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从支起的窗扇照进来,大片明亮的阳光缓缓延伸、小厅也有了黄昏的层次和变化,微风拂动帷幕,带来后院金丝海棠的芬芳。

    雨婵和阿秀在楼廊上小声地说话,小厅中只有丁幼微和陈操之叔嫂二人。

    丁幼微将几丝缭乱的鬓掠在脑后,微笑问:“那位祝公子是上虞祝氏子弟吧?”

    陈操之答道:“是,与我同在吴郡求学,这次一道结伴还乡。”

    丁幼微颇为诧异,她知道小郎不会瞒她什么,不过看那祝公子很象是易钗而的女子啊,难道看错了?轻笑一声,说道:“嫂子方才真是大吃一惊,以为你把那6氏女郎**来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陈操之脸一红,赧然道:“嫂子取笑了,我怎么会那么做!”

    情字一字,最是难解,就是做出不可理喻之事也不稀奇。

    丁幼微点头道:“我知道小郎稳重,只是那祝公子真的很象是女子啊,小郎与他同学日久,未觉什么异常吗?”

    陈操之叹服嫂子的敏锐,说道:“这祝英台的确是有些象女子,其才识男子亦少有,心高气傲,不假辞色,常与我辩难经义,辞锋锐利,从不肯让人,我亦不深究她是男是女,只当作是很相得的朋友。”

    丁幼微“嗯”了一声,心里虽然还是隐隐觉得此中关系微妙,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问6s近况?静静地看着眉目清朗、气质拔的小郎脸色微红地说他与6葳蕤交往之事,心里既为小郎高兴,又为是他担心,看来小郎与6葳蕤已经情苗深种,这条艰难情路一定要走下去了——

    丁异派人来请陈操之去赴宴。这又是从未有过地事。绝不仅仅是因为祝英台地缘故。丁异不至于因为陈操之结交了上虞祝氏子弟就对陈操之也礼敬有加。上虞祝氏也只是二等士族。还不具备那么大地面子。丁异是因为知道了陈操之明年将任吴郡文学掾。有6纳提携。任便是九品闲职。陈操之在仕途上能走到哪一步还真是难以逆料。但可以肯定地是。陈操之将比其父陈肃地八品郡丞、其兄陈庆之地八品县长更有前途。

    筵席间。丁异问起褚俭近来是否还刁难陈操之?

    陈操之答道:“自~中正经义考核后。一直平静无事。”

    丁异笑道:“褚俭也是没有想到你能从容应对~中正地问难。还有。没有想到6使君会不顾拂了~中正地颜面而力保你。褚俭真是失算。这回6使君也恼他了吧。这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陈操之唯唯。不作评论。

    丁异又道:“本县县令汪德一将于八月间卸任。我闻那褚文谦想谋钱唐县令之位。操之在郡上可曾耳闻?”

    陈操之道:“钱唐是大县,县令是七品,七品以上官员属朝廷直接任命,所以晚辈未闻郡上有此消息,只是这褚文谦是本县人,也能做本县的县令吗?”

    丁异道:“按律是应回避的,只是永嘉南渡以来,律法弛废,朝廷为收揽江左士族之心,往往任命本地士族任本郡、县长官,6使君不就是吴郡人吗?”

    陈操之点头称是,并无二话,因为有些话他说并不合适。

    丁异说道:“褚文谦若能造福乡梓那就最好,若想以此为褚氏谋私利,那本县其他大族也容他,操之也要提防一二。”

    陈操之躬身道:“是,多谢丁舍人提醒。”

    丁异见祝英台很少说话,以为这位祝氏郎君不擅言辞,也就不与祝英台多说什么,免得祝英台讷讷羞惭。

    晚宴罢,丁春秋邀陈操之、祝英台去小杭河畔散步,祝英台推说赶路辛苦,要早些歇息,独自回客房了。

    陈操之便与丁春秋到小杭河走了一会,说些同学旧事,丁春秋笑道:“这个祝英台真是怪脾气,有时说话滔滔不绝,有时一言不,若不是我知道他是这种性情,还以为他是看不起我丁氏呢。”又问:“祝英亭还留在吴郡吗?”

    陈操之道:“本月前已先回上虞。”

    丁春秋问:“子重明日回陈家坞?”

    陈操之道:“是,也许过两日又要来,也许端午后来。”

    丁春秋“嗯”了一声:“要带宗之、润儿来看望我三姐是吧。”

    ……

    陈操之回到嫂子丁幼微的小院,上木楼书房与嫂子相谈了一会,便去歇息,次日一早,拜别嫂子,又去向丁舍人、丁春秋父子辞行,与祝英台二人上路回陈家坞。

    丁幼微送至别墅大门,对陈操之道:“小郎旅途辛苦,到家休息几日,过了端午再带宗之、润儿来看我吧。”

    陈操之道:“宗之、润儿都盼着我回去带他们来看母亲呢,肯定是急不可耐

    日五月初一我带他二人来,嫂子也很想他们了吧?”

    丁幼微地确非常思念两个可爱孩儿,悄声道:“小郎辛苦了,代我问候阿姑,过些日子我恳求叔父让我回陈家坞探望阿姑。”

    丁幼微是看到叔父丁异现在对陈操之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才想着哪日求叔父试一试,若在以前,少不得挨一顿训斥,怕是干脆不让宗之、润儿上门了。

    陈操之道:“好,母亲也时时惦念着嫂子,每次我从这里回去,母亲总要仔细问嫂子的近况。”

    祝英台过来向丁幼微作揖道别,三辆牛车离开丁氏别墅,祝英台见陈操之步行,他也下车与陈操之并肩行走,走出数十丈回头看,丁氏别墅门前的树下,丁幼微静静伫立——

    祝英台道:“子重兄,你有一个好嫂嫂啊。”

    陈操之远远地朝嫂子丁幼微挥了挥手,对祝英台道:“是,我嫂子是普天下最好的嫂子,可惜我兄长早逝——”

    祝英台默然走了一程,说道:“我在上虞就听过令兄嫂之事,我不讳言,绝大多数人是不赞成令兄嫂这段姻缘地,但我却不那么想,丁氏嫂嫂承受家族的非议一意要下嫁寒门,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这是个奇女子啊!这次亲眼看到丁氏嫂嫂,才现她还这么美丽,而且非常聪慧。”

    陈操之微笑道:“我嫂子是钱唐第一名媛啊。”

    祝英台看了陈操之一眼,笑问:“那吴郡第一名媛与钱唐第一名媛相比,如何呢?”

    陈操之道:“英台兄,我们继续昨日关于《庄子父》里的‘八疵’、‘四患’的辩难吧。”

    祝英台一笑,便执一端,代言孔丘与陈操之代言的“渔父”辩难,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闷闷的,辩起来也词锋不利,全无往日旁征博引、搜玄钩沉地机敏与严谨,没两下就被陈操之逼到死角,无言作答,这是陈操之与其交往数月来极其罕见的。

    祝英台到:“子重兄,我今日谈兴不佳,你辩赢了我也胜之不武。”

    陈操之微微一笑,说道:“英台兄坐到车上去吧,到陈家坞还有近四十里路呢。”

    牛车逶迤向南,于辰时末来到枫林渡口,祝英台下车与陈操之并肩立在江堤上,看着渡船向这边而来——

    “子重兄,桓野王就是在这里赠你柯亭笛地吗?”祝英台很有兴致地问。

    陈操之遥指对岸那大片的枫树林道:“在那边——哦,你没看过卫先生画地那幅《桓伊赠笛图》。”

    祝英台望着对岸高大茂密的枫树林、江上的紫菱洲、奔流不息的钱唐江水,展颜道:“何必看画,江流枫林依旧,画中人又在我眼前,岂是单薄画卷能比的!”

    陈操之笑道:“英台兄想听我吹奏竖笛了?”

    祝英台梨涡浅现:“子重兄有意绪否?我可不想你敷衍我。”

    陈操之道:“我做任何事都不敷衍,每次吹曲我都是全心全意的,但意绪好比灵感,不能想有就有,6平原《文赋》有云‘情因物感,文以情生’,音乐也是如此,有情境、有意绪才能吹奏平日难有的妙音,又好比书法,王右军、谢安石两大书家写字无数,但让他二人自己满意的书贴也寥寥可数。”

    祝英台致歉道:“算我失言,子重兄从未敷衍过我是吗?那我问一句,此时算得有情境、有意绪否?”

    陈操之道:“尚未有。”

    祝英台一叹:“要等那一刻,还真不易啊,不过我算是有幸,听到过子重兄的三次妙音。”

    陈操之问:“三次?除了~参军那次还有哪两次?”

    祝英台眼望别处,说道:“那次你吹笛送客,吹了很久——”

    陈操之恍然道:“是了,原来你还在听啊,我以为你早走远了——那么还有一次呢?”

    祝英台迟了一下,说道:“还有一次也是你吹笛送客,也许是我自己心有所感,觉得分外美妙吧,你自己或许不觉得。”

    陈操之点头感叹道:“是啊,音乐是需要妙赏的,这就是知音啊,世无钟子期就无俞伯牙。”

    祝英台觉得双颊有点烫,说道:“渡船靠岸了,子重兄请吧,船行江上为我吹奏一曲,那种情境交融、神思飞越的妙音不是想听就能听到的,也许一月、也许一年,我哪里等得及——退而求其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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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拿砖头砸我啊,今天又没码多少,腰好痛,真的不是找借口,这几章写得特别累,天寒手冷我都不说了,这老腰啊,悲哉,且按摩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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