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贴身宫女低垂着头退回到夭华夫人身后,

    苍嫔放下茶盏,“对了,娘娘可能不识得云姑娘,她是云翰林的四女,乃京城三大才女之一。”苍嫔的确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即使坐着,她的脊背也挺得笔直的,像一株苍松,浓眉大眼,胭唇皓齿,一举一动都有股英气。

    而云氏一直垂着头,听到说她,才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冲夭华夫人又是一礼,“臣女惭愧。”

    夭华夫人笑容不变,看着云氏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来了一句,“燕燕,昭昭,把帘子都放下来吧!”弄得两人俱是一愣。

    “诶,”,苍嫔摆了摆手,“娘娘的落珠殿四面环水,风光灿烂,何必让垂帘遮了眼呢?”

    夭华夫人低垂着眼,以指拨弄着茶盏,“可能是伤风了,觉得有些潮冷,燕燕,昭昭。”

    被点名的两人分别领了两名小宫女将大殿四周的月白纱幔垂下,在燕燕将紫竹帘放下时,却见一艘画舫在湖上悠悠荡着,隔得远看不见里面的人,但那站在船头的人身上掺了银丝的红色短褂却明显是沧皇身边的侍女。

    重回到夭华夫人身后,殿外微波粼粼,梨花随风飘舞成雪,落珠殿剔透的水晶瓦在殿内折射出霓虹,而三人一言不发,夭华夫人漫不经心的以指拨弄茶盏,苍嫔则慢条斯理的以盖抹去茶沫却不饮,云氏仍然沉静安然垂头端坐,像在认真观察杯盏的花样。

    又过了一刻钟,夭华夫人端起茶盏,素手掀开杯盖,轻轻抹去茶沫,吹开茶叶,抿了一口,看着杯中倒映着的霓虹淡淡道,“本宫身子不适,苍嫔的宫室想必还没有整理好,云姑娘不期也要出嫁,本宫就不便再留你们了,昭昭,送苍嫔和云姑娘出去。”

    苍嫔放下茶盏,扶着身旁宫女的手起身,那边云氏无视了宫女搀扶的手自己起身,两人向夭华夫人一礼,就退出去了,昭昭也紧随其后。

    “走得到是干脆呢!”夭华夫人望着苍嫔她们渐远的船影幽幽道,“燕燕,在正门那摆一座屏风,我累了。”燕燕给一旁的两个名为柳枝柳叶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就扶着夭华夫人转进后堂。

    那日匆匆吩咐厨房做的小点心,苍嫔与云氏是不凑巧,没能用上,而夭华夫人又没什么胃口,便一挥手全赏给落珠殿里的下人。

    三日,转眼即过,很快就是新人面见君王的大日子,又将是一番争奇斗艳,各色美人的如花容颜在这暮春时节又是另一番风光。

    今日,夭华夫人还未起,一艘船影却自晨雾中飘荡过来,一名嬷嬷领着几名宫女,或捧着繁复的宫装,或捧着精致的首饰头面,或捧着上好的胭脂水粉,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全穿着掺了银丝的赤红短褂。

    燕燕与昭昭急忙迎上去,向这名嬷嬷齐齐见礼,那嬷嬷淡淡笑道,“我听暮雨妹妹讲,娘娘身边有两个机灵的小丫头,想来就是你们俩了。”

    “嬷嬷过誉了。”紧张,很紧张,燕燕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当今君上身边有两名奶娘,齐家朝云,赵家暮雨,上次是赵嬷嬷这次是齐嬷嬷吗?

    齐嬷嬷也没再多说什么就直奔主题,“娘娘可起了?”

    “还未起,不知嬷嬷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她捉摸着吐字,看能否多拖点时间,给夭华夫人一个缓冲的机会,齐嬷嬷以帕掩唇一笑。

    “我来不为了今日吗,”说着侧身把她身后的东西显露出来,“陛下特地吩咐尚功局、尚服局连夜赶出来的,在这宫里可是独一份呢!”燕燕搭在腰间的手不禁握紧,这独一份的宠爱在她看来如同催命的毒药。

    就在她还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搪塞,值宿的柳叶就一边跑过来,一边冲这边喊,“燕燕姐姐,昭昭姐姐,娘娘醒了,正找你们呢!”

    燕燕看了眼天际半露的晓日,寅时三刻,平日夭华夫人睡再早也要到卯时正才堪堪会醒来,这种时候没人吵她,娘娘自己根本不会醒。

    “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说着齐嬷嬷自顾自带着人往里走,燕燕和昭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面面相觑,若拦了她们,便是夭华夫人好大的气性,连底下婢女都这么张狂,若不拦,燕燕怕夭华夫人又要被她们折腾了。

    而纠结许久的结果却是两名名义上的贴身大宫女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木然的跟着,刚到寝宫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杯盘摔碎的声音伴随夭华夫人急促颤抖的声音,“滚……滚……我要你们滚!全滚!”

    此时此刻,燕燕也顾不得齐嬷嬷的脸色,直接就往寝宫里冲,把昭昭甩在后头。

    落珠殿以屏风隔成一个个房间,她穿梭在其中,就像在一个迷宫中,绕过一个金丝楠木画百花齐放屏风,只见地上一片杯盘狼藉,连那小几都被掀翻在地,而夭华夫人以手扶额,趴伏在矮榻上,青丝逶迤,身上裹了一件玫红软毛披风,内着一套白色真丝寝衣,只称得那张小脸越发苍白,双颊浮着不自然的红晕。

    “归宜,归宜,你怎么了,归宜?!”她,白苏燕慌了,真的慌了,也顾不上什么了,赶忙扶住那满脸痛苦的人,她看着带着一群侍女走进来的齐嬷嬷,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但看着她的眼神冷得像冰。

    落珠殿,民间又称亡国殿,而有些学者又称之为怨女殿。

    吴氏佳人自深闺,十六方知春满园。百花朝节初出门,一舞名动满京城。

    一道黄纸迎贵妃,当今刚过六十六。落珠清寒透骨凉,可怜可惜天上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夭华夫人木氏,恃宠而骄,目无宫规,纵容婢女,藐视天颜,罚闭门思过三月,抄《女则》、《女诫》、《女训》各百遍,罚侍婢杖责三十,入北苑司服居服役,钦此。”

    那三十杖打在身上,或许是神思游荡,到没有预计的疼,这三十杖是他对她破坏他计划的惩罚,也是警告,可白苏燕心里只充满对夭华夫人充满担心与愧疚。她亲手将夭华夫人推进这个吃人的皇宫里,亲手把将她当成知心人的归宜送进他们的大网里。

    之后,夭华夫人被禁足于落珠殿,而燕燕则被丢进北苑司服局里的下房,一个向北不见光的房间,被褥潮冷,而她一日三餐与汤药由同房的人带进来,但她这个伤患吃得最多的还是别人的残羹冷炙,伤口好得很慢。

    白日里,就剩她一人躺在房里,白苏燕便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当初,那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娃娃,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袍子,会扯着她的裙子喊她苏姐姐,向她撒娇要糖、要风筝,会闹脾气耍心眼让她和她拉勾勾,说好要一辈子保护她。

    而四年前,随着父帅一起去那个伤心之地时,还答应过很快会回去的,结果回来后,却是处心积虑变成这副模样来算计她。

    “燕儿,接过这柄匕首就容不得你后悔了,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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