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绣过窗棂,照在窗下的榻上。林谨容侧躺在榻上,闭了眼,任由阳羌泄了满身满背,暖和得不想动弹。她虽向陶氏表明了同意这桩婚事,却仍然对外称病,不见任何人,也不掺和任何事。白捡得的〖自〗由自在,为何不要?

    门轻轻一声响,院子外头响起桂圆刻意压低的声音:,“娘,姑太太和表姑娘过来了,这会儿在太太房里,说是要来看姑娘,龚妈妈让我过来瞧瞧,姑娘可愿意见客?”

    林谨容的眼皮跳了跳,桂圆,她怎么忘了桂圆。既然还是要去陆家,怎能少了桂圆?

    桂嬷嬷轻手轻脚地打起帘子,低声道:,“姑娘,您醒着的么?”

    林谨容尊开眼睛:,“是谁在外头说话?是桂圆吧?”

    ,“是。”桂嬷嬷的表情颇有几分不自在,自从桂圆被打发到龚妈妈手下之后,母女二人都有些心虚,每次见面前总是刻意躲开林谨容,桂圆平日里也轻易不敢在林谨容面前触霉头,不防今日倒叫林谨容给撞了个正着。

    林谨容静静地道:,“很久不曾见到她了,让她进来和我说说话。”

    桂嬷嬷受宠若惊,忙小跑着出去:,“桂圆,楼圆,快进来给姑娘行礼。”

    桂圆束着手进来,1卜心翼翼地偷觑了林谨容一眼,规规矩矩地给林谨容行礼:,“奴婢给姑娘请安,姑娘万福。”

    ,“起来吧。”林谨容坐直了身子,沉默地打量着桂圆。正是长身子的年龄,桂圆在龚妈妈那里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了。

    穿着虽比不上从前跟着她的时候,但脸盘子倒是一点没小,皮肤也没变黑,照旧水灵灵白嫩嫩的。不过看这谨慎守规矩的样子,真是被龚妈妈调教出来了。

    桂圆被林谨容看得有些发毛,又不敢抬头,只好偷偷去瞟桂嬷嬷,向桂嬷嬷求救。

    桂嬷嬷正想开口,就听林谨容道:,“坐吧,很久不见你,咱们说说话。”

    桂圆今非昔比,哪里敢随便坐,自然少不得推辞一番,林谨容有些不耐烦:,“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守规矩,怎么才出去些日子就认不得这屋子里的人和东西来了?”

    桂嬷嬷一听这话不好,忙拾掇了一个杌子过去:,“姑娘让你坐,你就坐。”

    桂圆小心侧身坐了,却不敢多话。

    林谨寡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在龚妈妈那里还好过?”

    桂圆眼圈微微一红,又迅速忍住了:,“好。龚妈妈看着厉害,其实心软不过。只要守规矩,把手里的活儿干好,就什么事都没有,经常也会带些好吃的给奴婢。太太也慈悲,经常赏东西的。”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那两个人不知道她干的那件好事的基础上,还想着是要认真替林谨容培养她去做管事娘子呢,倘若事泄,怕是被打得滚入泥浆里去再踩上两脚还差不多。

    林谨容点点头:,“那就好。好好办差,不要丢了我和你娘的脸面。”

    ,“奴婢一直不敢忘记姑娘的恩德,前些日子奴婢的生日,多蒙姑娘赏了酒。”桂圆听了这话,不由心里一动,大着胆子抬起眼来看着林谨容,正想再次认个错,却见林谨容的脸上露出几分倦色来:,“1卜事儿不必放在心上。你去回话吧,就和太太说,我身子倦,喝了药睡着了。”

    见她就这样结束了谈话,桂圆很有几分失望,却也不敢多想,1卜心翼翼将那点心思收回去,起身行礼告辞。林谨容却又吩咐荔枝:,“我有段从清州带回来的衣料,水红色的那匹,颜色最适合桂圆不过,赏她做件袄子穿罢。”

    荔枝沉默着进里屋去翻了出来,桂圆咬着唇行礼告退:,“谢姑娘赏。”

    林谨容淡淡领首,吩咐桂嬷嬷:,“如今桂圆是太太那边的人了,嬷嬷替我送她出去。”

    见林谨容如此说,桂圆那点小心思顿时破灭得干干净净,垂着眼无精打采地跟了桂嬷嬷出去。

    林谨容又闭了眼睛,蜷回榻上,默默盘算。他们要的是一桩把林、陆两家联系在一起的婚姻,要的是替林玉珍娶一个姓林的儿媳妇,从而巩固巩固林玉珍的地位:而她,要的是在匪乱来临之前,陶氏过上相对舒心的日子,林慎之能好好长大。那么,就各取所需吧,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能给他们,当然,她也不指望他们能给她什么。

    荔枝见林谨容的眼珠子在眼皮下来回转动,知道她没睡着,却也不打扰她,就取了针线坐在她身边埋头做活儿。忽听林谨容小声道:,“荔枝,我教你认的字儿,你有没有忘记?这些日子忙了些,没有考校你。”

    荔枝忙道:,“不曾忘记。奴婢每天都温习的,拿了树枝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画呢。”

    林谨容微微一笑!弄个石板吧,我给你笔,蘸了清水来写。去拿书来,趁着无事,

    我再教你认几个字。”

    有事儿做着总比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晒太阳的好,荔枝欢喜无比,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匆忙取了书和纸笔墨,铺陈开来,请林谨容过去。

    桂嬷嬷在一旁瞧见,低声吩咐樱桃和豆儿几句,自去厨房替林谨容煲姿熬药不提。

    却说桂圆回了陶氏的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去和陶氏禀告:,“姑娘身子乏力,吃了药睡着了。”

    陶氏便强睁责红肿的眼睛,无力地朝林玉珍一笑:,“姑太太,让你白跑这一趟。”

    林玉珍眼里门过一丝不悦,道:,“自家姑侄,怕什么?既是来看她的,总不能没看到人就走了。我还是去看看她,哪怕就是在帐子外看一眼呢,也走了心愿不是?”

    陶氏就不高兴了,这是真心来看人,真心来和好的?这林谨容的病,分明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故意去添堵的么?难道要林谨容心里委屈着,还得对着她赔笑?当下就板了脸。

    一旁的周氏见状赶紧插话:,“算了罢,既是自家骨肉,两家离得又不远,什么时候想看不成?心意到了就好嘛。姑太太好些日子没过来了,适才在老太太那边也没多留片刻,不如趁着天色还早,过去陪老太太说说话,商量一下正事才是。三弟妹刚才你不是说,想让阿容在家多留几年么?难得姑太太也在,正好一起过去和老太太商量商量。

    还有定礼什么的,杂七杂八一大堆事儿呢,有得忙。”

    陆云偷偷扯扯林玉珍的袖子,林玉珍垂了眼,过了片刻方道:,“那就一起过去罢。”

    陶氏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眼睛干涩得厉害,得用热水捂捂才是。

    ,“那三弟妹你快点儿啊。”周氏给她使了个眼色,含笑推着林玉、

    珍母女往前头去了。

    龚妈妈一阵好忙,用冷热水交替着给陶氏捂了眼睛,又上粉补妆,问桂圆:,“你可见着姑娘了?姑娘在做什么?”

    桂圆把当时的情形一一道来:,“姑娘特意让奴婢进去坐了坐,赏了奴婢一段衣料。因刚才有客人在,奴婢就把它放在外头了。”于是就要去把那段衣料拿来给陶氏看。

    陶氏忙止住她:,“既是姑娘赏你的,你便留着罢。”知道林谨容情形还好,心情倒是由来好了许多,便低声同龚妈妈道:,“其实陆缄那孩子不错,陆家的诚意也可以,就是这姑太太,实在可恶。我的囡囡太软善,怎么能吃得住她欺负?”

    龚妈妈便小声献策:,“这个就要靠太太调教了。”

    陶氏轻轻叹子口气:,“走罢,去安乐堂里。拖得久了,又要说我拿大。春芽陪我去,你就不要去了,把囡囡的妆奁册子理一理。”

    龚妈妈自应下不提。

    陶氏到得安乐堂外,只听林玉珍絮絮叨叨地道:,“明日就备礼去知州府中请宋夫人保媒,今日出门前已经让人去寻官媒了,务必要叫这亲事办得体体面面的。不能丢了我两家的脸面……”

    陶氏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又听林玉珍道:,“老太爷有吩咐,定礼要头份,金瓶酒八樽,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子、缎匹茶饼一样不能少,双羊牵送,十个礼盒定要压过陆绍的媳妇儿去!”

    林老太太道:,“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你得收敛收敛脾性,做了婆婆就不能再同从前一般,亲姑侄要抱成团,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阿云你要好生劝着你母亲。”

    陆云脆生生地道:,“外祖母放心,驹女儿记着的。”

    虽知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陶氏心里却又更舒坦了点,迈步入内,与众人见礼不提。林老太太见着了她,没事儿似地让她挨着林玉、

    珍坐了:,“你们姑嫂两个从此以后就是亲家,亲上加亲,下头还有孩子们,遇到事儿的时候,都收敛收敛自个儿的脾性,不要让孩子们难做。”

    两个昔日的冤家心里再有多少不喜,都少不得压下怨气,装模作样握手言欢不提。

    陶氏趁机提了晚两年成亲的事情,林老太太早听周氏说过,并不觉得是什么为难的事,便道:,“四丫头过了年,到二月里也不过才十四岁整的生日,是小了点,总也得等到她四哥、五哥成亲后再说这事儿。

    玉珍回去同你家老太爷、老太太商量一下。”

    林玉珍满口应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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