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灯时分。少年沈赤黔来到凤凰山,向陈操之请教经史峰。沈赤黔对正始玄学不感兴趣。他爱读史论和兵韫、谢玄都喜这少年好学

    陈操之翻开一卷《左氏春秋》,准备开讲鲁庄公十年的齐鲁长勺之战,忽想起一事,掩卷道:“赤黔,我奉桓公之命,将于下月出使氐秦,汝父现在洛阳,正是我必经之所,汝可有家书要我带去?。

    沈赤验一愕,随即大喜,长跪道:“陈师,请一定带赤黔同往,赤黔与父分别一年余。甚是思念。”

    陈操之摇头道:“你还年幼,此去长安路远山遥,又且敌国纷争,行路艰难,我不能带你去

    沈赤黔恳求道:“陈师,赤验十六岁,已经是成年丁壮,陈师也看到了,赤黔身强体健、弓马娴熟,绝不会拖累陈师的,而且赤黔有八名私兵,俱是百人敌。必要时可助陈师一臂之力,请陈师怜惜赤验一片孝心,带赤黔北上。”

    陈操之看着眼前英气勃勃的沈赤黔,略一思忖,说道:“也罢,明日我向桓大司马禀报一声,到时你就随行吧。”

    沈赤黔大喜,稽于地,深谢陈师。

    左朗带着一名大将军府小吏进来见陈操之,说大司马请陈参军入府议事,陈操之便跟随那小吏去城西大将军府,在那素帷静室见到桓温,施礼毕,桓温即道:“祝参军欲为副使随你出使氐秦,操之意下如

    陈操之墨眉微蹙。问:“是祝参军向大司马请命的吗?”

    桓温道:“谢司马举荐祝参军,认为祝参军可为汝的力臂助。

    陈操之心道:“谢道韫诚然大才,会稽土断助我实多,与她相处,机智才辩,时时砥砺,真乃赏心乐事,但我此去长安,兵荒丐乱,她一女子如何犯此风险。而且她有时还骑不得马”说道:“祝参军报国之心可嘉,但操之以为,祝参军体质文弱,出使长安,深入敌国数千里,艰难险阻。非会稽土断所能比,愚意祝参军不宜出使。伏望大司马裁夺。”

    桓温听陈操之这样说,心道:“陈操之心志坚定,看来还是一心要娶6氏女的,而且女子出使诚不宜也,操之识得大体。”点点头,问:“那操之愿以何人为佐2?”

    陈操之道:“不需副使,只要吾弟陈裕领三百人随行即可。”

    桓温问:“汝弟现任何军职?”

    陈操之道:“为百人屯长。”

    桓温道:“吾侄桓石虔数言汝弟陈裕有大将之材,既如此,那就让陈裕随你出使,历练一番。”又道:“屯长军职太低,亦不便统领三百人,明日我命桓石虔擢升陈裕为千人部曲督,挑选三百西府精锐随操之北上。”

    陈操之甚喜,部曲督算是军中的中级军阶了,再往上便是有品秩的军司马,冉盛从军未满一载,这已经是越级升。

    陈操之又说了沈石黔随行之事,桓温自无不允。

    亥时初,陈操之向桓温告辞,桓温命其第三子桓歆代他送陈操之出府,桓歆却禀道:“爹爹。母亲听说陈参军在此,想见一见陈参军。”

    这夜里去见南康公主,陈操之颇觉尴尬,眼望桓温

    桓温哈哈大笑。说道:“老妻南康在瓦官寺看了操之的佛像壁画,顿起皈依之心。回到姑孰就设下佛堂,每日诵经不般,操之精于释典,为支道林、堑法汰两大高僧盛赞,老妻想必是要向操之请教佛法吧。”

    桓温知道老妻南康公主很想把女儿桓幼娥嫁给陈操之,上回在建康便托郗试探陈操之之意,陈操之婉拒。南康公主却不死心,反正她女儿桓幼娥新年才十一岁,陈操之间等个两年娶不到6氏女郎,自然要另娶,那时桓幼娥就有十三、四岁,可以议婚了,男子比女子年长十岁算不得什么

    而在桓温看来。陈操之虽然门第低微,但人才实在出众,若陈操之肯舍6氏女而做他龙亢桓氏的佳婿,桓温自是乐见其成,无论陈操之与6氏或者谢氏联姻。桓温都是不大放心的

    这时,南康公主带着幼女桓幼娥和几个仆妇侍女过来了,李静妹亦跟在一边,入静室坐定。南康公主笑眯眯打量陈操之,对桓温道:“老奴,汝征召陈郎君入西府。可谓英明之举。”

    所谓集奴。就是老家伙、妻东西之谓也,两晋时礼法废弛,人多以放诞为清高,葛洪《抱仆子外篇》有载:“其相见也,不复叙离阔,问安否,宾则入门而呼奴,主则望客而唤狗,其或不尔,不成亲至,而弃之不与刀儿;及好会。则狐蹲牛饮,争食竞割。掣拨淼擂。无复廉片。”同此者为泰,以不尔者为劣,终日无及义之言,彻夜无筏规之益,诬引老庄,贵於率任,大行不顾细礼。至人不拘检括,啸傲纵逸,谓之体道。

    南康公主司马兴男自桓温专宠李静妹之后,就专以老奴来称呼桓温,既是昵称,亦是怨言,桓温无可奈何,敬而远之可也,这时听南康公主在陈操之面前又叫他老奴,有些不悦,说道:“陈参军是崇儒守礼之士,其纯孝之名天下知闻,我征其入西府有何稀奇。”起身道:“操之少坐,我去也。”拂袖径去。

    南康公主冷笑一声,看了看李静妹,说道:“你也去吧。”

    美艳不可方物的李静妹笑吟吟道:“妾身是专陪公主殿下来看江左卫阶的,如何就去!”

    南康公主爽直,李静妹这么说。她倒是无话可说,转头看着陈操之,神态和蔼起来。问陈操之一些家常琐话,她身边跪坐的那个垂彗女童目不转睛盯着陈操之,这女童就是桓幼娥,细眼阔嘴,鼻子高挺,与其母南康公主颇为相似,桓幼娥与润儿同岁,但与娇美可爱的润儿相比,桓幼娥就显得太粗坯了。

    南康公主问了很多陈家坞的事,又问陈操之与6氏女郎的事,陈操之虽觉尴尬,但还是表明了自己非6葳蕤不娶的态度,免得这南康公主要把十一岁的女儿许配给她。

    南康公主倒也不以为忤,又闲话了几句,便命桓歆送陈操之出府。

    待陈操之走后,南康公主命仆妇先带桓幼娥入内歇息,却问李静妹道:“静妹,你看这个陈操之能与6纳的女儿成婚吗?”

    南康公主虽然不喜李静妹,但李静妹善于揣摩奉迎,颇多机智,南康公主有时会与李静妹商议一些事情一

    李静妹款款道:“听闻去年庚戌土断,陈操之与6始长子又结怨,这还如何联姻啊。”

    南康公主点点头,又问:“若陈操之无法迎娶6氏女,我欲将幼娥许配与他,不知能成否?”

    李静妹当然道:“公主爱女俯就。陈操之应是喜出望外才对。”

    南康公主颇有自知之明,说道:“听说那6氏女郎极美,我女幼娥论貌应是不及那6氏女的。”

    李静妹去年在蒋陵湖畔见过陈操之与那6氏女郎携手同游,6氏女郎纯美如仙,让自负美色的李静妹都生了妒意,心道:“桓老贼与司马兴男都貌丑,哪能生得出什么俊美儿女,陈操之娶不到6氏女,也可娶谢氏女,哪会等桓幼娥那黄毛丫头”。口里道:“大将军常常赞陈操之乃有德君子,既是有德,必不重色。幼娥娘子虽不甚美丽妖娆,但亦是正大庄容,岂会配不上陈操之耶”。

    南康公主连连点头,自回内院歇息。

    李静妹独自在灯下沉思,心想:“桓老贼既察知那祝英台是谢氏女郎装扮的,何以征召其入军府?这可真是费解!不过这谢道韫实在是胆大,为追求陈操之竟跟到西府来。桓老贼今夜召见陈操之,定然是问陈操之是否愿意以谢道韫为副使。嗯,就不知陈操之是如何回答的?此事过几日便知又想:“我既知谢氏女郎的秘密,该如何利用呢?而且这秘密桓老贼也是心知肚明的,若谢道韫身份败露,陈郡谢氏声誉肯定受损,但对陈操之似乎影响不大,不过那6氏女郎得知这事定然会伤心的,能以此事要挟陈操之吗?此事不能急。我要让陈操之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

    亥时末,陈操之回到寓所。听的邻舍的谢道韫在鼓琴,正是《流水》曲,便立在门前静听,待琴曲终,乃叩门入内,向谢道韫说了方才桓温征求他意见之事,谢道韫说了一句:“阿遏多事。”心里却是啾然不乐,半晌方道:“我或可治一县、治一郡,但军旅之事诚非我所能,我入西府只是历练而已,明年我将回建康任职。就做我三叔父的属吏吧。”

    不知为什么,静夜相对,谢道韫与陈操之都觉得有些拘谨,是因为友情不再纯粹了吗?男女之间那种知己一般的情感总是难免会滋生爱恋吸引的感觉的吧,而且对方是这般拔出色的男子和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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