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天真

    看沈静的神情,八成只是知道她病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病的,赵吕应该没对他说出实情——

    这是很自然的。

    连昨天晚上在望仙楼看灯的人,多数也只知道闹刺客,可是并不知道这刺客是针对她来的,只是她和七公主正好那时候碰上了。

    但是,秦烈却是知道实情的。虽然他没说,但小冬笃定他知道。

    虽然小冬对这两人都要称一声表哥,可是和风度翩翩的沈静比起来,秦烈倒更象他们自家人。

    明明沈静和安王,和赵吕更相像,他们身上都有一种世家子弟才有的从容儒雅,站在一起更象一家人。

    小冬掠掠头发,赵吕忙按住她不让她下床。

    “妹妹药吃了么?晚饭吃了什么?”

    小冬点点头:“饭吃了,药也吃了。”

    沈静安慰了她两句,还递了两本书给她,都是消遣打发时间的。

    赵吕送沈静出去,胡氏拿着一只捧盒进来:“沈公子还带了些点心来,郡主要不要尝尝?”

    小冬摇摇头,把手里的书交给红芙收起来。

    秦烈送药,和沈静送的点心和书,都是表达关心的方式。

    赵吕送走了沈静,又掀开帘子进来,胡氏她们知机的退了下去。

    “哥哥坐。”

    赵吕在床前坐下来,拨开她的额发看了看伤处,目光中满是痛惜:“很疼吧?”

    “不去想就不疼。”

    “昨天那个宫人是怎么说的,你可还记得?”

    小冬点点头,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赵芷和几个郡主县主在一起猜灯谜,七公主过来寻她,那个宫人是从外头进来的,身上带着凉意,她一直没有抬头,小冬也没有看仔细她的面目。望仙楼上那会儿人极多,这个宫人不是惯常见的长春宫的宫人。上元节宫里事多人手不足,从掖庭和西内临时调派了不少人手来,所以小冬也没有多想。七公主不肯离开,要同她一起去,显然那个宫人没料到,当时她是想阻拦的……

    说起那个从暗中窜出来的刺客,小冬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那可怖的一幕又跳到眼前。赵吕握着她的手,连声说:“妹妹别怕,有我在这儿。”

    小冬点点头:“我知道。”

    她喝了口水继续说下去,那个人明显是早就等在那个拐角处的,宫人的灯笼一熄,他就扑了出来。

    “他没有带刀子利刃,一心想把我推到栏外。要不是七公主的灯笼破了,他身上突然起火,我……”绝对难逃一死。小冬缓口气,赵吕心中不舍,却没打断她:“然后呢?”

    “我拿簪子刺了他,没刺准,只刺着了他的肩膀……”

    断断续续地讲完,小冬讶然发现自己又出了一身汗。只是回想讲述那时候的情形,艰难得好象做了什么剧烈运动一样。

    “事情查出来了吗?”

    赵吕摸了下她的头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小冬。

    在他的心中,是不愿意让小冬知道这些阴暗残酷的事情。可是——

    他不舍,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再出手。

    他和父亲,终究不能将小冬护在身后一辈子。

    有些事情她得知道,得面对。

    “那个宫人是原来凤仪宫的宫人,后来遣发到掖庭。宦官是闲厩司里的人,一直在东内苑伺候。两个人昨晚都死了,一个是摔死,一个是溺死。”

    小冬的手抖了一下。

    赵吕明明感觉到了,却硬下心肠不去理会。

    “昨晚皇上发落了内侍监和羽林军一大批人,连夜将掖庭和东内苑的宫人宦官抓了百余人,审到今天中午,已经死了十七个……”

    小冬猛地抬起头来。

    赵吕直视着她的眼睛:“表面上看,这件事与圣德太后有关。但是谁都知道不是这样。”

    小冬当然明白。

    虽然那个宫人是以前圣德太后用过的宫人,可这能说明什么?什么也说明不了。

    “我告诉你这些话,不是让你想着那十七个人。就算今天不是你遇着这件事,那些人一样会被问罪。你心肠太软,又总把人想得太好,这样的事,也许以后还会发生。我和父亲不能保护你一生,你得学着保护自己。”

    小冬脸色煞白,赵吕心疼不已,可是想到父亲说的话,心肠不得不刚硬起来。

    昨天夜里回来时,马车走在街上,四下阒寂无声。

    这个世上仿佛只剩下这么小小的一点空间,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是我误了她,总想着不让她沾染这些。可我们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一世。她终究会长大,总会有我们眼见不到的时候,这次是侥幸保住了性命,若还有下次呢?”

    赵吕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现在难受一时,总比将来后悔一世的好。”

    是的,现在难受一时,比将来后悔一世好。

    赵吕在心里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小冬会遇着这事,而不是他遇着,焉知不是他们把小冬保护得太好,让旁人觉得她太过于软弱可欺了?若小冬是精明通算计,八面玲珑圆滑老练的人……

    赵吕觉得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他多希望自己能一夕长大,能成熟到足够为妹妹遮风蔽雨,护着她不受任何伤害。他也希望妹妹永远不要长大,就象小时候那样,又天真又善良,被父亲和自己护的好好的,永远不须要被迫面对这一切。

    小冬和赵吕默默对视。

    她知道赵吕有多难过。

    赵吕眼圈红红的,直直盯着她,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小冬反过手握着赵吕的手,只觉得他的手,从来没有这么凉过。

    “哥,再帮我倒杯水。”

    赵吕应了声:“好。”

    他借转眼的机会抹了抹眼角,提壶往杯里倒水。劲儿使猛了,茶水一下子溢出来不少,洒在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

    他把水递给小冬。

    小冬连杯带他的手一起握住,看着慢慢泛红的手背:“怎么烫着了?”

    赵吕抽着手要往背后藏,连声说:“没事儿,水不怎么热。”

    “我都懂,都知道……”小冬对他笑了:“以前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这种事,就是不想去懂。哥哥放心,跟父亲说让他也放心,我……”

    我以后,会长大了。

    这世上没有谁,有永远天真的权利。

    赵吕匆匆离开,他也许怕自己会失态。

    小冬抱着被子坐着,屋里地龙烧得旺,她面颊烫热,胸口象是堵着一股气,咽不下喘不出,憋得她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窗格一响,小冬抬头去看,秦烈竟然又从窗子翻了进来。

    “你……”小冬忙抹了下脸,压低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烈大步走近,他身上带着浓重的寒意,简直象是一樽冰陀子从屋外移了进来。小冬睁大了眼:“你……一直没走?”

    秦烈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小冬只穿着一件白绫袄,头发散披在肩膀上,看起来比实际年岁还显得稚弱。

    他只是不出声,小冬心里疑惑,正要再问。

    “你……”

    “我教你些防身的本事吧。”

    小冬怔住:“啊?”

    “等你好了,我就教你。”

    “呃,可是……”

    秦烈没等她说话,就用力点了下头,替她把被子朝上扯了扯,转身走了。

    小冬坐在那儿发呆。

    这人真会自说自话啊,他说教就教?也没问问别人愿意不愿意跟他学。

    小冬啼笑皆非,皱了一会儿眉头,又忍不住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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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长是一定会到来的,虽然免不了挫折伤痛——

    呃,俺文艺鸟~~

    要月底啦,再求求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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