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差役犹豫一下,说道:“看这些黑衣人,衣着兵刃甚是齐整,怕不是一般强盗山贼,况战力强劲,倒好象是军中精锐假扮而成。”

    张县令做官十几年,心思转的甚快,老差役话刚出口,张县令不由打个冷战,心道:“军中精锐?祸事了,既然是来追杀,那必是华洪仇人。这能和华洪结仇,又能暗自派出这多军中精锐的,那身份可低不了,该当是方面大帅才行!这案子可怎么了结?这要是如实报上去,捅到蜀王哪里,坏了人家的大事,还不定得罪了谁,我一个小小的县官,被这些心黑手辣的人嫉恨,还不是自找死路?”

    “况且这是好几股人,也说不清谁是谁呀!可要是不如实上报,又该如何说?山贼杀人掠货?这华家都是囚犯,又有军兵押送,山贼再笨,也不会干这种买卖,报上去也没人信,倒还招骂。”

    张县令左右为难,忙拉了县丞到一边商量,那县丞听了,也是毫无办法,倒是张县令脑子一转,低声说道:“有了,你看这样如何?这些黑衣人既然都是军兵,咱就说是有军兵假扮平民,杀伤军兵和附近山民五十多人,救走华洪一家如何?既然这是无头案,咱也来个无头报,又不惹麻烦,反正华洪手下兵将那么多,未必就没有对华洪忠心不二的,这话别人也相信,况且,事涉军队,也就不是咱三泉县能管得了的,自有上司去查办处理。”

    县丞也是个没主意的,当即笑道:“还是大人机智,如此甚好,既不让别人嫉恨咱们,也能摘了干系。只是上面将来定要细问,别漏了马脚才好”

    张县令沉声道:“无妨,那老差役是稳当的人,不会瞎说,其他人都是饭桶,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要料理的干净,定无问题。”

    县丞笑道:“一切听大人安排。”

    张县令招招手,唤过那位老差役,低声道:“你办事可靠,老爷回去赏你,只是此事重大,切末对别人讲起。”

    那老差役也是混了二十几年衙门的老人,自是精明,见老爷说的郑重,忙道:“多谢老爷,小的晓得轻重。”

    张县令点点头,也不多言,叫过那捕头,吩咐道:“以老爷我看来,定是大股贼人精锐,假扮平民,将华家人救走,可怜这些军士,都是因公殒命,你带人挖个坑,深深的埋了,其余那些贼人死有余辜,将黑衣扒下来,和兵刃收好,尸骨垛一块烧了就是。”

    那捕头却是实心眼,又问道:“老爷,那些家仆丫鬟和另外的人呢?”

    张县令把眼一瞪,骂道:“蠢才,那些人勾结贼人,自然一块烧了,这还要问。”

    那捕头这才明白,忙一溜烟去了,吆五喝六,指挥着众差役,挖坑的挖坑,扒衣服的扒衣服。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才算收拾利索。张县令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回到县衙,张县令顾不得两日辛苦,连夜起早公文,当真是妙笔生花,花团锦簇。既说了当场军兵和山民的惨状,表达了自己爱民之心,又详细各项物证、尸证,直接推断乃是华家旧将,暗自派军救走了华家老小。在充分表达了自己对凶手的义愤填膺之后,语气一转,也说明,事涉大军,自己不过区区县令,无法详细追究查办,只能恳请上峰,为无辜惨死的山民做主,为忠心职守的军兵申冤,将劫囚凶徒绳之以法。

    详细看了两遍,自觉甚是满意,心想自己不但瞒下了那大人物派兵劫杀人犯的大罪,还指鹿为马,将罪过转嫁给他人,想必也暗中结个善缘,就算人家不领情,起码少惹了一个麻烦。当即用了印,又让县丞副签了,连同收集来的刀、衣等物,又搜罗了一些银两,令心腹人骑了快马,一起上送兴元府。

    这末唐时代,有兵即有权,自从藩镇割据,除了朝廷之上,还是由文人世家撑着门面之外,但凡大城险郡,原本属于文职的一州刺史也都是武将担当,兵、马、钱、粮、民,全都要抓在手里,所谓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除了一些的县城,这各地做官的,差不多都是靠了手里或多或少的兵权。

    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宗诘是没有捞到手,可兴元府尹,只要王宗诘在汉中一天,也轮不到别人手里。只是这王宗诘,实在是粗莽之人,除了钱粮,其余的政务,那是毫不上心的,径直交给几个手下贴身的小校去处理。

    那些公文到了兴元府,那些小校虽然粗鄙,可看到杀伤近百条人命,事情涉及到华家,知道轻忽不得,当即赶到帅厅,报给王宗诘。

    自从取华洪而代之,王宗诘手中大军在握,汉中各地官员的孝敬也是源源不断,金银财宝着实收了不少,小日子可说是过的很是滋润。虽说还是看不起王宗播,但王宗播毕竟也是蜀王义子,根基即便比不上自己深厚,手下好歹也有几千嫡系的兵马,又是勇武善战的,因此面子上还是很客气。

    华洪的死,让王宗播心里有点冷,华洪怎么样,是不是有反心,成都不清楚,自己在军中,可说是看的很清楚,就这样一位根基深厚,功勋卓著的宿将,居然就这样被人陷害,活活屈死,那自己这后来之人,要是有个不对付,还不是会被别人想碾死个蚂蚁一样处置了?只是如今身在局中,进退无据,只能是委曲求全,得过且过吧。王宗诘既然对自己客气,自己也就虚与委蛇罢了。故而这段日子,两人都是不断你请我请,醇酒美人的潇洒享乐。

    小校进了厅,将三泉公文交给侍立伺候的师爷,低声说了几句,那师爷打开看了,顿时大惊,看厅中交杯换盏正饮的热闹,又有王宗播在,寻思此事重大,还是待大帅闲了在讲是否更好。

    王宗诘却是眼尖,看到小校,知道是自家看顾政务的心腹,而今师爷变颜变色,却不上前禀报,心里不喜,骂道:“那书呆子,什么事不赶紧给本帅报来,顾自在哪里迟疑,误了本帅的大事,小心你那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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