪间便要飞身来阻,却为金黄一条金鞭堪堪阻拦不得不停步,转眼间虞李长剑已杀两人,都是那苍头老者,脸色狰狞轰然倒塌墙壁一般横握血泊。

    安叔愤怒向后跃开,见那剩余老者不敢再说心下先有些松气,戟指虞李怒道:总归是你怎可这便杀人?若书传出去,谁敢再信你信誉?偌大基业,轰然便要倒塌,老奴无颜再见老庄主,只好先将你性命保全,待得虞家庄安宁时候,方可使你出来。

    虞李并不惧他,立定台阶之上,血淋淋长剑横在胸前,冷笑道:安叔,我敬你十六年前救命之恩,但已以你子孙三条性命相报;再敬你抛却读书人身份能屈尊报恩,也将大小事宜付与你许多信赖。只为掩我一家五口无辜遭害之谜,你将虞氏许多老人斩草除根我也假作不知。如何欺人如此之深?便许你心狠手辣以报虞城万,不使我来报举家被害生死大仇么?

    安叔面色通红,黑夜里也看得清楚,赵楚心下一凛,这老者,断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竟为掩盖区区一迷便能造灭门之祸,如此之人,并非他冠冕堂皇言辞一般。

    见这安叔哑口无言,虞李大声道:今日只三件事要来吩咐,本不愿这般麻烦将成年旧事就此而提。只我十数年辛苦,你几个便要来轻而易举掳掠,由不得我再心狠。

    安叔昂然大笑道:小庄主,老奴早有料想,只盼你将那成年往事也忘却,不想你这城府,老奴十数年也未曾觉。只你也知,老奴掌管供奉堂非是一日两日,你要动手,便仅凭这清河反贼么?

    一声既出,后堂处脚步声起奔出上百汉子,与虞李形影相随那两人一般皆是短打装扮,面色有凶恶的,有不忍的,也有羞愧的,只是团团将虞李这几人围住不肯放行。

    花荣急要取弓箭来射杀,赵楚微微一笑暗暗使个手势示意不可妄动。他自是渐渐明白,这虞李有这般隐忍,不惜以一击之力将虞氏覆灭,心下仇恨固然使他心性暴戾狠辣,却这人城府天下少有,若说他没有后手,谁人肯信?!

    虞李那两个随从,却是不曾在那供奉堂里安稳的,见这许多昔日同伴竟敢反目,大喝便要厮杀,虞李将他两人唤住,面色不见半分起伏,直如面部为人毁败,冷声道:安叔果然是虞城万心腹,收买人心颇是了得。

    那安叔目光也是森然,只是道:事出无奈,只为防备小庄主反目而已。

    虞李轻轻点头,将周围这高价豢养供奉团团环视一圈,沉吟道:冤有头债有主,当日你等也是我招募而来,今日若识时务,放下刀枪,明日以丰厚钱财来赠,不致使你等有亏欠。

    这供奉自然无人肯听,外围里有人高声笑道:老安果然是识时务的,这虞家庄,哪里轮得到一个

    话音方起,院墙外森然一箭如电,那安叔大惊处,墙头纵身跃上数百条大汉,有的手持弓箭,有的更持那弓弩,竟穿了黑色夜行衣,将黑漆漆目光露出,当头一个极其雄壮,正是他将他出口的一箭射杀!

    你竟尚有后手?安叔惊恐向虞李来望,此时方知,这年岁不大庄主从来不曾信任庄内任何一人。

    虞氏本没有庄园,只这庄园为我一手所创,今日要来赠予做大事的英雄好汉,料想有贪婪的要伸手来抢,果然所料无差。虞李似对这老者心有不忍,仰面观望一眼天边新月,转而便是森然无比,沉沉道,安叔,你果然使人好生失望。

    那安叔一横手中木杖,瞥一眼淡笑赵楚,似有忌惮不敢妄动,虞李冷喝道:将这贪婪之徒尽皆拿下,明日庄前,正是我一家五口忌日!

    那孩童声声惊恐不住,啼哭声一片,便是那许多妇人战战兢兢不敢分散挤作一团,虞李平日便甚有威势,庄内谁人敢与他有许多交往,今日再见他下手绝不容情,又听他说起那庄外忌日之事,有听说十六年前事情的,便先昏厥过去。

    那院门狠狠为人大力撞开,外面扑进如狼似虎只将一双目光留出来的大汉,手中朴刀只在众人身上敲击,一条数十丈绳索,牛羊一般将人都捆缚了。

    赵楚心有不忍,待要讲情时候又有顾忌,那虞李倒是聪明至极的,先来与赵楚道:眼见便要天明,不如且去前堂里饮茶,小弟些许家财,也是有些账目,却要与哥哥交付的。

    赵楚见那安叔丝毫不敢有异动,知这虞李后手安排足以使那安叔忌惮自家老小不敢乱来,又见他使眼色似有秘话来讲,也便不推辞,道:正好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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