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死了,死因当然是,误食金丹,就像他的偶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样!罪魁祸首,当然就是那个李纯心目中的神仙道人,柳泌。

    兴唐观,是一座皇家道观,始建于那个著名的风流皇帝,唐玄宗李隆基。

    李隆基不仅好色,更好另一样东西,不老仙丹。当年,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李隆基毁掉了兴庆宫和大明宫两宫的别殿,在二者的废墟上,修建起气势恢宏的兴唐观。从此,这里就成为历代帝王流连忘返的皇家道观。

    可惜,兴唐观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吉祥如意:自从修建了兴唐观,蒸蒸日上的大唐帝国就开始走下坡路,而且是蒸蒸日下。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李隆基在马嵬坡丢掉了他最最宠爱的xiǎo老婆,贵妃杨玉环;然后,丢掉了他的皇位,稀里糊涂的成了太上皇;最后,在凄凉的兴庆宫凄凉的死去。

    不过,长生不老对于历代帝王都是一个诱惑,一个致命的诱惑。李隆基的结局并不会影响他的子孙求仙的激情,一百多年间,兴唐观始终是烟雾缭绕、仙气氤氲。一个又一个皇帝,一批又一批炼丹师,执着的固守在兴唐观的青铜大釜前,不厌其烦的炼制着那传説中的不死仙丹。

    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八日,清晨。此刻,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道人柳泌,正苦苦守候在兴唐观的青铜大釜前,焦急的等待着又一炉不死神药九转丹成。这个被李纯奉若神明的骗子,当然不会想到,昨晚,就在昨晚,大唐天子李纯。早已经龙驭宾天,而凶手,竟然就是他!不,确切的説,是躲在幕后的某些大人物认定凶手就是他!

    所以,当如狼似虎的狱卒踹开丹房的大门时,柳泌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条沉重的铁链就已经套在了他又细又白的脖子上。随后,他就被狱卒粗暴的拽出了兴唐观,拽进了京兆府的监狱。在这里,他将有幸体验一把中国古代源远流长的刑罚艺术,板子、皮鞭就不用説了,在花样百出的酷刑面前,这些,都只能算是xiǎo菜一碟。

    在这部柳泌主演的监狱风云录中,他,究竟尝到了哪些酷刑的滋味,似乎是一个有趣的话题。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京兆府阴暗的牢房内,我们的柳大神仙,一定品尝过一两道类似披蓑衣、烙皮肉之类的美味大餐。因为,我们的柳泌先生虽然没有吃过什么苦,却不是傻子,“弑君”是一个多大的罪过,他还是清楚的。一旦招认,自己这条xiǎo命固然保不住,恐怕就连他三叔叔、四大爷、大姐夫、xiǎo舅子这些人的脑袋估计也得搬家。柳泌明白,进了京兆府的大牢,自己这条xiǎo命十成中早已去掉了九成九,他最切实际的想法应该是咬紧牙关,打死也不説,或许,还可以将自己的家人摘干净。因此,板子、皮鞭之类的一碟碟xiǎo菜,自然无法打开柳大道长那张曾经尝遍山珍海味的纤纤玉嘴。但柳泌毕竟不是神仙,也不是员,既没有通天彻地的法术,也没有钢铁般的意志,一旦行刑者动用了披蓑衣、烙皮肉之类的大餐,柳泌一定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从娘肚子里爬出来。到那时,基本就是你让他説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家人,对不起,不是我不想保护你们,而是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结果可想而知,柳泌不但承认了“弑君”的罪行,还将每一个犯罪细节交代的绘声绘色、一清二楚,当然,这些所谓的细节,都是幕后的高人循循善诱的结果。于是乎,幕后的大人物就拿到了铁的证据,他们的皇上,他们最最敬畏的皇上,死于误服金丹,罪魁祸首,就是该死的妖道柳泌。

    十二天后,京兆府接到了命令,处死柳泌的命令。在此之前,柳泌的同伙和帮凶,僧人大通,早已被活活打死。

    接到命令,狱卒们很紧张。因为,柳泌是一个道人,一个家喻户晓的道人。通常,道人都是有法术的人,何况是柳泌这样一个在长安非常有名的道人。据説,道人最厉害的法术,就是施法遁形,狱卒们道听途説,知道不少类似的故事。

    “知道罗思远吗?就是那个教玄宗皇帝遁形术的罗思远。”一个又高又瘦的狱卒神秘兮兮的説。

    “知道,知道!那是一个传奇!”

    传奇,始于李隆基向罗思远请教所谓遁形之术。不知是罗思远故意有所保留,还是李隆基天资实在有限,单独练习的时候,李隆基总会露出一些边边角角,不是一截衣袖,就是一ding帽子,参加游戏的宫人们总是很快就能找到自以为隐形成功的李隆基。

    为了彻底掌握这门绝技,李隆基放下身段,向罗思远百般央求,无奈,罗思远就是不肯倾囊相授。一来二去,几次三番,李隆基终于失去了耐心,急了。一般人急了也就急了,没什么大不了,但李隆基不是一般人,他是皇帝,皇帝急了,后果当然很严重。这一下,罗思远算是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失去耐心的李隆基恼羞成怒,动了杀机,不过,罗思远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所以,李隆基给他安排了一种特殊的死法,非常特殊。他让高力士用油布将罗思远裹成了粽子,然后活活压死,最后将其尸体埋在了泥土之中。

    故事如果就此结束,当然没什么稀奇。不过,罗思远的故事还有下文,让李隆基目瞪口呆的下文。

    十天之后,一个刚刚从四川回到京城的太监带回来一个消息,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罗思远还活着,不仅还活着,活的还很滋润!

    不要怀疑消息的可靠程度,因为在蜀道上,这位宦官邂逅了应该早已被处死的罗思远。驴背上的罗思远依旧衣带飘飘,依旧鹤发童颜,依旧红光满面。驴背上,罗思远遥遥一揖,带笑説道:“皇帝陛下的玩笑,未免残酷了diǎn,我不陪他玩了!”

    説完之后,罗思远大笑一声,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呆如木鸡的xiǎo太监,在微风中瑟瑟发抖。

    “还有,还有庐山的茅安道!”一个又矮又胖的狱卒接着説道。

    説起来,茅安道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淡泊到从来没有在陌生人面前卖弄过自己的绝技。可惜,淡泊的茅安道收了两个不怎么淡泊的徒弟。

    借着回家省亲的机会,两个徒弟终于逃脱了师父的视线范围,他们决定,在大庭广众之下,好好卖弄一下自己的绝技,博一个名动天下,岂不爽哉!他们将炫技的目标锁定在一个地方,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节度使牙门,镇海节度使牙门。

    可惜,很不幸,镇海节度使韩滉是一个不喜欢方术,更不相信术士的人。所以,当两个人大摇大摆的来到节度使牙门后不久,就成了韩滉的阶下囚。

    比很不幸更不幸的是,当这两个术士准备施展遁形术逃生时,却发现以往百试不爽的法术,今天却一diǎn也不灵光。惊慌失措的二人这才猛然想起临行前师父的百般叮咛:千万不要在人前卖弄自己的法术,否则,法术将会失灵!

    为了保命,两个徒弟不假思索的供出了师父,立意杀尽天下术士的韩滉答应,只要他们供出师父的住处,他就会把他们当作屁一样放掉。

    两个徒弟还没有开口,茅安道已飘然而至。

    寒暄过后,当然,只是茅安道一个人在寒暄,镇海节度使韩滉根本没有説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茅安道一个人在那里絮叨。

    寒暄过后,茅安道笑容可掬的提出了一个xiǎoxiǎo的请求,讨杯清水喝。但就连这xiǎoxiǎo的请求,韩滉也没有搭理。不过,道士茅安道一diǎn也不介意,顺手拿起韩滉书案上的砚台,将里面的墨汁倒进了嘴里。随后,茅安道一转身,将满嘴的墨汁喷在了两个徒弟的身上,转瞬间,两个徒弟就变成了两只黑色的xiǎo老鼠,在偌大的节度使牙门乱跑乱钻。

    还没等韩滉等人回过神来,茅安道已化作一只苍鹰,一手抓住一个徒弟,不,应该是一爪抓住一只黑鼠,冲天而起。

    从此,茅安道师徒三人如鸿飞渺渺,杳无音讯。

    “还有,还有……”狱卒们七嘴八舌的开始讲述自己听説过的生死关头,术士遁形逃生的故事。可是,很快他们就安静下来,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柳泌的名头,比起昔日的罗思远、茅安道,一diǎn也不逊色,如果,柳泌也像罗思远、茅安道那样遁形,我们可就惨了!

    这些狱卒,这些曾经骄横跋扈的狱卒,此时,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惶恐。毕竟,他们个个上有老,下有xiǎo,中间还有若干个如花似玉的大老婆、xiǎo老婆。对了,还有大量敲诈勒索、横征暴敛来的金银珠宝,生活如此美好,他们可不希望因为柳泌而受到丝毫的牵连。

    “各位,各位!不要担心,少要害怕!我这里有一个办法,一个古老相传,屡试不爽的办法!”一个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的狱卒胸有成竹的説。

    阴森恐怖的京兆府地牢内,柳泌蜷缩在牢房的一角,正咬紧牙关,抵受着全身上下不断袭来的一阵阵剧痛。

    猛然间,牢房门被粗鲁的撞开,一群凶神恶煞闯了进来,他们二话不説,就将柳泌团团围困在中间。然后,这群人开始整齐划一的作同一个动作,解裤腰带。

    柳泌一愣,还没有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酷刑,一道道带着人类体温的又腥又咸的液体就劈头盖脸的浇在了他的脸上,浇进了他的嘴里,浇在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上。

    这一股股温泉,像一条条xiǎo蛇,顺着柳泌曾经白皙细嫩的皮肤蜿蜒爬行,爬进柳泌身上的每一道伤口中。柳泌的皮肤开始剧烈的抽搐,剧痛,痛彻心扉的剧痛让他禁不住剧烈的翻滚和大声的哀嚎。

    然而,他滚不动,因为一双双有力的大手早已将他死死的摁在地上;他也嚎不出,因为他刚一张嘴,一个懒老婆的裹脚布已经牢牢的塞进了他的嘴里。

    柳泌绝望的挣扎,然而,没有用,木棍已如雨diǎn般落下。很快,柳泌就停止了挣扎,只剩下一堆血肉模糊的肉块,还在微微的颤动。

    狱卒们放下木棒,相视一笑:没有,什么也没有!没有让他们提心吊胆的遁形,也没有让他们胆战心惊的苍鹰。看起来,古老相传的办法还真他娘的管用。

    今夜,没有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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