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支由二十辆骡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进了庄园,每辆大车除了一名赶车的车夫外,还有两名武艺高强的带刀护卫。

    在最前面一辆马车车夫旁坐着一名干瘦的老者,看打扮应该是管事或者下人,头戴破旧的平巾,上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麻衣,下身也是粗布裤,外面再套一件老羊皮短褂,穿得比旁边车夫还寒酸。

    老者长着一只酒糟鼻,乱蓬蓬的花白头发,胡子又黄又稀,冻得脸色发青,浑身瑟瑟发抖,一脸苦命相,看起来格外的劳碌可怜,眯着一双小眼睛,偶然会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险。

    “我说老伙计,你是干啥的?”

    车夫迅速撇一眼身后的武士,低声问道:“这帮人不是好东西,你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

    老者慢吞吞道:“我是这个庄园的老管家,四十年的老家奴了,我负责给他们带路。”

    “这帮人心狠手辣,万一他们要杀人灭口,你就跟我跑,你年纪大了,一个人跑不快。”

    老者眼中露出一丝冷笑,却诚恳地说道:“谢谢大兄弟了!”

    ........

    骡车被骑马庄丁引领着在东仓库前停下,众人纷纷从大车跳下,张厉迎上前笑道:“大家先休息一下,喝点热汤,吃点东西!”

    众人都向干瘦老者望去,老者干笑一声,“我是老管家嘛!大家一路辛苦,先吃点东西吧!”

    众人走进东仓库,仓库很大,分为里中外三个部分,其中外仓库堆放着农具、石磨、木材等物资,有侍卫把饭菜送来,热腾腾的肉汤,夹着酱羊肉的大馒头,众侍卫都饱餐一顿。

    车夫们则在车上吃饭,他们不能进仓库。

    老管家虽然穿着很寒酸,但他进仓库后却气质一变,之前的那种寒酸猥琐消失得无影无踪,说话慢条斯理,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度。

    “庄园内除了我们的人,其他还有什么人?”

    张厉连忙道:“豆卢宝武和他族弟豆卢亮,他是庄园大管事,然后还有几名厨子.......”

    “究竟几名厨子?把话说清楚。”老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张厉吓得战战兢兢道:“一共三名厨子!”

    “然后呢?”

    “然后是二十名护卫家丁,他们在庄园各地巡视,还有三十名附近村子征用来的年轻农夫,他们负责搬运粮食物品。”

    “胡闹!我说过不准有外人在场,这三十人赶紧给我打发回去!”

    “卑职遵令!”

    张厉刚要走,老者叫住了他,“算了,现在回去反而会引起人怀疑,让他们不要出门,不要靠近仓库,等我走了以后,明天让他们整理粮仓!”

    不用说,这名老者就是卫唐会的首领元卫了,他奉朱滔之令来中原发展,创造卫唐会,建立内应势力,已经有七年了,他虽然是朱滔手下,但来中原发展却和朱滔是合作关系,将来事成之后,他和朱滔平分天下。

    他用七年时间,建立起了一个庞大而低调的势力网,产业众多,但又十分隐蔽,要不是巴蜀传香茶铺泄密,郭宋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组织。

    元家存放在豆卢家族的财产是元卫生父元玄虎在太原败局已定时交给他,他随即逃离太原,去了辽东,这批财产就沉寂在元家的庄园内。

    这些年元卫之所以没有动用这批财富,是因为他们手中有足够的资源、店铺,但自从康鸿信暴露后,长安的商业店铺几乎全军覆灭,财源逐渐枯竭,受形势所迫,元卫不得不动用这批存放已久财富。

    财物将先运到绥州延福县,开春后运去云州大本营,但元卫不会跟随财物北上,他负责亲自提取财富,并当场验货,这些事情需要他亲自出手。

    元卫见众人吃饱喝足,便拍拍手道:“抓紧时间了,准备开始!”

    张厉给豆卢宝武使个眼色,豆卢宝武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子,走到元卫面前道:“会主很抱歉,家族的规定,父亲特地叮嘱我的!”

    他从盒子里取出半块玉佩,元卫也从怀中摸出半块玉佩,两者合二为一,成为一块完整的玉佩。

    “没问题了,请会主随我来!”

    豆卢宝武手中拿着一串钥匙,他让人推开一个铁架子,露出一闪铁门,豆卢宝武打开了铁门,吱嘎嘎推开,这里面是中部仓库,仓库内堆放着大量兵甲,长矛战刀,弓弩盔甲,一应俱全,至少可以武装五千人,私存五百件兵甲以上,是杀头重罪,这些兵甲一旦被查获,豆卢家族就要满门抄斩了。

    当然这些兵甲绝大部分都是卫唐会存放在这里的。

    豆卢宝武快步走到墙角,打开了第三个铁门,这里面就是密室了,他点燃了墙边上的火把,密室内顿时灯火通明。

    众人一阵惊叹,这间仓库太大了,四周都是用巨石砌成,没有窗户,顶上架着大梁,下面还有四根巨大的柱子支撑着,就像一座宫殿。

    可以想象当年这里存放了多少家族的财富,但现在只有墙角处整齐地码放着上下两层,一百二十只大箱子。

    一百二十口大木箱都是用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没有腐烂也没有虫蛀,光是这一百二十口大箱子本身就已经价值不菲了。

    “动手吧!先打开这只箱子!”元卫看了看上面编号,指着一口箱子令道。

    元卫对生父的话记得很清楚,前八十箱是白银,八十一到一百箱是黄金,最后二十箱是玉器珠宝,无论白银还是黄金,每箱都是一万两。

    元家是北魏皇族嫡裔,无论北周还是隋唐都没有受到清算,堪称富可敌国,这里的财富算下来有一千多万贯,相当于唐朝中期一年的财政收入的三成,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实际上这还只是元氏家族财富的一部分。

    元家还有大量的土地、房宅、商铺、矿山等不动产,另外元氏还带去太原大量财富。

    事实上,这笔藏匿在豆卢家族庄园内的财富是元家留给子孙防范万一的备用钱财,按理,它们应该属于元氏各个庶房,只是它现在落在元卫手中,元氏庶房们就不要再想了。

    十名武士上前,小心翼翼抬下重达六七百斤的一口大箱子,他们用铁撬棍撬开了上面的木盖子,掀开一层防水油布,露出了码放整齐的银锭,银锭有点发黑了,五十两一锭,一共两百锭。

    紧接着,武士们又抬下两口大箱子,编号分别是八十七和一百一十五,和银箱一样,里面是两百锭黄金和大量的珠宝玉石,尤其是黄金箱子打开时,金光闪闪一片,把人眼睛都照花了。

    这时,元卫生性多疑的一面露出来了,他又下令道:“把所有的箱盖都打开!”

    他还是不放心,所有的箱子都要一一验货。

    武士们一起动手,纷纷撬开木箱,豆卢宝武脸色有些难看,对方显然不相信豆卢家族。

    就在这时,张厉快步跑进来问道:“豆卢公子,外面怎么会鸣镝的声音?”

    豆卢宝武一怔,随即脸色一变,“不好!外面有敌情。”

    鸣镝是外围巡哨的庄丁发射的,他再三叮嘱过,一点点情况不要惊动,如果有大量敌人到来,就必须发射鸣镝。

    所有人惊呆了,元卫大怒,一把抓住豆卢宝武的衣襟,恶狠狠道:“你竟敢出卖我!”

    豆卢宝武急得大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卖会主,我也活不成!”

    张厉连忙劝道:“会主,应该不是大公子,否则外面的兵甲就会先移走了。”

    元卫想想有道理,又厉声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今晚的行动?”

    豆卢宝武眼中迸射出杀机,“庄园管事豆卢亮,只有他知道!”

    “他人在哪里?”

    “在那边院宅内,我没让他过来。”

    豆卢宝武这句话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他恨极了豆卢亮,就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喊杀声,元卫果断道:“把所有人都武装起来,在院宅内抵抗,三十名青壮也一并武装起来,这边就别管了,快去!”

    众人纷纷向外面冲去,各自抱着兵甲向院宅方向奔去......

    元卫走在最后,他交代张厉几句,便带着两名手下向相反方向逃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其他手下的任务是拖住前来进攻的敌人,给他逃跑争取时间。

    周岷率领五百名内卫攻进来了,另外五百人在外围布防,防止有人趁乱逃脱。

    十几名庄丁退到了院宅,他们和其他武士一起爬上院墙,向黑夜中靠近的内卫士兵放箭。

    三十名青壮则在不慌不忙地穿戴盔甲,拿起长矛和战刀,唯一能证明他们身份的豆卢亮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的目标却是墙上的庄丁和武士们。

    这时,豆卢宝武提着长剑在院宅内乱窜,到处张望大喊:“豆卢亮,你给我滚出来!”

    “豆卢亮,你这个家族叛徒、败类,你要害死家族,你给我滚出来!”

    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豆卢亮的回应,豆卢亮早就跑掉了。

    就在这时,三十名青壮突然发动了,从后面发动了攻击,张厉首当其冲,他被一拳击中头部,顿时被打晕过去,一名青壮将他拖到一边捆绑起来。

    其他青壮同时发动进攻,他们勇不可当,杀得对方措手不及,瞬间被长矛刺死一半,剩下的武士和庄丁大惊失色,从墙上跳下来和他们激战。

    这时,邓文渊骑马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数百名内卫士兵,邓文渊大喝一声,众人一拥而上,将最后的二十几名武士团团包围,乱矛将他们悉数刺杀。

    豆卢宝武提着剑正好冲出来,他发现不妙,调头便逃,邓文渊看得清楚,张弓搭箭,一箭射去,‘噗!’一箭正中豆卢宝武右腿,他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几名内卫士兵冲上去将他按倒在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豆卢宝武拼命挣扎,他感觉自己被绳索捆绑起来,渐渐动弹不得,他忽然悲从中来,忍不住大哭起来,“豆卢家族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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