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恶疾

    安王见着小冬的第一句话也是:“瘦了些,不过精神不错。”

    赵吕和小冬端庄规矩行了礼,小冬亲手给安王捧茶:“爹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唔,你这些天在家歇着吧,等天气凉爽些了再去学堂。”安王顿了一下:“天气太热,五公主已经病倒了。”

    小冬怔了一下,和赵吕交换了一下目光。

    赵芷的说法是五公主闹着要出家,到了安王嘴里却成了病倒。

    当然,安王这里的肯定是官方说法,赵芷那只能算小道消息。

    可是有的时候,官方说法在真实性趣味性时效性上都远远不如小道消息。但是——官方消息之所以是官方消息,那是因为无论在其它方面是不是逊色而薄弱,它的权威性是不容置疑的。

    小冬乖乖地应了一声。

    “在山庄玩的可开心?”

    “好玩极了。”小冬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跟安王描述,凤溪边的风光有多好,河里的鱼有多么活泼又有多么鲜美,说这话的时候小冬又回忆起了烤鱼的腴肥鲜嫩,口水差点儿流出来。又说起山中夜晚的一天繁星一地清凉,还有日出的壮丽与感慨……

    安王含笑听着,时不时问上一句。不过小冬绝对不会没有眼色,说了一会儿,便把位置让给了赵吕,自己找个理由退了出来。

    小冬刚才曾经有那么一刹那想问问安王,他要续弦的说法是不是有那么一眯眯的事实根据。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己够荒唐的。安王要真有这个意思,一定不会瞒着赵吕和她。

    他们才是一家人。

    过了有多半月,小冬终于知道五公主是怎么了。

    她的确是迁进了万福宫里闭门不出,但绝不是因为她要出家。

    五公主的确病了,病的极重。

    她脸上蒙着一块布,屋里熏着浓重的香气,可即使如此,也遮掩不住她起了满脸满身的脓疱和一股让人作呕的腥气。

    “怎么会这样呢?”

    小冬没有亲眼见着,可是宫中已经许多人都这样说。

    “听说……是无名恶疮,太医院也没有办法。”

    还有一种隐晦的说法,说这是遭了报应。

    明贵妃为了邀宠,亏心事也是做过的,远的不说,只说近的,七公主的母亲,那位清秀佳人原本也有可能凭身孕在后宫中博得一席之地,听说要封个婕妤的,却因为明贵妃在其中作了手脚,没得封不说,还被皇帝厌弃。生的七公主是个半傻子,自己也疾病缠身,死不死活不活的捱了几年日子,无声无息地死在宫中的角落。

    赵芷小声说:“七公主的娘,就是太后千秋那天没的。我听人说……她就是死于身上长满疮疱的恶疾。你说,是不是真的有报应这回事?”

    “别乱说。”小冬微微沉吟:“就算有报应,也该报在明贵妃身上啊。”

    “母债女偿啊。”明贵妃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在她身上花费了偌大心血,现在……

    她们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赵芷小声说:“这病……就算能好,只怕容貌也毁啦。五公主可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反正她们不知道。

    皇帝女儿不愁嫁,大概……总是能嫁出去的吧。

    赵芷打个哆嗦:“我家里不让我去学堂了……怕也染上什么病。”

    小冬怔了下,安王一早就说过不让她去。

    也是怕她沾染了吧?

    赵芷声音有点颤:“要是我得了这种病,那真是生不如死……”

    小冬也打个了寒噤。

    得了这种病,真是五公主的大不幸。原本她是多么完美,生得美,人聪明,很得宠,而且有了一门好亲事。

    可是突然间一切都被打得粉碎。

    直到这年的秋天,出去避暑的人纷纷重新回到京城,小冬她们再去学堂,五公主也没有露面。

    据说是还在养病。

    这年的秋天,沈静也来了京城。

    沈三公子的名头已经从河东一路响到岭南,可是这些年来小冬几乎都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印象中,沈静脾气是很好的,象画中人一样。

    美则美矣,可是,没有什么个性。

    小冬认真回想,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沈静躲在假山里头看侠义,还给那包上了书皮,写上某某诗集。

    那天阳光极好,从假山石的缝隙里透进去,在地下投映出点点碎碎的光斑。

    好象就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沈静的身量比赵吕要高一些,一袭学子们都穿的青衫罩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妥贴俊逸。虽然小冬总也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可是远远看到那袭青衫,心里就知道,是他了。

    她笑盈盈地和沈静见礼:“沈三公子,真是久仰久仰。”

    沈静听出她在打趣,笑着应:“岂敢岂敢。”

    赵吕跟着说了句:“沈三公子在河东只要坐车出门,必有人掷以鲜花鲜果,满盈而归。”

    小冬捂着嘴笑:“幸好河东不产刺核果。”

    沈静连连拱手告饶:“人家是上阵父子兵,你们兄妹联手对付我一个人,可有失公平。”

    他笑起来很好看,原来就俊秀的面庞一下子鲜活起来,

    “对了,芳姐姐蔷姐姐好吗?”

    沈静点头说好,还把沈蔷给小冬的信取出来。

    虽然当时曾经朝夕相处犹如姐妹,可是因为姚锦凤和三皇子的事情,沈蔷保住了性命,却只能远离了京城,这些年来只通过两次信。

    沈蔷的字写得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很是清秀端正的簪花小楷。小冬想象不出沈蔷是怎么一笔一笔的练字,那一定既枯燥又艰辛。

    沈蔷说沈芳已经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的很顺心,说自己的家居生活,一年只能出那么几次门,一个月只能吃那么几回肉,一大族人,各房面合心不合,后来为着一些田地上的事,连面都不合了。

    她问候小冬,说想念她,也怀念京城,时常把在京城时第一次出门买的那西域番锦织袋拿出来摩挲把玩。

    小冬隐隐闻着纸上带着一点香气。

    也许是沈蔷写信时沾上的脂粉香气。

    也许……是回忆中那些快活的日子,余香犹在。

    小冬也很想念。

    晚上赵吕请了沈静,接风宴洗尘酒,小冬满心也想讨口酒喝,但是现在在家,安王胡氏齐氏三座大山压在头顶,就算小冬敢喝,赵吕也不敢给她喝,只给她倒了葡萄汁,红艳艳的盛在琉璃杯中,看着倒也可以假充“葡萄美酒夜光杯”了。

    赵吕,秦烈,沈静,还有罗家兄弟。小冬也把赵芷拉了来一起做伴。要是她不请赵芷,回头赵芷知道有热闹不找她来,非跟小冬急眼不可。其实胡氏恰恰就不放心赵芷。这姑娘跳脱浮燥,没她还好,有她在,想安分踏实不出事都不大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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