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湘自然不愿意出去吃饭,至少是不想再跟他一起吃。

    苏湘道:“我吃盒饭。”

    工地上有快餐公司送饭,再者,在这边吃顿盒饭只要半个小时,出去吃饭的话,一个来回至少一个多小时。

    工作那么多,她想尽快的把事情做完。

    傅寒川噙着笑看她道:“又没订你的饭。”

    盒饭数量都是每天由工头报数上去的,这边办公室的显然被人刻意抹去了。

    苏湘一愣,抬头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正要说话,门又推了开来。

    一股冷风灌入进来,莫非同不知怎么跑过来了。

    工地上灰尘大,他黑色的夹克衫上沾了一层灰,在那拍着灰尘嘟嘟囔囔的道:“你们就非在这里办公不可吗?”

    把文件抱回去看,让这边负责人每天做报告不就行了。

    苏湘看到莫非同突然来了,觉得很是奇怪。她道:“你怎么来了?”

    莫非同是哪有热闹往哪跑的人,工地这边可没什么热闹让他看的。

    莫非同笑嘻嘻的道:“来参观啊,顺便看看你。”说罢,他看了眼傅寒川,“哟,傅爷也在。”

    他装作刚看到傅寒川的样子。

    莫非同收了人家的车子,但又不想被傅寒川白损了,便在苏湘面前把傅寒川损回去。

    苏湘狐疑的看了那两人一眼,莫非同的话听着就有问题。

    她在这工地办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也没见他来过一回。而且这边建工厂,又不是盖别墅,他就更没参观的必要了。

    傅寒川对于莫非同的到来,也是觉得奇怪。

    他让莫非同帮忙,不过不是这个时候跑来当电灯泡的。

    莫非同不等他们说什么,先道:“先出去吃饭,我饿死了。”

    莫非同一来,苏湘便只能跟着出去吃。

    镇上有餐馆,挑了一家店面看上去干净的便进去了。

    别看傅寒川、莫非同这样的贵公子,他们以前潇洒游玩的日子里,这些苍蝇馆子也是常吃的地方,并不挑剔。

    坐下的时候,傅寒川拎开座椅,他自然是想同苏湘坐在一边的,但苏湘看到他就绕了半张桌,同莫非同坐一块儿了。

    他们点了几道菜,等上菜的时间里,苏湘拎着茶壶先倒茶,她跟莫非同面前的杯子都倒好了,就把茶壶搁在一边了。

    傅寒川看了眼苏湘,自己拎了茶壶倒水。他拿着玻璃杯凑到唇边,从杯沿上方看苏湘,慢悠悠的说道:“昨天我还给你盛汤呢……”

    他像是没话找话,又像是故意惹苏湘。

    苏湘道:“我又没让你做。”

    莫非同看他们两人一来一往针锋相对,拎着茶杯慢慢品茶。

    茶水不像大饭店里的那么高级,不过此时喝的是另一种趣味。

    傅寒川一向高冷,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大多是别人迎合着他。他又毒舌,以前苏湘也没少在他那里气伤,现在见傅寒川被气,也是一大景观。

    但苏湘只刺了那么一句后,便不接受傅寒川的激将了。

    莫非同对着傅寒川扬扬眉毛,傅寒川低头喝茶,他便偏头看向苏湘。

    苏湘打开了手机,抽空玩游戏,她道:“你才不是特地来参观工厂的,到底做什么来了?”

    莫非同这会儿便惆怅的深吸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出来散散心。”

    苏湘觉得好奇了,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你散心?”

    在苏湘看来,莫非同每天都过得无忧无虑的。

    莫非同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皱了下眉毛摆手道:“不提了。”

    这时候,服务员把炒好的第一道菜送上来。是一道素炒三鲜,色泽油亮,引人垂涎。

    莫非同不等服务员上第二个菜,就让人先上米饭。不一会儿功夫,三碗米饭便送了上来。

    傅寒川看到莫非同端起饭就大口吃了起来,好奇道:“你干什么了,这么饿啊?”

    感情之前他在工地上说肚子饿,不是说说而已。

    莫非同嚼着米饭说道:“不是你昨晚拉着我泡馆子了,耗能过大。”

    夜晚,泡馆子,耗能过大?

    苏湘脑中就浮现几个男人勾肩搭背的一起泡夜店,几个衣着暴露的舞小姐相伴的画面。

    他们本就有豪华会所,那里的小姐是专门培训过的,听说在业内还很有名气。

    看向傅寒川的目光不怎么友好,看上去还很是恶心嫌弃。

    傅寒川察觉到她怪异的眼神,一想之下,意识到她想歪了,说道:“想什么呢,我们昨天一起打球而已。”

    他在桌底下踹了莫非同一脚,让他少使绊子,又在这里胡说八道。

    莫非同被踢了一脚,吃痛的瞪了傅寒川一眼,对着苏湘道:“放心,傅寒川对别的女人硬不起来,他就只想睡你。不然你以为他干嘛天天缠着你。”

    苏湘一口饭呛着了,趴在桌下咳嗽,头都不想抬起来了。

    她结过婚,儿子都那么大了,可男人间的这种粗话,这么直白的表述,对性格内敛的她而言,完全是接受无能。

    莫非同把傅寒川最原始最基本的诉求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傅寒川简直想一脚踹死他。

    他都怀疑莫非同是不是对苏湘贼心未死,所以才来毁他的。

    他道:“你别吃了,赶紧滚回去吧。”

    莫非同其实今天的心情不好,很不好。

    他昨晚打球回去以后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进去。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脑子里一直浮现那条信息。他把那条信息删了,可还是会想起来,刻在了脑子里似的。

    他开着车到处晃悠,觉得一个人实在容易胡思乱想才跑到工地上来的。

    第二第三道菜都端上桌了,莫非同没搭理傅寒川的恶言恶语,继续埋头吃饭。

    苏湘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莫非同知道苏湘的性格,很少在她面前这样口无遮拦。但刚才他的话,像是在说什么人似的。

    苏湘道:“莫非同,谁惹你了?”

    傅寒川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莫非同,这时候也感觉到今天的莫非同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莫非同吃完了一碗米饭,让服务员去添饭。他坐在那里不吭声,过了几秒,他突然道:“男人围着一个女人转,不就是想上她吗?”

    苏湘:“……”

    傅寒川摩挲着下巴,静静打量他,开口道:“这么说,你想上蓝理?”

    苏湘简直想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

    莫非同在喝水,闻言差点喷出来。他擦了擦嘴唇,瞪眼道:“老子有那么多女人,要去吃一个土包子?”

    那女人呆头呆脑,整天捏泥巴,不就是个土包子。

    有个器宇轩昂,英俊潇洒的男人在,跑去迷一个小白脸弱鸡,眼瞎了。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莫非同马上挺了挺背脊,喝了一大口茶压压惊。

    傅寒川有苏湘,裴羡有燕伶,他只是无聊才找那个小土妞玩。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她找男朋友关他什么事。

    她有了男朋友,到时候就可以直接到老头子那里去退婚,他就不用受到包办婚姻的迫害了。

    而且他喜欢聪明独立,有思想的女人,像苏湘这样的。

    不过苏湘是他的妹妹了。

    这么一想,他的气又顺了些,捧起饭碗开始吃第二碗。

    莫非同看了傅寒川一眼,说道:“看什么看。苏湘,快吃,冬天菜凉的快。”

    他夹了一大筷子的鸡肉放在苏湘面前的碗里,这个时候还不忘照顾妹妹。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莫非同是个好哥哥。但看在傅寒川眼里,就没那么舒服了。

    他把那鸡腿又弄回了莫非同的碗里,冷冷说道:“筷子上有你的口水。”

    莫非同白了他一眼,他想了想,将筷子搁在碗边上,沉了口气道:“苏湘,虽然说我刚才的话很粗,但是你要知道,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

    “傅少他是正常男人,血气方刚,可这些年他没别的女人,一直在等你。”

    莫非同答应了傅寒川帮他说话,但他没从儿女情长那些叽叽歪歪的话开始说,他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裴羡那种假斯文的人。

    莫非同办实事说实话,从男人最原始的谷欠望开导。

    男人对女人,看上眼了最后就是睡哪张床的问题。不是有句话说,所谓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吗?

    但这还是有区别的,有的男人就只是尝个鲜,玩玩而已。但若这个男人肯为了这个女人,放弃整片森林,那就是用心了的。

    用感情约束自己的,就是真情实意。

    苏湘面红耳赤,没有搭话,莫非同的话对她而言太猛了。她心跳加速,心中的某个角落,却又有种稳当的感觉。

    稳当?

    这时候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感觉来?

    苏湘一怔,决定还是低头吃饭,但傅寒川看过来的眼神,又让她食不下咽。

    吃过了饭,莫非同还是跟着他们回了工厂那边。因为他不想无聊的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

    到了工厂,苏湘让他戴了封轻扬的那顶安全帽,在工地上转了转。

    封轻扬不怎么去工地,那顶安全帽就是个摆设。

    苏湘对莫非同讲每一处地方将来的安排,傅寒川没跟着一起过来,他在临时办公室处理文件。

    到了楼上,苏湘与莫非同站在一处空地上,居高临下俯瞰整片工厂范围。

    “那边一栋就是宿舍楼,会安装电梯,这样那些用轮椅的就能上下楼梯,一楼有活动室……”

    工厂偏僻,但是地价低,工人不能每天来回,宿舍是必须的。而且对残疾人来说,大集体可以互相照顾。

    莫非同听完苏湘的讲解,笑着说道:“傅少用心很深。”

    说到底,傅家那种豪门也是资本家。他们追求利润,聘请高级人才为他们创造一个又一个的数字高峰。他们也会花点钱做慈善,那是回报社会,也是为自己争取社会好感。

    卓雅夫人的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傅寒川要想平息舆论,不一定要费心费力的建工厂。

    一般来说,新闻出来的时候闹得轰轰烈烈,恶评如潮,但每一个新闻出来都像是一阵风,很快就会被下一个新闻所取代,时间一长就没人关注了。

    建工厂时间线长,现在都好几个月过去了,工厂也初见模样,卓雅夫人的那则丑闻早就无人提及。

    可工厂一旦建立起来,傅寒川作为负责人,是要为这些残疾人负责的。

    他们的饭碗,未来生活他都要担负起来。

    傅寒川这样做,是要告诉苏湘两个内容:第一,他忏悔以前对她的看不起第二,他不会再看不起她,他真正的意识到了人跟人的平等。

    他愿意花心思,与苏湘一起共同努力。

    莫非同回去以后,苏湘回到了办公室,傅寒川还没走。

    苏湘看了他一眼。

    傅寒川已经工作了好一会儿,室内的空调打得高,他的衣服卷到手肘,露出精壮的前臂,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纸,与电脑上的数据校对着。

    桌角的烟灰缸里有几个烟头漂浮在水面上。

    苏湘坐了下来,傅寒川道:“他走了?”

    “嗯。”苏湘应了一声,继续上午的工作。

    空气里突然安静,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苏湘在核对账目,突然一道身影笼罩在她的上方,淡淡的烟味钻入鼻子,同时一股温热也将她包围了起来。

    傅寒川半弯着腰站在苏湘的背后,他把一份表拿给她看,一只手撑在桌面上。

    虽然没有紧贴身体,这样近的距离,还是让苏湘心跳快了几拍。

    她不习惯他这样的亲密,身体往前趴了下说道:“你往后站点儿。”

    傅寒川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黑亮的头发,扎起的马尾露出下方一截脖颈,白白的,细小的绒毛碎发遮掩着。

    他移开目光,语气平静道:“地方就这么大,我往那儿站?”

    办公室里堆了很多东西,又是打印机又是桌椅,封轻扬还塞进来一张按摩椅,下脚的地方很小,傅寒川这么高大的个子,适合站的地方就是苏湘的身后方。

    苏湘忍了忍,看向他递过来的那张纸:“怎么啦?”

    傅寒川指着上面的一个数据道:“这里错了。”

    苏湘伸头看过去,傅寒川就看到她更长的一截颈子,这时候他就想到傅赢养着的那只乌龟。

    那是只懒龟,每当吃东西时,只要食物在它脖子可以够到的范围内,它就不挪动一下,伸长了脖子直接一口吞下。

    苏湘不知道傅寒川在想什么,她盯着那个数据,又看了看上下两排数据,然后抬头打开存储的文档。

    苏湘查看了下,还真的是错了,便着手修改过来。

    这边的数据一动,其他的几份文档也要跟着改动,空气里是她嗒嗒的键盘敲打声。

    傅寒川突然道:“莫少的话糙了点儿,但是他说的是事实。”

    他依然半弯着腰,低沉性感的嗓音送到了苏湘的耳朵里。

    苏湘的耳朵内像是架了一只大提琴,突然被人拨动了琴弦,吓了她一跳。

    她的注意力骤然被打断,敲打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本能的偏头看向后方。

    近在咫尺的四目相望,她看到他柔软的眼眸带笑,漆黑的瞳孔中有她的倒影。

    苏湘一时迷茫,莫非同今天说了很多话……

    然后她就想起来,莫非同在餐馆说的那些非常直白孟浪的话。

    苏湘的脸颊骤然红透,发怒的推了傅寒川一把道:“你离我远点儿!”

    傅寒川身体结实,岂是她一推就退的,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腕,放在眼皮底下瞧了眼,然后灼灼目光对准了她。

    他道:“这没什么好回避的。”

    “我年纪尚轻,出身显贵,长相出众又能力卓群,身边投怀送抱的女人从来没断过,性感的,清纯的,文静的,小野猫那种的,什么都有。”

    苏湘抽不回自己的手,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她不是气傅寒川有各种各样的女人环绕,早在他们结婚时她就知道,他没必要再说一遍的。

    她气的是傅寒川又提起那些事儿,让她想起那段糟心的过去。

    他还特别厚脸皮的夸了自己一番,也不知道他炫耀个什么劲。

    她道:“你跟我炫耀干什么?控制不住了就去睡呗。”

    傅寒川的生理谷欠望那么大,那几年的空窗期,他又有艳冠全城的舞小姐,怎么看都是一拍即合的。

    男人找女人解决生理需要再正常不过了。

    莫非同是他的好兄弟,男人间总是互相打掩护的。

    傅寒川摩挲她手腕细腻的肌肤,也感觉得到她纤细的腕骨。就那么一点点细的骨头,好像他再用力一点,那骨头就要折断。

    傅寒川忽然轻叹了口气说道:“哎,你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

    他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的发尾缠在手指头上。

    他道:“我不是在对你炫耀,但莫非同既然对你提起了,我就要对你说清楚,免得你私底下又疑心。”

    苏湘听着就皱眉:“我没有疑心”

    傅寒川却不听她的,自顾自的道:“我们的开端不好……”

    他指的是他当初喝了掺药的酒,与她睡到了一起。

    商场上什么手段都有,最常见的就是灌酒,八分醉的时候最好。思想难以控制,身体最亢奋,一点就燃。

    还有一种就是下药,意识更加难以控制,身体更加亢奋。

    傅寒川这样的人,想从他手里得到利益的人太多了,他又是中过招的,很多人想故技重施。

    “但我没有再让那种事发生。这辈子,就你一个人成功了,不会再有第二例。”

    傅寒川不是在炫耀他有多少女人迷恋他,而是对苏湘炫耀他对她的感情。

    他只想睡的女人,就她了,没别人。

    她的柔软的发丝,就像是一张情网,在多年以前,就将她网罗在内。

    傅寒川的目光深情款款,里面是最他坦然的情感:他想睡她,他也爱她。

    苏湘抿了下嘴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不开口了。

    她的目光微微晃动,看到他那灼热的目光,好像烫着了她似的,她挣开了手,转过了头,努力找回分了的注意力,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大片数据源。

    傅寒川的声音却从身后继续传来,他道:“我把我这几年都说了,你跟祁令扬有过什么,我也不会放在心里。”

    “现在我们都空窗了,苏湘,我在对你说,我们要重新开始了。”

    不管是惊心动魄的,还是缠绵悱恻的,只要过去一天,发生过了的事终成为了过去。

    他从未对她死心,她跟祁令扬也断了情分,他们又可以有交集。

    “苏湘,我们重新开始,现在,我正式追求你。”

    傅寒川今天的话其实有些混乱,莫非同打乱了他的节奏,但他觉得把话都说开也好。

    苏湘在感情上受了几次挫折,谨小慎微,一步步来不知要等到何时,男人对女人最直观的不是就那点儿事。

    所以他对她的亲密,都在表示他喜欢她。

    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没有谷欠望的话,那别说夫妻了,连男女朋友都没有可能。

    他垂眸看她小小的背影,在他的这个姿势,双臂只要轻轻一拢,就可以将她纳入怀里。

    但傅寒川没这么做,他只是告诉了她,以后他们会更加亲密,回到从前同床共枕的日子。

    傅寒川的那些话,他低沉的嗓音,就像是胡乱撩动的琴弦发出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毫无节奏,可也把苏湘的心跳弄得乱了节奏。

    他说了那么多的话,苏湘回去的路上,随便一转心思就会蓦然跳出来一句,弄得她错过了回茶湾的路。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路标指示牌都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天色渐深,马路两旁的灯开始亮了起来,酒吧也跟着营业了。

    男男女女进入那光怪陆离的世界,喧闹让人脱离苦闷凡尘,进入那堕落放飞的天地。

    祁令扬坐在一张吧椅上,旁边是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与苏湘的类型截然不同。

    女人长相非常漂亮,有异国血统,眉眼轮廓很深,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更加美艳,高挑妖娆的身段比例完美。

    见过她一眼的,都会回头再看第二眼。

    这便是传闻中的那个小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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