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老黄来了,显然没有收获,但似乎是有了些线索,然后说是明天继续外出。

    深夜,星光灿烂,似乎预示着明天依然是晴天。

    老黄检查了下夏广进度,显然惊叹无比,同时也是放下心来,只觉充满了干劲。

    他作为风厂暗探,为人阴狠狡诈,本是修罗场上杀戮常客,但为了皇室这一脉,而宁可扮作低调的老仆,在皇莆家一待就是十年。

    宁持长剑死,不求太平活。

    老黄见到小公子潜力如此之强,也是更是加倍努力的去采药,昨儿问了山间的药童,说是那一味栾笼红草、以及槭叶三轮白花,都在后山有见过,只是昨天天色将暮,为了在城门关闭前来,他才没去深入探索。

    今早天还没亮,他便烧好了水,将药包拆开,倒入其中,盖上厚木头盖子保热,然后便是急匆匆离开了。

    夏广换好练功服,将锻体功法的气呵成地练了一遍,然后便是跳入了药汤之中。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从灰白墙壁那处传来。

    “你耍流氓!”少女的声音传来。

    夏广这才抬头看了过去,那少女杏眼粉腮,颈部雪白,青丝挽成从左肩垂下的辫子,别个了小蝴蝶,他刚要说什么,那少女双手就捂住了眼睛,呲溜一声,像是受惊的白兔缩了去。

    是唐门的人。

    夏广第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而且凑巧的是,这姑娘还有些熟悉,便是前世帮助自己推动江湖监管使的唐柔,百花榜上有名的美女。

    唐门远在西蜀,来江南这边做什么?

    他并没有在乎少女所说的什么“耍流氓”,因为他本是在做自己的事,按着自己的步骤在走,何必在乎外在的声音?

    少年长舒一口气,将自己浸泡在木桶里,感受着药汤的滚烫侵袭着每一寸肌肤,皮肤逐渐转红,发尾湿漉漉地浸入了水中。

    在药汤之中,他同时坐着适当的拉伸。

    待到重新穿好练功服,少年又是一练一天,也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包裹在石青色练功劲装中的肌肉,已经凸起,衬托的整个身子颇有精悍之感。

    但后面的时间里,隔壁的少女没出现,像是偷看了男人洗澡,这让她无法接受,所以只能溜开了,跑开了。

    当晚,老黄来了,小布袋里装了几株根部还包裹着泥土的花草,他眉眼间显然有些疲惫,但到了口边,只是说“还差两味药,明儿个再换几家店,去碰碰运气”。

    检查了下夏广的进度,老黄不禁有些呆住了,这无名锻体功法可是甄选影天子所用的,其强度和密集度便是支撑下来都是很难,而小公子似乎在短短的三日时间里,就练的有模有样?

    人会说谎,但身体不会,小公子原本有些虚浮的身体,如今那皮肤之下,竟是隐隐浮凸的肌肉,而且虽然疲惫,但是双目之间却是有了神采。

    “老黄,我练的进度如何?”少年似乎有些担心,他似是已经拼尽全力,可如果这般都无法赶上进度的话,明天再加快就是了。

    人活着,哪个不是为了争一口气?

    在江南的两大世家,甚至更远的道儿上,众人都知道皇莆家的小公子是个浪荡的纨绔子,花天酒地,沉醉烟花柳巷,死皮赖脸缠着慕容家的天才,慕容雪。

    明里不说,暗里不知道多少人想到那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扪心自问,他不曾付出努力么?

    当年练武想要搏得美人一笑,也是挥汗如雨,可那些武师又有哪个真正的教过他?

    原因,他知道,也理解。

    皇莆家家主皇莆念,有四个孩子,但男孩只有皇莆一方,与自己两人。

    皇莆一方是那位即便是皇莆家也需要联姻的大势力的千金所生,自己呢,名义上却不过是个江湖上的野女人所生,运气好,结识了历练的皇莆念,这才有了他。

    说白一点,皇莆一方那是皇莆家真正的继承人,自己则不过是个运气上佳的野种罢了。

    谁,哪个蠢货,会认真教他?

    家族的武师们都聪明的很,笨人成不了武者。

    后来那慕容雪的另一位追求者挑衅他,激怒他,然后一拳将他打飞,让他趴在地上,仰望着那雪白的裙裾,以及蔑视的笑容,只有这老仆佝偻着身子,显着老态去将他扶起,然后叹了口气道“公子,咱不练了吧,啊”。

    那时,还记得是大雨。

    抬头是一双双冷漠的靴子,再抬头是讥笑的眼神,往上则是撑着的江南雨伞,如桃花浮在江南水墨上。

    所有人,都是体面人,除了老狗一般的仆人,佝偻着身子,弯着腰,搀扶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公子,转身,踏着泥泞的土路,一步一颤,一颤一摇,就这么,往来时的路上,返程。

    身后还传来“不自量力”四个字,嗤笑声也是从暗里传去,揉入风里。

    “老黄,你怎么了?”

    夏广又问。

    老仆明明很累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他忽的揉了揉眼睛,摇头道:“没什么,公子继续,老仆很期待您将这锻体功法练成的那一日,早些睡吧,睡前再吃些黄牛肉,酒就不要喝了。”

    “可是老黄,你还没说我练的怎么样呢?”

    老仆道:“表现不错,但还需努力。”

    “好吧。”夏广点点头,便是了自己的屋中休息去了。

    面容虽阴柔而凶厉,但藏在那老态之中的仆人静静走出了屋门,坐在院落的屋檐下。

    皓月当空,只是照出一道影子。

    “也许托公子的福,老仆没多久就能再次握住剑了,到时候,我为您扛戟,您去哪,老仆陪你去哪。”凌绝户仰望着天空的冰轮,唇边露出了笑。

    “宁持长剑死,不求太平活。”

    他笑得并不好看,但却自带着一股凶煞的洒脱。

    还差七昧花,白桑子母草两味药,那药生处,常有长虫毒物看守,明天再去山上碰碰运气吧。

    次日。

    夏广的一套锻体功法,已经练的有模有样,根本没有了初始的狼狈模样,但那隔壁的少女也没有在攀爬到墙上观看,鼓掌。

    像是消失了般。

    少年泡完药汤,又是一直辛勤练到中午。

    小碳炉里有老仆大早起来煨好的排骨汤,油纸包里是昨晚剩下的黄牛肉,还有小铁锅里煮熟却是有些冷了的糙米饭。

    这年头,盐是很贵的,但老仆毫不吝啬的,该放多少放多少,小公子喝着的汤,绝不会平平淡淡,就如两人,也注定了不会平平无奇。

    就在夏广吃着饭的时候,灰白色墙壁另一头,又传来了椅子拖动的声音,扎着小羊角的少女再一次趴在了墙边,露出粉嫩小脸,轻轻咳了声,“喂,你吃不吃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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