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瘦长苍白的脸气得通红,他腾身而起,刚要叫过卫士来将田壮和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子拖出去宰了,眼神却被另一个面带冷笑的侍卫吸引住了,他定睛看了又看,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他的身形却十分熟悉,一定在哪里见过。

    这个怪异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安。

    “大将军,不认识白某了吗?”那个侍卫淡淡的说道。

    “你是……”秦嘉抬着手,张口结舌,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白公的女儿,共将军的夫人,白媚。”白媚抬手从头盔里拉下面具,遮住了脸,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略带浑厚了些,听起来更熟悉了。秦嘉恍然大悟,还没等叫出声来,景驹却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那个戴面具的小将军。”

    “还是大王的记性好。”白媚收起面具,微微的躬了躬身子,语带讽刺的笑道:“我还以为大王和大将军只记得收拢家父的手下,却忘了我们父女呢。”

    秦嘉面色煞白,手足冰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白媚是共尉的妻子,她既然到了郯县,共尉自然也进了城。他不是还在半路上吗?怎么会突然进了城?秦嘉看看田壮,再看看白媚,万念俱灰。

    “共将军……也来了吧?”景驹汗如雨下,结结巴巴的问道。

    “承蒙大王挂念,共尉不胜感激。”随着一阵响亮的大笑,共尉在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秦嘉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些人,长叹一声,木然的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微微的闭上了双眼。城里有点份量的将领都在共尉的身后,他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一点翻身的机会也没有,除了引颈待戮,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可做。

    “大将军好定性。”共尉缓步来到秦嘉面前,微微的挺着胸,居高临下的看着秦嘉。“早就知道大将军有城府,今日总算是领教了。”

    “共将军,胜负已分,又何必再多说什么呢?”秦嘉睁开眼睛,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共尉,缓缓说道:“秦嘉虽然有城府,可是机关算尽,还是不如将军举重若轻。秦嘉佩服,也自知死有余辜,不敢求将军宽恕。秦嘉只有一个请求,希望将军看在大王是被我逼迫的份上,饶他一命。”

    共尉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看缩成一团的景驹,缓缓的摇了摇头:“恕难从命!他是个成年人,又不是分不清是非的三岁小儿,只知道听人的话。”

    秦嘉眼中忽然闪出一丝狞厉的光,呵呵的冷笑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会后悔的。”

    “这事与你无关了。”共尉无所谓的挥挥手:“大将军一路走好,稍后你的家人就会去陪你,也免得大将军黄泉路上寂寞。”

    “你——你不得好死。”秦嘉再也坐不住了,忽然虎吼一声,扑了上来。共尉冷眼看着他,一动也不动,身后的敦武身形一晃,如鬼魅般从秦嘉身边一闪而过,又将他摁回了位置上。秦嘉瞪圆了眼睛,嗓子里出咯咯的声音,苍白的脸憋得通红,他看看共尉,又看看脖子处涌出的血泉,晃了两晃,软软的瘫倒在地,两只眼睛瞪着共尉,全是消解不掉的怨恨。

    “把大王带下去,送他上路。”共尉看了一眼张着嘴嗬嗬有声的景驹,皱了皱眉,转身出了门。敦武一摆手,自有人将景驹提到旁边的屋子里缢死,随即又带着人在城里搜捕秦嘉一系的人马。

    “大兄,要杀好多人的。”扮成亲卫模样的共乔有些不忍的看着面色沉郁的共尉。

    共尉虽然看起来很镇静,可是脸色也有些白,他一个命令,秦嘉、景驹两人的家属,他们的亲信,至少有两百多人要死于非命,这不是战场,其中有很多人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妇孺,甚至有没成年的孩子,可是都要死在他的刀下。他也不忍心,可是眼下形势严峻,如果不用狠厉的手段立威,只怕以后还有会人以身试刀。考虑到这些,他明知这样做太残忍,也不得不去做。

    “我知道。”共尉的声音有些干,嗓子痒痒的特别难受。

    “……”共乔欲言又止,心虚的低下了头。一旁的白媚看看他们兄妹,不动声色的斟了两杯酒推到他们面前,共尉和共乔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共乔喝得有些急了,被呛得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涕泪横流。白媚伸过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好一阵子才稍微好了些。

    “将军!”敦武大步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身的血腥味,刚刚好了些的共乔一闻,忍不住腹中翻涌,连忙捂着嘴冲出了大门,扶着廊下的柱子呕吐起来。敦武不以为然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对共尉说道:“将军,除了秦嘉的儿子,其他人都解决了,一共两百三十二人。”

    “秦嘉的儿子怎么了?”共尉不悦的看了敦武一眼。

    敦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惭愧的说道:“秦嘉……家里有十个死士,属下没有防备,吃了点亏,伤了十几个兄弟,还被他们……带着秦嘉的儿子跑了。”

    “岂有此理。”共尉大怒,一跃而起:“陷阵营连秦军都打败了,现在却吃了几个死士的亏?伤了十来个,还让秦嘉的儿子跑了?你这个校尉是怎么做的?”

    敦武脸色通红,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单腿跪倒在地,大声叫道:“将军,属下这就去追,不把他们追回来,属下愿意以死谢罪。”

    “去吧。”共尉怒不可遏。敦武翻身跃起,冲出了大门。

    敦武这一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满身是血,疲惫不堪,身上的铁甲被砍了两道深深的剑痕,手臂上还有一道伤。他将手里的级送到共尉的面前,这是一个少年的级,两只惊恐的眼睛瞪着共尉,让共尉不由的一怔,心中寒意顿生。

    “将军,属下追出一百多里,终于将那十名死士全部斩杀。”敦武哑着嗓子,有些紧张的看着了一眼共尉,咽了口唾沫,又接着说道:“属下无能,伤了二十一个兄弟,还……死了八个。”

    共尉大吃一惊,敦武手下的亲卫他是知道的,武技是敦武亲自调教的,个个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怎么五十个人去追十个人,还会受这么重的伤?“是什么样的死士,居然这么厉害?”

    敦武犹豫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好象是仓海君的人。”

    “仓海君?”共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敦武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仓海君原来是齐国墨家的一个弟子,精于刺杀之术,秦灭齐后,他就躲在东海的一个岛上,专门训练死士,势力很强。”

    “原来是他。”共尉想起来了,野史传说中,张良博浪沙刺杀秦始皇的那个大力士,就是仓海君的人,没想到秦嘉和他还有瓜葛,怪不是秦嘉死之前那么有底气。共尉冷笑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了敦武一眼:“看来他的刺杀之术是要比你高强一些啊,十个对五十一个,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战绩,连你这个校尉都受了伤,不容易。”

    敦武满面羞愧。他也没有想到那十个死士的手段如此高强,手下人一时不适应他们的刺杀之术,这才吃了大亏,不过说实话,那些死士的剑术确实和他不相上下,如果不是仗着人多,以及久经杀阵,他未必能留下那十个死士,取回秦嘉之子的级。

    “好了,给兄弟们好好疗伤,战死的,按规矩抚恤。”共尉见敦武很难堪,不想再打击他,用脚踢了踢他,“起来吧,跟兄弟们好好聊聊,看能不能找出点对付他们的办法来。既然结下了这个梁子,想必以后还会遇到的。”

    “喏。”敦武起身准备离开大帐。

    “把这个带走。”共尉叫住了他,指了指案上的级,皱着眉头说道:“好好安葬他们吧,这事就算结束了。”

    敦武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带着级走了。他虽然走了,可是屋里的血腥味却还是浓得化不开,让人闻之欲呕。共尉叹了一口气,迈步出了门,吹面不寒的春风迎面而来,这才算舒服了些。

    “唉——”共尉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杜鱼迈着轻快的步子,大步来到共尉面前,拱手施礼:“将军,宁君他们来了。”

    共尉笑了笑,本想让杜鱼带他们进来,想了想,又改口说道:“带我去见他们。”

    杜鱼愣了一下,随即抢在前面带路。宁君、朱鸡石、余樊君三人正在外面等着,他们一听共尉从彭城赶来,就连忙去迎,在半路上遇到了打到共尉旗号的灌婴和叶青,这才知道共尉已经带着亲卫营悄悄的赶到了郯县。一听这个消息,他们就知道秦嘉死定了,顾不上休息,连夜赶来,在城门口时看到了秦嘉和景驹的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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