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张三正与那汉僵持。张三只要那汉请寨主出来。那汉执拗不过他,只得到:“我这便去禀明寨主就是,若是寨主不来,须不干我事。”言毕,便只顾去了。

    不多时,便听得那外头有人大声笑道:“张兄弟,这几日可有怠慢处?但有,只管说出来。”话音落处,便进来一个汉字,便是那日为之人。张三识得,此人便是寨主,便纳头拜倒道:“敢问寨主名号,如今得脱那牢笼身,如今这身躯便是寨主的了,但凭寨主一声吩咐就是。”

    那人笑道:“我名唤张小年,忝为山寨之主。我等行事,只求快意,专打世间不平事,见兄弟受那差人鸟气,也知兄弟也是个受了冤屈的人,便心生不忿。故此,将那一干只害百姓的差役一干儿杀了,也算是替天行道。”

    张三寻思道:我不过一个卖枣糕的人,怎当得这山寨大王惦记?心下虽疑惑,但到强似在那差役手里沿途折磨,解上京城之后,定然也逃不过那一刀斩头。如今便是死在此处也是值了,还有何放不开?虽说心中还有些不足为人道的秘密,如今却也要寻个时机说出来,也好讨得这寨主欢心,若是接纳我入了伙,性命得保矣。

    正思量,那张小年便笑伸出手,扶了张三起来到:“你我皆为张姓,原本就是一家。如今你也脱了那囚笼,不如就于此地入伙如何?”

    张三便又拜倒,磕头道:“幸蒙寨主不弃,愿意入伙。”

    张小年点头,便又吩咐身旁焦猛道:“如今交与你安置了!”便又说了几句,问起缘由,张三便又将那杀人经过俱说了一遍。张小年唏嘘不已,便道:“如今且安心在此就是,此处官府管不着,收成凭气运,倒也是个大碗吃酒天天过年的逍遥日子。”

    张三又谢过了,张小年便回转。一路寻思道:且再看几日,再来套他口实。因又想到:前些时日哥哥曾吩咐的。要留得那差役性命,如今吃我一处射死,倒是个无头的公案。心下叹气暗道:哥哥如今做了官,只想求个安生罢了,奈何我如今却是正于尴尬处所,所真是碍了哥哥的前程,便自离了他就是。想一回,心头烦闷。

    且说那芙蓉自苏文处回转,每日再不见客,便似了了一桩心事,只在那后院小筑弹曲弄花。这样过了几日,倒也悠闲。

    这日日头正当空。暮春时分,熏得人恹恹欲睡。芙蓉便吩咐了绿衣小婢,焚了一炉香,自于榻上歇息,轻纱半掩,鸦云堆枕,一双玉臂轻轻撑住白玉也似的香腮。正是:一双美目秋剪水,半抹红巾春遮雪。好一幅娇懒美态。

    忽听得那外间脚步声急,在那门口顿住,边听的一个男子声音。恭敬道:“小人钱安,老爷遣小人问姑娘好。”

    芙蓉眼皮也不撑开,慵懒吩咐那绿衣小婢道:“且引进来,外间里回话就是。”

    那绿衣小婢答应一声,便出外间见那人,却是个相貌平常的闲汉装扮,便皱了眉头,引了进去,只吩咐在外间回话就是。自己则轻掩了房门,自在房外等候。

    那汉恭敬有加,只在外间,便是一眼儿也不敢朝内里张望,饶是如此,额头也见汗水涔涔。躬身在此,不见那芙蓉出声,便是一动也不敢动。

    芙蓉轻叹道:“遣你来却是为何?前些日子送去的货物收到没有?”

    那汉便忙忙道:“回小姐的话,那前些日子曾捎信有货到,没曾想这好几日了,也不见个影子,便是那押解的差人,也一并失踪了。”

    芙蓉顿时心惊,猛然睁开眼睛,做起来道:“为何便一齐失踪了,便是沿途遇了猛兽残狼吃了,也须剩的一些骨头,莫非那便是化成了灰灰,一阵风都吹没了?”言辞甚是愤怒。

    那汉扑通一声儿跪了下来,磕头道:“实是老爷差我来这般回话。其余小的一应不知。”

    芙蓉叹气,却是自己忒急了一些。谅此差拨小人,哪有这般清楚?便沉下心来道:“老爷还交待过什么?一并儿说来罢!”

    那汉便道:“老爷也曾交待,若是那人被有心人劫去了,怕是要落人后手,如今只须使人盯紧对头就是,但若有些风吹草动,也好动手。得意忘形之下,必有隙可乘。也不必太过放于心上,以后小心在意就是了。”

    芙蓉点头便道:“如此,你且去,我自有计较。”

    那汉又磕了头,躬身退出。那绿衣小婢便推门而入,见那芙蓉脸色不霁,便道:“可是事情有变故了?”

    芙蓉点头叹道:“我等行事如此快捷,又如何被人抢在前头了?”回思一回,因道:“若是那赵頫抢先动手,果然便是失去先机。”

    绿衣小婢见芙蓉愁眉不展,便道:“谁曾想到这张三祖上便是那吴越王的近臣?这张三平日里也少与人往来,只是那杀人之日,与那赵二吃酒,事后又那毛八吃酒。想必便与此两人脱不了干系,只可惜的很,那毛八却被人一刀杀了。只剩下一个赵二。”

    芙蓉点头道:“虽幸得又牢头密告陈府尹。陈府尹又知会于我,这才得以将那张三身份弄的清楚,只道是便有眉目,却不曾想又有这般事情。想必那赵二便赵頫之人,杀了毛八,取走了他的秘方图纸,如今索性便将人也一并而劫走,却是一个好连环杀人的手段。”

    绿衣小婢便道:“小姐但请宽心就是,只要找准对头,使人盯着,偃旗息鼓。也好使得这些人麻痹大意,到时,我等来个黄雀在后,只怕也省事一些。”

    芙蓉便冷笑一声道:“那赵頫看似莽撞,实则奸猾得紧,若是这般容易,为何如今还费这般力气?”

    绿衣小婢吃芙蓉抢白,做不得声,便不再言语。芙蓉又自靠着枕头,歪在榻上,自顾寻思道:如今这事眼见得有了头绪,现如今又这般茫然无措矣。只因步步落人之后,只怕日后不好交差。且行一步看一部罢,只等此事了了,好还个自由之身,江湖浩大,哪里又去不得?

    正思想间,那绿衣小婢眼见得那芙蓉神情倦怠,便放下了春帐,悄悄退出去,掩了门儿。此时房中闷香轻绕,芙蓉昏昏欲睡,眼皮儿也撑不住,将头靠在那枕头上,迷糊间便要睡去。忽听得耳畔有人轻唤道:“小姐醒来,小姐醒来。”

    芙蓉勉力睁开眼皮,却是那绿衣小婢,在耳边轻唤,便不悦道:“好不容易有些睡意,你又来搅扰,好不败兴。”

    那绿衣小婢轻笑道:“我却不是来败兴的,是个助兴的人也。”

    芙蓉轻啐一口笑道:“却是作怪,明明是个败兴的人呢,如何便成了助兴的人?”

    绿衣小婢笑道:“我倒是个败兴的人,但有人却是助兴的人呢,如今就在门外,你是要见还是不见?若是败兴了。不见,我便回了他,只叫他回转就是,只是难为人家巴巴的从那苏府一路过来,日头又毒,端的是有些冤枉。”

    芙蓉一惊道:“苏府?可是苏府来人?如何不见,你这死性的婢子,哪里学的这般油嘴滑舌的,来日仔细你的皮。”

    绿衣小婢知她玩笑,便轻声一笑,出去,将外面之人引进来,安排在外间笑道:“官人自在外间候着,姑娘内里收拾些再来相见说话。”

    那人只笑道:“小娘子自便,我却不是那偷香窃玉之徒,自有分寸。”那绿衣小婢轻笑一声,自又掩了房门,在外间候着。那人进了房间,闻得满屋子麝香萦绕,轻烟如丝,却好似一个神仙所在,不由笑道:“好个神仙居所,端的让人心神俱醉。”

    却听得内里间一声轻笑道:“如是神仙居,那我岂不是神仙了?”那珠帘一挑,芙蓉便轻盈旋出来,那素裙飘荡,轻纱带风,却真如那神仙般人物一般无二致。

    那人愣了一下,不由叹道:“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古人诚不欺余,端的是有神仙贬落凡尘是也。”

    芙蓉轻笑一声,白玉飞霞,捏那兰花般指儿,轻轻做了个请的姿态,轻烟慢语道:“苏通判请坐罢,却又不是生客,如何这般拘束?”说罢,自身便与那犀皮的凳几上于桌旁坐了。

    那人却不是别人,正是杭州通判苏文,他干笑两声,暗道:却不是生客,倒是熟客了,熟客倒是熟客,只是却不是你那入幕之宾的熟客。当下也摇头晃脑坐下了,笑道:“前些时日,得小娘子之邀,日夜挂念在心。只是做了这官儿,却是个劳碌的命,这几日俱在衙门公干,那得半分儿的闲空?胡乱忙了这些日子,倒也空了这一日了。便过来瞧瞧姑娘。”

    芙蓉便点头,那眼儿斜睨了苏文一言,轻笑道:“这几日,妾身倒是日夜思盼,眼见得盼不来大人,只道是大人如今做了这杭州的大官,看不上这里了,因想前些时日,妾身还没脸没皮的去大人府上,叙姐妹之情,却空自多情了。”又风情万种嗔了苏文一眼道:“如今算是明白了,大人倒还记挂着妾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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