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立在旭卫镇右后的方阵之中,从头到尾地看着绞肉机一样的四个营方阵,把突进到方阵正面以及阵型间距中的近千满清骑兵,一批批地狙杀着,直到不足百骑的满清兵溃逃出方阵,脱离战场之外。而经过近万的绿营步兵,以及成百上千的满清骑兵冲击之后,旭卫镇的伤亡只有不足百名。

    只要旭卫镇的阵线不破,保持火力输出的持续性,伤亡就能减少到最低。满清骑兵的弓箭射程不及改良后的自生火铳,冲到阵前又受刺刀丛所阻,无论战马,还是清兵,都沦为旭卫镇的标靶。像巴布泰那样悍勇无比,能疾马跨越刺刀丛的清兵毕竟不多,能有几个,也被方阵最里面的丁队合围刺死。

    在这个时代,实在是个神话。

    无论是武器,战术,军纪,还是训练强度,旭卫镇都已经让高旭以及徐鸿俩人力所能及地做到极致!

    “这个,实在是太痛快淋漓了!”

    赵明月立在高旭的身畔,发愣地望着刺刀丛之外尸横遍地的满清骑兵,目瞪口呆地道:“这实在是单方面的屠杀啊!想到这些耀武扬威的鞑子也有今日!”

    赵明月的巾帼营一百多女兵,分为两个队列,被安置在右后侧的空心方阵之中,作为加强这方阵的厚度与密度。身处在密不透风的方阵之中,赵明月只能领着巾帼营女兵在第五队列上放放冷枪,以她好战的性子,自然觉得没有真刀实枪来得过瘾。

    但赵明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无论她如何彪悍,面对同样凶悍的满清兵,她最多不过是十夫之敌。

    但是高旭呢?

    赵明月想罢,望着高旭的目光,忍不住有点佩服起来。

    这家伙可是名副其实的万人敌了啊!

    高旭偶尔从战场上掠过目光,突然觉得右耳发热,转头一看,却见赵明月立在自己右侧,眼里尽是倾慕的火热之色。高旭有点莫名其妙,在战场上,她发什么花痴,不由问道:“你怎么啦?”

    赵明月扑到高旭耳畔,红着脸低声道:“不知怎么的,今日大捷之下,实在太过痛快,闻着这呛鼻的硝烟味,像是迷香一般,让我情不自禁。……要不,反正这十步之外,不见人影的。让我亲你一口,如何?”

    高旭听罢,无语地捏着她的俏鼻。

    这个靓丽无双的大明女海盗,实在是狂野得太过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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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旭望着初战告捷的旭卫镇将士,没有忘乎所以。如今他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随着福州之战的胜利,他的声望势必会达到一个更高的高度。只是任何时候,他都要提醒自己要冷静。当初在江阴初创高字营的时候,的确需要一腔的热血,但现在,被这个时代应远而起为领袖级的人物,光凭着热血,就肯定无法掌控局面了。

    尽管硝烟遮挡了视线,但旭卫镇已经有了在吴淞之战中在浓雾中作战战的经验。通过哨兵的地听,以及在浓雾边缘处哨兵的瞭望,高旭还得知勒克德浑的一千满清骑兵,还在方阵后翼作着冲锋态势。只是清满骑兵半数折损在旭卫镇的方阵之间,使得那勒克德浑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勒克德浑会再一次发起相当于自杀性的冲锋么?

    “如果我是勒克德浑,该如何做呢?”

    高旭默默地想着:“难道领着一千满清骑兵灰溜溜的脱离战场,回到福州城内?……这次的福州之战,是整个福建战局的关键。谁取得胜利,谁就掌握了话语权!……勒克德浑甘心这么失败么?不,他会再努力一次的!近代西方花了近百年的实践,才确信了在火炮+燧发枪+刺刀的步兵空心方阵之前,没有步炮的协同,骑兵是难以取胜的。但这种战术在远东战场上,只是登上舞台的第一天,勒克德浑还会试一次的!”

    要说起来,无论是贝勒尼堪,还是贝勒勒克德浑,这俩个满清贝勒都很杯具。前者是遭遇到的是旭卫镇的排队枪毙战术,后者则是应对以步制骑的空心方阵战术。这两种划时代的新型战术都是高旭第一次投入实战,偏偏让这俩个贝勒遇上了。而且他们根本没有前车可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破解之法。除了成就了旭卫镇的威名之外,只是打破了满清铁骑天下无敌的神话。

    高旭沉思了一下,对已经来到身旁研讨军情的徐鸿道:“见山,浓雾之中,对我军不利,命令四营向前推进,直到前沿的炮兵阵地。”

    徐鸿道:“把炮兵阵地作为我们的后翼?”

    高旭点点头,移动营方阵,比转移火炮阵地快多了。当然,营方阵的移动,是建立在精熟的操练基础上的。移动时,营方阵的两翼哨队转九十度为纵队前进,后哨则是转一百八十度作为横队前进,至于正面前哨则是无需转身就按横队前进。而大破虏炮的移动则需要十来匹马力的拖拉,更是费时费力。如果在营方阵在移动中,通过地听得到清军骑兵开始冲锋时,自然就停下备战。

    高旭道:“浓烟之中,清兵看不清我们的移动,不清楚我们的虚实。我们向前推进,直到浓雾范围的边缘。清兵要发起冲锋,必定在我军的侧后翼。因为我们的炮兵阵地布置在前翼,那勒克德浑肯定会避开火炮的正面火力。现在我们方阵前移,把炮口对准我们的侧后,那勒克德浑要是借着烟雾来袭,就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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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勒克德浑领着一千满清骑兵迂回到旭卫镇的侧后翼,望着旭卫镇阵地那不知其中虚实的硝烟,良久沉默不语。

    在作了骑兵突击旭卫镇方阵的决定后,勒克德浑命奉国将军巴布泰领一千满骑兵冲击旭卫镇阵地的正面,而他则领一千满兵迂回侧后,以寻找战机。但是巴布泰冲击旭卫镇方阵时,一千满兵竟然全军覆没,这使得让勒克德浑变得谨慎起来。

    对于这种燧发枪+刺刀方阵的战术,是勒克德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两军交战时,那时的黑火药硝烟还不浓厚,勒克德浑清楚地看到满清骑兵的战马在刺刀丛前的辗转不前,冲进倒品字方阵之中的清骑也遭受到数面排枪火力的倾覆。至于巴布泰凭着悍勇冲入旭卫镇方阵之中时,硝烟已笼罩了整个阵地,其中的细节,勒克德浑就再也无法远观。但从旭卫镇阵地逐渐安静下来的推断中,那巴布泰肯定凶多吉少了。

    勒克德浑望着旭卫镇阵地在浓烟中诧异的安静,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再发起一次对旭卫镇后翼的冲锋。

    满清骑兵初战进攻这种空心步兵方阵,就受到覆灭性的重创,其中从旭卫镇阵地边缘逃回来的溃兵游骑也无法详说其中的奥秘。但凭着骑兵的机动,勒克德浑还是保有战场的主动性。就算旭卫镇的步兵方阵如何强大,但要是勒克德浑避而不战,他仍然可以保存近千的满兵力量。

    “贝勒爷,那郑芝龙离城而去了。”

    一个清兵哨骑来到勒克德浑面前急报道。

    一名清军将领不等勒克德浑说话,听罢便勃然大怒道:“好他个海贼,我等浴血沙场,他却是背信而去。贝勒,末将这就去将他擒来!”

    勒克德浑却是摆摆手,只是盯着硝烟中的旭卫镇阵地,道:“由他去,大敌当前,不可分兵。只要我们破了这同盟军,那郑芝龙不用我们追,就会像狗一样趴在我们跟前。如果破不了这同盟军,追回来也是无用。”

    那清军将领仍然恨恨不平,道:“也对。贝勒,不用再犹豫了,吹起号角,让末将冲锋吧。老子刀山火海都不怕,难道还怕啥刺刀阵么?”

    勒克德浑还在犹豫,如果再战不利,这个闽海可真的要易主了。

    但是如果今日避战的话,造就了旭卫镇初战大捷的威名,那在福建境内,还有他的容身之所么?

    且不说满清兵身在异乡,而且福建地形多山,与江南水网密集的地形那般,不利于战马奔驰。再说满清铁骑天下无敌的威名一旦受到质疑,福建境内的那些骑墙者就会多一个选择。人心向背之下,满清兵的处境就越发的不妙。

    说来说去,如果今天不取得最终的胜利,他勒克德浑何以在福建立足?何以折服诸如郑芝龙之流的本地势力?

    郑芝龙的背信离去,就是一记警钟啊!

    想当初,他雄兵入闽,凭着兵威,各地望风而降,兵不刃血就把福建各府收入囊中。

    但今日,初战不利,就遭到郑芝龙这个首鼠两端的大海盗的背弃,勒克德浑心中不由得愤疾万分。

    想起这些天他勒克德浑对郑芝龙的苦心招揽,礼贤下士,示之不可谓不诚,待之也不可谓不薄,但清军刚一失利,这郑芝龙见势不妙,就立即溜之大吉,毫无信义,真是岂有此理!

    这简直是对他勒克德浑的一种侮辱!

    任何低估他勒克德浑的人,都将要付出血的代价!

    当阵风从闽江上吹拂而来时,勒克德浑神志一清,收拾情怀,立即决断道:“赶在江风之前,立即发起冲锋!”

    那浓烟的存在虽然不知旭卫镇阵地的虚实,但浓烟也遮掩了旭卫镇方阵那明晃晃的刺刀丛。战马的视线所阻,看不清前方的刺刀阵,势必无知无畏,奔腾如常。

    勒克德浑的这次对旭卫镇阵地的后翼冲锋,没有像奉国将军巴布泰在正面冲锋时驱逐闽安营义兵那样延缓了战马的高速冲击力。

    这一次,满清骑兵的冲锋,从蓄势待发,到启动马力加速,到达旭卫镇阵地之外时,已达到战马冲锋的最高速度!

    这一次,勒克德浑再没有退路,他知道,如果再不破旭卫镇,这福州城下,就是他的葬身之所!

    但是,当勒克德浑领着一千满清骑兵势如破竹地冲进旭卫镇阵地的浓雾之中,却见前方骤然响起轰隆隆的炮击声,很快,十数颗巨大的实心弹掠过浓雾,直直地砸进清兵的冲锋阵营之中,又掀起十数道血路。

    勒克德浑见状不由大惊,他料不到旭卫镇的火炮阵地竟然转移到这么快?要知道,他所选择的冲锋方向,本来是选到旭卫镇的后翼。而炮兵阵地原来是布置在旭卫镇正前方的。

    但勒克德浑冲进浓雾之中,本来以为已经冲到旭卫镇的方阵阵前时,却见眼前尽是满清兵和战马的尸首,这不仅使得冲进来的清兵感同身受,军心大泄,而且这些在方阵间距之间层层叠叠的人尸马尸,成为变相的柜马栅一样,延缓了满清骑兵的冲锋速度。

    更要命的是,天时不站在勒克德浑这一边。

    一阵疾风再次从江畔吹过来,掠起笼罩在战场上有浓雾。

    在正前方,旭卫镇的四个方阵已转移到炮兵阵地的之后。

    时到如今,只有放手一搏了。

    勒克德浑咬着牙想道,命令清兵加快冲击速度。凭着骑兵的高速冲击力,掀开那空心方阵的缺口。

    迎接满清骑兵的不光有破虏炮二个档距的实心弹炮击,还有百米之内霰弹的弹幕覆盖。这三轮炮击已经使得满清兵当即折损三成,当冲到方阵之前时,又遭到火铳弹幕的倾射。浓雾散后,明晃晃的刺刀丛,又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战马仍然出于本能而畏惧不前,冲到方阵间距的空隙地带,又遭到两个方阵侧翼火力的打击。

    就算勒克德浑如何不信邪,但在一天之内,悲剧再次上演。

    “贝勒爷,撤吧!这种刺刀方阵,我们啃不到了啊!再这样下去,又要全军尽覆了啊!”

    在方阵火铳射程之外,勒克德浑在一百多骑的亲兵拼死护卫下,终于脱离了旭卫镇的火力网。

    在溃退十数里之外,勒克德浑木然地望着追随自己的一百多残兵败将,此战完败,福建战局已经逆转,他该何去何从?

    “贝勒爷,我们离开福建吧。”

    一名清将想有旭卫镇的刺刀方阵,不由得心有余悸地道。

    勒克德浑听罢,猛地抽了他一马鞭,冷声道:“成败乃兵家常事。在漳、泉两府,我们还有护军统领博尔辉的一千满兵,还有数万绿营,只要本贝勒找到那刺刀方阵的弱点,仍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那清将又道:“漳、泉两府,尽是那郑芝龙的地盘,而且在他的安平老窝,屯兵十数万。经此一战,我军兵力大不如前,贝勒爷,这该当如何应对?”

    勒克德浑一想起郑芝龙,便不由恼火。在出城迎战旭卫镇时,这郑芝龙就以百般理由推托,见到自己初战失利时,就顾自逃之夭夭,背信而去。要知道,这福建的各地势力以郑芝龙马首是瞻,他这种态度将使得勒克德浑的满清兵从昨日的众星捧月,变成今日的孤立无援。

    勒克德浑恨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贝勒得让那郑芝龙知道背弃主子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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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武二年的二月二十三日,同盟军督帅高旭领旭卫镇兵临福州城下,满清贝勒勒克德浑领二千满兵、万余绿营迎战,大败,满兵伤亡愈九成,绿营兵伤亡数千计,迎降同盟军者,也达数千计。

    次日,闽安营统领甘辉领数百义兵,在长乐境内,擒获逃离福州城的国贼郑芝龙,缚其回城。

    二月二十五日,高旭正式入主福州城。

    消息传出,闽海变色,天下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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