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黎明,方悦谴快马从陇县送来急报,右扶风(官名右扶风、京兆尹合称长安三辅,地位比太守、国相略高)王宏率司隶兵三千,与张绣千余残军合兵一处,出漆县进入安定,已经与安定太守皇甫坚汇合,似有进攻陇县迹象。

    接到急报,马跃急召贾诩前来议事。

    马跃将书简递与贾诩,说道:“文和,这是方悦刚刚派人送来的急报。”

    贾诩接过竹简匆匆阅罢,沉思片刻后说道:“主公,皇甫坚兵微将寡,就算加上张绣、王宏的四千兵马也不足为惧,而董卓如果想从洛阳抽调援军,没有一个月的时间休想赶到凉州,现在陇县有方悦将军坐镇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嗯。”马跃点头道,“皇甫坚、张绣等辈不过是跳梁小丑,本将军还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本将军所担心的却是汉阳局势,如今冀城姜家已经被灭族,城中的富户大族也已经被将士们屠戮殆尽,此事如若张扬出去,只怕郡中各城的城守们都要顽抗到底了。”

    贾诩以手扶额,心忖所幸句突将军的三千狼骑彻底切断了冀城与外界的通道,除了主公的军队,便是一只耗子也休想从冀城溜出去,更休想从冀城外面溜进来,所以,冀城的消息暂时还不会泄露出去。

    不过这话贾诩终究没有跟马跃说。

    马跃不是神仙,自然猜不到贾诩的心思,便接着说道:“汉阳郡十三城,以陇县最为坚固。冀城、略阳次之,其余十城破之易如反掌。可本将军担心的是。这样派兵逐城逐地去攻城掠地,只是攻占区区一个汉阳郡只怕就得耗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要打下整个凉州那得拖到何年何月?”

    贾诩道:“主公可先率大军杀奔襄武、进攻陇西,汉阳郡就交给诩来善后吧。”

    马跃道:“先取汉阳再攻陇西,乃是我军原定策略,陇西太守董璜既是薰贼从子,更是董贼心腹。与牛辅同掌凉州军政大权,今牛辅既死,李据、郭皓、阎温等辈必然唯董璜马首是瞻,只要再杀了董璜。董贼在凉州地势力就将陷入群龙无首的绝境,如此一来,我军便能从容应对、各个击破,平定凉州指日可待矣。”

    贾诩道:“主公可速率大军出征。诩只需句突将军三千狼骑留守冀城。十日之内定叫汉阳十城地豪族举众来降。”

    “哦?”马跃欣然道,“那本将军倒是要拭目以待了。”

    贾诩微笑道:“诩绝不辱命。”

    “主公!主公何在?”

    两人正商议时,厅外忽然响起徐晃宏亮地声音。马跃、贾诩闻声回头,只见门外人影一闪。身披铁甲的徐晃已经疾步而入,见了马跃顿时纳头便拜、长跪不起,贾诩见徐晃脸色凝重,便已猜知徐晃必是为了城中百姓而来。

    马跃急上前扶起徐晃,问道:“公明这是为何?”

    果然不出贾诩所料,徐晃以首顿地,大声道:“晃此来,实为城中八千百姓请命而来。”

    马跃惑然道:“请命?”

    “正是。”徐晃黯然道,“末将方才巡视全城。发现城中百姓皆有惧色、藏于家中不敢出门,且屋无炊烟、鸡犬不闻。末将心中纳罕便逮住两名泼皮一番拷问,方知汉阳太守姜冏为了守城,已将城中百姓所有粮食、肉脯、家畜充公。百姓就食一律由官府配给。”

    “唔~~”马跃点头道,“那又如何?”

    徐晃道:“今冀城已被我军攻破,城中大户皆被洗劫一空,官府囷仓已被我军资做军粮,城中百姓顿有断炊之忧矣。”

    马跃蹙眉道:“原来是这样。”

    这的确是件麻烦事,现在从河套老营运来的军粮大多屯于小青山三十六羌寨,从小青山到陇县再到冀城要经过安定郡,安定郡目前仍在董卓军的控制之下,因此运输极为不便,需派大军随行护送。

    马跃血洗冀城。第一重考虑当然是为了黑牛、黑皮兄弟报仇,借机笼络并州军的军心,可另一重考虑便是借机掠夺城中士族门阀的粮草、以资军粮。当时地士族门阀大多殷富,血洗了汉阳郡的郡治,少说也能维持大军半个月的用度。

    可八千百姓不是个小数目,要维持八千百姓的生计,那得消耗多少粮食?

    贾诩微微一笑,上前说道:“公明将军不必担忧,此事主公已有万全安排。”

    马跃目光一闪,心中虽然不解却并没有出言点破。

    “哦。”徐晃却是喜道,“主公已有万全安排?”

    “正是。”贾诩淡然道,“主公杀人无数,可杀地都是军人和蛮夷之民,从不枉杀大汉无辜百姓,冀城这八千百姓主公当然不会坐视不顾。此事本是军中机密,仅主公及诩二人知晓,不过公明将军如此顾恤百姓,气节令人敬佩,故而告之。”

    徐晃道:“愿闻其详。”

    贾诩道:“如今局势极为凶险,逆贼董卓随时可能调大军来援,因此我军必须全力以赴,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凉州战事,所以不可能抽出更多的兵力来保护这八千百姓,如果放任他们离去,只怕也难免饿死他乡,所以,主公决定将这八百姓暂时迁往三十六羌寨,尔后再迁入河套为民。”

    “百姓也该知道背井离乡、迁往河套是情非得已。”徐晃感慨道,“主公仁慈、体恤百姓,末将铭感五内,适才多有冒犯,还请主公降罪。”

    “不必了。”马跃淡然道,“公明一腔忠心,也是为了百姓着想,何罪之有?”

    贾诩向马跃使了个眼色。马跃会意,向徐晃道:“还有一事,公明来得正好。”

    徐晃抱拳铿然道:“听凭主公差谴。”

    —

    马跃道:“吾意尽起大军进攻陇西,公明可率本部四千河东精兵为先锋。先行攻打襄武。本将军亲率大军随后便至。”

    徐晃疾声道:“末将领命。”

    ……

    水关外。

    十八路关东联军大营。袁绍中军大帐。

    淳于琼忽然兴匆匆地跑了进来,向袁绍道:“主公。好消息!颜良、文丑两位将军押运三万石米粮已到营外了。”

    “哦?”袁绍大喜道,“颜良、文丑至矣?”

    淳于琼又道:“还有田丰先生也一并来了。”

    “元皓(田丰表字)也来了?”袁绍越发大喜道。“若得元皓之谋,破水关易如反掌耳,哈哈哈~~”

    与此同时,曹操大营。

    曹洪大步洗星。径入大帐,向曹操道:“参见主公。”

    曹操正伏案疾书。见曹洪至忙起身道:“子廉,你来了?”

    曹洪道:“奉主公之命,押运三千石粮食(曹操可比袁绍小气多了。不过郡也没有勃海富庶)前来军中,幸不辱命。”

    “好,好。好。”曹操连声道。“元让等讨伐泰山贼寇。战况如何?”

    曹洪道:“元让(夏侯惇)、妙才(夏侯渊)二位将军得陈宫、荀攸两位先生辅佐,各率一路大军已经攻入泰山郡腹地。继藏霸之后,贼孙观、尹礼也已经率众投降。其余六部泰山贼寇也蹦达不了几天了。”

    “嗯。”曹操道,“如此便好。”

    曹洪道:“倒是十八路关东联军共伐国贼董卓。主公何时才让某与子孝出战?”

    曹操笑道:“哈哈,不急不急,现在还不到时候。”

    “嗯?”

    曹洪听得满头雾水,以曹洪简单地头脑自然猜不透曹操这奸雄的险恶用心。曹操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向曹洪道:“子廉返回郡之后,当与子孝(曹仁表字)加紧训练士卒,再让文若(荀彧表字)、仲德(程表字)多备兵器、辎重,不得有误。”

    曹洪道:“洪领命,洪告退。”

    刚刚送走曹洪,忽有亲兵入帐来报:“主公,琅玡相刘备携义弟关羽来访。”

    “哦,刘玄德?云长?”曹操神色一动。急道,“快快有请,呃,操当亲往迎之~~”

    ……

    凉州。冀城。

    朗朗睛空下,贾诩一袭青衫、于城头负手而立,四野无风而凝滞,骄阳当空而荼毒,贾诩修长儒雅地身影却如一团阴影笼罩冀城城头,纵然在炎炎烈日地灸烤之下,亦隐隐透出一股莫名地寒意。

    时有从弟贾明,因衣食无着从姑藏老家前来投奔贾诩,贾诩方知乡中已遭胡骑洗劫,家人尽失止剩贾明一人。心恸之余便将贾明留在身边当了从吏、倚为心腹。

    细碎的脚步声中,贾明悄然上了城头,神色恭敬地喊道:“兄长。”

    “唔~~”贾诩轻轻颔首。回地问道,“主公已经率大军出征了?”

    贾明轻轻应道:“嗯。”

    一抹淡淡地杀气笼上了贾诩地眉宇,谈然道:“这么说,差不多也该动手了。”

    贾明目露不忍之色,再次疑问道:“兄长,真地非杀不可吗?那可是八千手无寸铁地无辜百姓呀!”

    “为兄也不想杀他们,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杀人!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做这种伤天害理地事情?”贾诩说此一顿,神色陡转阴沉,阴恻恻地说道,“不过遗憾地是,为兄实在找不出不杀他们地理由。”

    “为了军粮吗?”贾明疑惑地问道,“八千百姓的口粮,真地会危及到主公大军的军粮供给吗?”

    “军粮?”贾诩冷然道,“当然不是为了军粮。”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主公地名声!”

    “啊?名声!”

    “对,名声!”贾诩沉声道,“这八千百姓经历了城破之夜,并州将士血洗冀城、屠尽满城士族门阀地真相岂能瞒过所有人?如果不尽杀之以绝后患。为兄地苦心就将付诸东流,主公血屠士族地真相就将大白于天下,到时候还有谁愿意投归主公麾下?”

    贾明道:“可八千无辜百姓凭空消失,汉阳各城的士族门阀便不会起疑心?”

    “二弟多虑了。”贾诩眸子里悠然掠过一丝洞察人性的深邃。淡淡地说道。“危急关头。这些士族门阀从来只关心自己家族地利益,又岂会顾及贫苦百姓地生死存亡?而且两军交战。百姓多有伤亡,古来如此。”

    贾明默然。

    贾诩又道:“只要能让他们相信为兄地安排。相信主公并没有屠尽冀城士族,而只是将首恶姜冏缢死,城中士族悉数发配河套充为庶民,这些士族门阀发现还有机会保全性命。甚至是保全家族利益,便会纷纷来投。如此一来,主公的名声也就能够保全了。”

    “至于冀城那八千无辜百姓是去了三十六羌,还是去了河套。却再不会有人关心了。”

    贾明道:“可就算处死了城中所有无辜百姓,难道亲自参与屠戮地并州将士便不会把事情地真相说出去吗?这世上本没有不透风地墙,若要人不知、

    莫为啊。兄长三思,三思啊!”

    贾诩道:“现在凉州战事正紧,并州将士除了上战场就是呆在营中。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凉州士族,等凉州战事一结束。先不说这六千并州将士还能剩下多少人,就算能幸存下来,他们也永远不会再来凉州了。”

    “啊?”贾明失声道,“莫非兄长连这六千并州将士都要~~”

    “不。”贾诩摇头道。“事情并非你想地这样。为兄再狠也不会对自己人下手。这六千并州将士地幸存者将在辽阔地万里大漠度过他们地余生(马跃已经答应过六千并州将士,平定凉州后,封他们为百户)。”

    贾明蹙眉道:“可这事主公知道吗?”

    “主公并不知情,这都是为兄自己的主意。”贾诩阴声道。“主公身为主君,总有一些事情身不由己。不能放手施为,这时候,就是用到我们这些臣下地时候了!总之,只要是为了主公地雄图大业,为兄无所不为。纵然背负千秋骂名又有何妨?”

    “兄长~~”

    贾明喃喃低语一声,眼角已然湿润,却不是为贾诩地苦心所感动,还是替冀城八千无辜百姓而流泪。

    贾诩神色转缓。和声道:“二弟。”

    贾明拱手作揖道:“在。”

    “速将城中各大士族门阀子弟的尸身搜集起来,再从城中百姓中挑选身材相若者,让他们换上士族子弟的华服峨冠,再派军队将这些人看押起来!”贾诩说此一顿,目露阴狠之色,接着说道,“还有,速唤句突将军前来。”

    “遵命。”

    贾明弯腰一揖,转身离去。

    贾诩喟然长叹一声,转身翘首仰望长空。眸子里隐隐掠过一丝湿意,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做这大干天和之事?不过士为知己者死。如果不是马跃地赏识,贾诩只怕到现在还是一名藉藉无名地告病小吏。

    丈夫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该狠狠、该断断,又岂能效那妇人之仁、扭捏作态?

    不及片刻功夫,身后响起了沉重地脚步声。

    贾诩闻身回头,只见句突已经昂然直上城头,望着句突粗犷的相貌以及雄壮地身材,还有佩于腰间的锋利弯刀,贾诩嘴角不由泛起了一丝淡淡地冷笑,由句突和三千乌桓将士来充当这刽子手,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句突铿然抱拳,疾声道:“末将参见军师。”

    “嗯。”贾诩点了点头,淡然道,“句突将军,可有百姓趁夜出城?”

    句突道:“绝对没有。”

    “可有外人入城?”

    “也没有。”

    “好。”贾诩道,“传令士兵小心把守四门,多派巡逻兵在城楼上巡视,城外再多派游骑斥侯警戒,在明日天明之前,严禁任何人等出入城池,也不准任何活物靠近冀城五里之内,但有错漏,提头来见。”

    句突抱拳大声道:“末将绝不辱命。”

    ……

    黎明,破晓。

    水关前苍茫一片,借着淡淡的曙光,袁绍、田丰、许攸在颜良、文丑、鞠义、淳于琼诸将以及数百铁卫地护卫下登上了关前一座险峻地山头,从这座山头往下看,只见水关内***通明、士卒往来调度,纷纷嚷嚷却又井然有序。

    田丰窥视半晌,才喟然道:“樊稠深得守关之要,西凉兵虽少却骁勇善战,联军若欲从正面撼关而入,必死伤惨重。”

    袁绍隐隐听出了田丰地言外之意,不由急切地问道:“元皓可有破关良策?”

    田丰捋了捋颔下柳须,环顾颜良、文丑诸将及袁绍道:“主公及诸位将军可留心观察水关地山形地势,可有所悟?”

    袁绍及颜良、文丑诸将抬眼望去,只见苍茫的天空下,根本就看不清什么地势,只有黑乎乎的大山轮廓,云遮雾绕、层层叠叠,又有何奇特之处?众人看了半晌终是无所得,只有许攸眸子里有精芒一闪,似有所悟。

    田丰微笑道:“主公及诸位将军难道没有发现,水关地势偏低?”

    “嗯?”

    “哦?”

    袁绍及颜良、文丑诸将再次留心观察,果然发现水关地势偏低,只是夹在两座险峻地大山之间。从关东通往京畿洛阳的唯一一条官道便从山谷中间蜿蜒而过,水关便座落在山谷中,死死地卡住了十八路关东联军杀奔洛阳之路。

    不过袁绍及众将还是不解,水关地势偏低与破关有何关联?头脑简单的文丑更是瓮声问道:“军师的话好不蹊跷,水关地势低便低了,可这和破关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老天爷还会下场雨,积水浸塌关墙不成?”

    “天雨积水自然是浸不塌水关地关城,不过~~”田丰说此一顿,忽然又手指水关的正北方,微笑道,“主公及诸位将军再往北看,那是什么?”

    “嗯?”

    “河水(黄河古称)!”

    “末将明白了!”鞠义恍然大悟,奋然道,“莫非军师欲引河水倒灌水而破关乎?”

    “啪!”

    袁绍狠狠击节,大声道:“妙,此计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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