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张胜走出他在玫瑰路的家。

    这里曾是他想筑就的爱巢可是第一个他心爱的姑娘他没有把握住眼睁睁看着她走开了。第二个他明明可以把握住最后还是被他亲手推开了。

    家里很干净。

    吵架的那晚他回到了公司第二天回去取手机和钱包屋里还是一片凌乱。他拿了东西就走了也无心收拾。

    此番再来屋里已经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秦若兰一定是在第二天或者更晚些的时候重新赶回了这里把一切收拾干净。她心里也想着要破镜重圆的吧。

    昨天那个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正有重要的事要做只想着大事吩咐完毕再打电话给她。两个人的气过了这么久也该消了其实他的心底也有些期待期待两人的复合期待她的笑脸。

    可是她等了他那么多次等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却等不了一个小时。

    造化弄人啊。你偶尔幽默生活一下没什么偶尔被生活幽默一下却是惨不忍睹。张胜想起这一切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玟瑰小区不远处一个廊几个衣着可疑、面目可疑的女郎审视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穿着白衬衫薄绒线衣没有外套像是下楼散步的应该没生意可做于是她们纷纷又转过头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骑着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从眼前驶过。那模样像极了两年前的他一个穿十块钱一件的廉价衬衫、吃一块五一碗抻面的小工人。

    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怔怔地想着变化种种张胜有种做梦似的感觉。在时光中转了个身忽然之间他就成了千万富翁。两年来的精彩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这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假会不会只是一场繁华而空虚地梦?

    廊正在放《流光飞舞》这歌张胜知道下一一定是《一剪梅》。他把今晚《音乐之声》档期节目全部买断了整个时段就会播放这两歌。

    这是他送给秦若兰的歌尽管她听不到。

    “半冷半暖秋天熨贴在你身边静静看着流光飞舞那风中一片片红叶惹心中一片绵绵半醉半醒之间。再忍笑眼千千就让我像云中飘雪用冰清轻轻吻人脸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张胜心想:“没有关系的。等她到了伦敦安顿下来有了地址和电话我再联系她大不了。我亲自跑一趟去英国找她站在她的门口等。半夜给她唱情歌……”

    “像柳丝像春风。伴着你过春天。就让你埋烟波里放出心中一切狂热。抱一身春雨绵绵……”

    张胜踏着歌声往回走刚刚走到楼下恰好遇到几名从楼上走来的人都穿着警察制服其中一个看见张胜先是一愣然后举起手中一张纸看了一下问道:“你是张胜?”

    张胜也是一愣顺口答道:“是!”

    “你涉嫌行贿罪和抽逃出资罪请跟我们走一趟。”

    张胜脸色一白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调查他从这情形看上边的斗争已经非常激烈进入白热化状态了。幸好他该做的利用昨天和今天上午地时间已经全做完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说:“我……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一名警察板着脸说:“不必了我们会通知你家里的。”

    “那么……我上楼穿件外套行么?”

    “不需要我们会通知你家里给你送的。”

    张胜心里一沉他猛地意识到他的案子已经不是接受调查那么简单了。

    钟情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但是张胜就是不接听她知道已经出事了。警察可是先来了公司没有见到张胜本人于是索要了他地住址才走的。

    钟情急得团团转咬了咬牙她翻开张胜的记录本找到了徐海生的电话。

    “喂?”钟情地声音有些颤。

    “哪位啊?”懒洋洋的声音旁边还有女孩子娇笑的声音和一串娇昵的日语。

    钟情强忍呕吐般地感觉说:“张胜被抓起来了!”

    “什么?哦……哈哈哈哈钟情是你呀。我的传真文件已经过去了嘛我和汇金公司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件事找我有什么用?”

    钟情咬着牙:“当初是你出主意找人代办注册资金的怎么能说和你没有关系?警

    逮捕他地罪名之一就是抽逃出资只要你肯帮忙把抽资地漏洞弥补上他就不会有事。”

    徐海生地语气冷淡下来:“很晚了如果你要打电话和我这老情人调**呢我不胜欢迎其他的事恕不奉陪!”

    “无耻!”

    “哈哈我倒忘了你怎么会找我重叙旧情呢?这么关心你是喜欢了张胜那小子了吧?”

    “徐海生如果张胜有事我不会放过你!”

    “你奈我何?”

    “你会知道地!”

    “喀嚓!”电话摞了钟情也恨恨地摞下了电话。

    徐海生摞下电话隐隐有些不安。张二蛋那里他不怕他只是一个中间人一个客再怎么算这罪责也算不到他的头上。而张胜则不然且不说许多事是在他的指使下办的而且一直到昨天以前他都是公司第一大股东如果张胜为了脱罪乱攀咬很难说不会把他牵连进去。可是……救他出来?当今这种局面哪有这种能量?

    徐海生嘴角又露出那种令矢野丽奈不安的笑容“既然不能救他出来那就在倒塌的墙上再重重压上一块石头让他永不见天日吧该弃子时得果断弃子。防患于与燃这样最安全。当初麦晓齐如此张胜也该如此!”

    他翻着手机号码最后拨响了一个电话:“喂是我。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人……我知道他已经进去了。你想想办法让他再也别出来了。”

    电话里的男人声音说:“不好办啊。这事乱来不得我们也得依法办事啊。”

    “少跟我唱高调坐实他的罪让他蹲在里面。给你三十万如果你能找人在里边干掉他八十万!”

    电话那边沉默了过了半晌。那个声音说:“我试试看见机行事。”

    徐海生满意地挂了电话:八十万摞在桌上差不多有一米高。雇凶杀人可以杀几十个;姘女模特可以姘一百多个。挤满一屋子……谁能禁得起这个诱惑?

    起风了微风掠过灯影摇曳的街市。满城枝叶婆娑。就像梦中的叹息。

    张胜被带着进进出出。也不知道走了几个衙门最后被带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当年他用自行车载着小璐来过的那个看守所。

    车停下了一个人跳下车去办手续张胜静静地坐在车上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他什么都没想整个大脑都处于当机阶段。

    一个警察看了看他摸出支烟递给他张胜默默地接过来那人给他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支对面而坐默默地吞云吐雾起来。

    过了许久办手续地人回来了大门打开车子向内驶去一直开到大墙下武警做交接过过警戒线进入监区。高墙铁丝网哨兵肩头锋寒的刺刀一一闪进眼帘张胜有种跨越时空进入战争年代的感觉。

    他被押进办公大厅警察和看守所做交接签字一个看守所的警察走过来上下看看张胜问道:“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传染病?”

    张胜摇摇头那个警察一甩头:“进来!”

    张胜被带进办公室那个警察看了看他淡淡地说:“脱衣检查!”

    张胜站着没有动旁边过来两个衣着像是犯人或是工人的家伙凶狠地道:“听到没有?脱衣检查!”

    后来张胜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自由犯就是已经判了刑但是刑期较短没有什么危险性在里边成了免费小使唤的犯人。

    张胜木然地开始脱衣服抽去皮带脱掉皮鞋两个自由犯按按掐掐的开始检查他身上有无伤痕和夹带张胜心里充满了羞辱感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头任人摆布的牲口。

    那个民警则坐在桌后把张胜地物品一一记录在案这时一个自由犯拎起张胜的皮带和皮鞋仔细看了看。

    张胜的皮鞋和皮带都是名牌哪个也得一两千块那个自由犯眼睛一亮凑过去对那个民警耳语了几句那个民警笔下顿了一顿眼睛微抬瞟了张胜一眼轻轻咳了一声那个自由犯心领神会便把这两件东西放到了一边。

    张胜光着身子、赤着双脚被叫到桌前签字那个警察脸上露出了一丝比较和霭的笑容:“家里电话号码留下来吧。”

    一个自由犯赶紧替民警解释:“通知了家里才好来给你购买洗漱用品和被褥啊另外呢这里周六周日只供应两顿饭地你要是不习惯也要交钱才

    吃懂不懂?”

    “哦!”张胜想了想没敢留下父母和兄弟的电话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能拖一天是一天他不想让他们担惊受怕于是把钟情的电话留了下来。

    随后一个自由犯拿过号衣、拖鞋让他换上。张胜地号码是c胜觉得这号码有些眼熟忽地想起秦若兰乘坐的班机号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冥冥之中莫非真有什么神祇在那里默默地关注着人世间的一切?兰子这是我的报应么?

    接着他又领到一床薄薄地军被张胜抱在手里。想必是看在鞋和皮带的份上那个管教又给他代垫了五十元拿了购物卷。一个自由犯咋唬道:“这可是管教替你垫的记得家里送钱时还上。”

    那个民警笑笑说:“跟我走吧!”

    张胜点点头。默默地跟在他地背后。初进宫地人到了这地方都有点懵听着那空旷地脚步声张胜都觉得渗得慌。

    过了“大闸”进入桶道然后是牢区。铁栅栏里的犯人都用古怪地眼神打量着这个新来的人那眼神像极了刚刚关进牢笼野性未驯。仍想要择人而噬的野兽充满了危险的感觉。

    “一进牢门心惊肉跳

    两扇牢门一大一小

    三顿牢饭.

    四面高墙

    张胜看了一眼。一个像黑铁铸就似的汉子坐在牢房靠墙的一侧拍着大腿用一种揶揄的语调地在说话。

    “五湖四海都来报道

    六亲不认。只认管教

    七情六欲全部忘掉

    八条监归条条背到

    九……”

    “闭嘴!”一个管教喝了一声那个犯人懒洋洋地笑笑。闭上了嘴。

    张胜这时才恢复了几分神智怵然现他已经被送进了看守所。这里关着的。都是他一向看不起地人渣。罪有应得的坏蛋。而现在他也成了其中的一员。看着昏暗灯光下那一双双野兽般的眼睛。张胜不寒而栗。

    两年前他抱着不惜蹲大狱地风险抓住了他人生的最大一次机遇。他似乎成功了风光无限转瞬间他成了阶下囚。两年前他打算一旦失败才去承受的结局却在他以为已经成功之后突然到了犹如黄梁一梦。

    现在他的未来已不是梦而是做恶梦。

    想起这一切张胜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仰天长长呼出一口气突然旁若无人地大声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老实点!”一个管教狠狠推了他一把张胜一个踉跄念地声音反而更大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那名管教刚刚举起手旁边牢房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但是明显是号施令惯了的声音:“有点意思他是什么人?”

    旁边是个单间张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也没回被另一个管教押着向前走刚刚举手准备打人地那个管教却停了下来。

    这个单间关的自然也是犯人可是无论是里边的布置还是那个管教地态度却又不像面对一个罪犯。

    床铺、枕褥居然还有一张桌子桌上还有一盏台灯坐在那儿地男人没穿囚服而是一件看起来很昂贵地名牌睡衣。这个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但是只看他的眼神会更年轻一些。相貌很普通气质却很儒雅坐在那儿居然有种淡淡地书卷气扑面而来就像演《红顶商人》胡雪岩的陈道明扮相。

    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手边有一杯茶在台灯下映得清冽水中芽芽直立一旗一枪这是极品雨前。

    “文先生……”那个管教用殷勤得有点谄媚的声音对那犯人说:“刚送进来的行贿外加抽逃出资。”

    那个犯人做出了“哦”的口形却没出声音。他点着头用颇觉有趣的眼神瞟了眼张胜的背影然后向这管教摆摆手笑笑。

    “不打扰您了”管教客气地说快步向张胜追去。

    “嚓!”一个号房的铁门被打开了。

    “进去!”张胜被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就撞了进去再抬起头就见狭长的过道一侧是半米多高的大通铺有那坐着的脖子慢慢向他这边扭过来度慢得就像生了锈有那躺着的懒洋洋的正坐起来姿势千奇百怪就像佛堂里的五百罗汉鬼气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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