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细胞(中)

    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对于凤凰的印象,从最开始的模糊,到见了几面之后的清晰,在林同书心里,她的形象也渐渐丰满起来,无论长相还是xing格。

    无可否认,凤凰并不算多么美丽,那张脸蛋只能算作清秀,既称不上倾城,也与倾国无缘,xiǎo家碧yu一般的瓜子脸盘,眉若柳叶,线条柔和jing致,关于长相上也就止于如此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算多么美丽的nv人,每次看到她,即便她总处于各种各样的状态中没有和他打过正面,他依旧能感觉到,她仿佛在放shè着光芒。

    那光芒是xing格的锋锐

    在他印象里,凤凰这个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无时无刻不在用她干脆利落的刃口切割着这个世界,肆意地改造着这个世界,强势得一塌糊涂,即使她有着飘飘长发,身材也很火辣,乍一看也是个俏佳人,但任何人只要一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她身上的光芒所吸引,从而忽略了她本身,然后,或者屈从于她,或者为她的锋芒所伤,没有例外。

    在所有人眼里,她大约是“nv强人”这个新词汇的最佳写照。

    但这个nv强人,现在却躺在他脚下昏,朝天的素颜颜sè苍白,如同大病未愈的柔弱样子,让人实在无法将她和“凤凰”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而在那苍白的脸上,靠近脖颈的锁骨位置,一只诡异的东西,更加衬托出她的可怜。

    “这……是什么东西?”

    眉头紧锁的林同书,慢慢蹲下身,看着凤凰锁骨上那个东西,心中惊诧。

    天空茂密的浓云,早在白守云昏时,就已经开始散去,这时云后蓝天已经微微lu出了一些,阳光从那缝隙里一束束地照shè进来,穿透下方弥漫的烟尘,纤毫毕现。在这样渐渐明亮起来的光芒里,林同书掀开凤凰的衣领,藏在衣领后的那个东西蠕动了下,似乎在畏惧什么,但终究还是显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只软体生物……

    仔细地寻找着自己脑海里的词汇,林同书发现,似乎也只能用“软体生物”来解释,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一团在蠕动着,通体呈灰白sè,表面遍布血管青筋的rou块,该用什么名词去表达。

    rou块像是一只水蛭,趴在凤凰锁骨上,它的下方应该有口器,因为林同书观察到,凤凰与它相贴的皮肤那里,有不正常的隆起以及淡淡的血sè,大概是皮肤已经被穿透了,那只软体生物的口器扎进她体内。

    挠挠头,林同书有点茫然,这只软体生物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正常的东西,无论它的出现地点还是出现方式。试问,又有哪种正常生物,可以生存在太阳表面?

    不久前,凤凰的异能爆发,她的体表热量在当时已经接近太阳表面的高温了,那种温度下,就算同为五阶的进化者,也有些难以承受,而这个“寄生”在凤凰身上的东西,居然到现在还完好无损,这本身就代表着诸如不正常、诡异、有问题之类的意思。

    况且……

    “我记得,我最开始唤醒她的时候,她身上还没有这玩意儿……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一些相当不妙的念头在脑海里转动着,他隐约感觉着,也许……不,凤凰的爆发肯定和这东西有关,之前他就下过判断,凤凰突然像个不稳定的反应堆一样,向外界释放着能量,要么是心灵失控,要么,就是rou体出现问题。

    林同书蹲在凤凰身旁,仔细观察着,在这过程中,四周的尘雾渐渐散落,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清晰,光线也越加明亮,随着阳光渐渐强盛,那只软体生物地蠕动也更为频繁了,给人的感觉,就像它非常畏惧阳光,偶尔和凤凰锁骨紧贴的地方会掀起一些,将下面隐藏着的画面lu出一点点。

    只这一点点,就足够林同书发现一些东西——果然有着口器,是像吸盘一样的形状,吸住的地方大概已经被咬烂了,偶尔会有丝丝血水从那里渗出来,也由此可见,这个软体生物并不以血液为食。

    “真是恶心的东西”

    嫌恶地想着,林同书却没有把它拽开,现在情况不明,贸然动手的话,他怕会出现更多问题,只能等等了。

    这时,周围慢慢有了些响动,应该是附近特事局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向这边靠近了。

    林同书不想和他们打jiāo道,虽说现在不必要再忌惮特事局或者醒狮,但和这种国家机构jiāo流的话,终究会有不少麻烦,毕竟他们都代表着国家,即使作风渐渐开明,行事渐渐温和,可若有谁对国家产生威胁、危害,他们仍旧会变成锋利的刀,不择手段地将一切危险铲除。

    想了想,他抱起凤凰,身周空间dàng漾起来。

    几分钟后,陶金和叶哥带人xiǎo心翼翼靠近这处地方,有进化者使用风将雾吹散,视野开阔的瞬间,陶金和叶哥就相视苦笑,眼前不远处,除了躺在地上已经昏的白守云,哪还有半个人,两人身旁一个属于心灵系的进化者,必目感应一会儿,方才开口道:“还残留着空间bo动的痕迹,看样子,几分钟前有人破开空间刚离开。”

    “你觉得会是谁?”叶哥问道。

    陶金“呵”的失笑一声,“除了林同书,我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那凤凰为什么不见了?如果要带走凤凰的话,他昨天晚上就应该做了,为什么要现在……”

    “不清楚,一会儿让周进打个电话问问吧”

    “……也行那……这里怎么办?”

    在叶哥的询问中,陶金唏嘘着看了几眼前方已经成为一个巨大坑dong的园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很放松。他守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亲眼看见它由繁华逐渐凋零、死寂,每天面对着它,就像面对一个正一步步迈进坟墓的老人,沉重而且压抑。

    现在它被毁掉了,损失自然是很大的,但他觉得,这也许是它最好的归宿,至少,自己应该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吧

    摇摇头,甩开脑袋里一些luàn七八糟的感慨,他挥挥手:

    “撤退”

    之后的事,就让内务部接手吧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处理这类事情的……

    …………

    回到家——姑且还称作家吧,虽然已经不能住人了——回到家的时候,乐乐她们几个nv孩仍旧没醒,为了让她们好好休息,之前林同书曾喂了她们一点安眠yào,也许这样昏睡的状况还要持续几个xiǎo时。

    出去一躺,再回来时却带回一个大活人,事情自然是不可能隐瞒得了的,况且林同书也不打算隐瞒,因此,当他带着紫嫣去书房看躺在xiǎochuáng上的凤凰时,紫嫣就是一声惊叫,扑上去听呼吸、脉搏,然后,就看见了凤凰锁骨位置,那只恶心的软体生物。

    “这……”

    她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似乎想要把它拔下来,却被林同书拦住,之后就是林同书将自己的猜测说给她听,包括对凤凰失控的猜测以及那只软体生物的诡异。

    “你是说……凤凰失控,可能是它造成的?”

    紫嫣诧异地看着那只丑陋的生物,有点不敢相信,再没有人比她更信凤凰的强大了,她完全没办法想像,凤凰有一天,会受到这样恶心的东西的控制,但从林同书口中吐lu的推论,又让她无法反驳。

    她愣愣地望着昏中的凤凰,那病态的容貌颜sè,让她心一chou一chou的痛。

    林同书知道,她和凤凰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两人有时相处的时候,她总会对他说凤凰怎样怎样,对某个观点进行分析的时候,也会在自己的分析结果上,引用一些凤凰曾经跟她讲过的,类似的例子。可以说,她整个人的xing格、处世乃至三观,都受到凤凰的影响,由此也可看出凤凰对她有多重要。

    他揽上她的肩头,半抱着她,席地坐在chuáng边,正怔愣出神的紫嫣清醒过来,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蜷缩起来的肩膀,单薄的让人心疼。

    “她一直像我姐姐一样……”

    时间在沉默中不知流逝多久的时候,半边脸颊埋进他颈窝的紫嫣,突然声音闷闷地说道:“……十多岁的时候,我突然觉醒了,那天是夜里,我突然从梦里惊醒,眼看着自己渐渐变化,双脚变成爪子,身上长出羽o,然后两手变成了羽翼,当爸妈还有爷爷听到我的惊叫声,撞开n的时候,那种好像看到鬼一样的眼神,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林同书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的胳膊用力紧了紧,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传递进鼻间,味道很好闻,像是雨水刚刚冲刷过的夜来香,hun合着清新,浓而不郁。

    “虽然作为父母亲人,他们没有表lu出太多的异样,反而安慰我,保护我,但我知道,他们其实心里很害怕的,害怕很多东西,怕我真的变成怪物,怕我伤人,怕我……从那以后,我的活动范围只有家里,不能上学,不能jiāo朋友,就算跨出家n一步,也必须有警卫员跟着……很多时候我就在想,与其这样像在监狱里一样的活着,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有一天,我真的去死了,我借口到家里附近的北海公园去玩,我故意任xing的要到白塔上去,让警卫员去和公园的人jiāo涉,然后,等他离开,我跳进北海……”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模糊记得本能地挣扎了几下,但不会游泳,还是慢慢沉了下去。水很深,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水一直往肚子里灌,肺很疼,想咳嗽想呼吸,但张开嘴只能翻出气泡……那时候突然觉得好害怕,原来投湖不是淹死,而是撑死的,这样死掉的方式太恐怖了。很绝望,也很后悔然后……”

    “……很黑很黑的水底,突然亮了起来,有一个发光的人飞快靠近我,抱紧我,用力把我拉了上去”

    说着,她抬起头,“你知道吗?当我在岸边吐出肚子里的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的时候,感觉十多年的人生,再没有比那一瞬间更幸福的时刻了,也对救出我的人很感ji”

    林同书顺着她的视线,看到xiǎochuáng上默默睡着的凤凰,轻声问道:“那个人,是凤凰?”

    “嗯”紫嫣点头,从俯视的角度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温馨的弧度,“那时候,她也才不到二十岁呢当时她是跟着同学去北海玩——哦,还没告诉过你,凤凰可是北大的高才生哦,那个年代的北大高才生,可比现在有含金量多了——她远远的看到我跳进北海,也跟着跳了进来,在水中使用了她的能力,像支火箭一样在一分钟内,穿越了千米距离,把我从水底拉了出来,代价是,当初只是四阶的她,先是被大量水包围差点淹死,后来又差点被拉去手术台上研究。”

    “我爷爷帮她把那些麻烦都摆平了,但并不是没有条件,条件就是,她必须加入特事局或醒狮。那时国内地下世界还不像现在这样平静、宽松,无论特事局还是醒狮,对待自由进化者都极为严苛,特别是四阶这种能力强大的进化者,被发现只有两条路,要么服从,要么毁灭……有时我就在想,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救我而被发现的话,凤凰现在会怎么样呢?没有答案,也许继续读书,最终考研,考硕博,甚至出国深造,但至少,会比现在幸福,因为我知道,她一直渴望做一个普通人,即使身为普通人也有着很多很多烦恼,但她喜欢那样的生活方式,却最终因为我而彻底丢失了……”

    “即便这样,她也从来没埋怨过我什么,加入特事局后,她很忙,经常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在全国各地奔bo,但每次只要有时间,就会去看我,给我讲她在外面遇到的事情,讲一些进化者因为不熟悉自身能力而发生的糗事,后来还担任我的老师,教我各种知识为人处世,却惟独不教我如何做一个进化者,因为她清楚,我和她一样,从内心深处排斥着自己进化者的身份……”

    紫嫣絮絮说着自己和凤凰之间的点点滴滴,在她从一个普通人,渐渐蜕变为进化者,人生观和世界观彻底颠覆又重建的重要时期里,凤凰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sè,洛紫嫣最终形成的现在这样坚强又善良的xing格,与凤凰的潜移默化关联极深。

    林同书默默听着,从字里行间,他能够感觉出来紫嫣对凤凰的依赖,而且,这种依赖也不是凤凰刻意培养成的,就像紫嫣说的那样,当初凤凰教导她的时候,就一直把她往普通人的方向引导,也许,她是把自己那个渴望作为普通人,却永远再实现不了的愿望,寄托到了紫嫣身上吧

    可惜,最终她还是失败了,人渐渐成长,形成了明确价值观后,就有了自己独立的,再也不被外人轻易影响的思想,紫嫣最终还是为了心中坚持的某些东西,选择加入特事局,和她一起奋斗,就是不知道,当时她的心究竟是难过,还是欣慰?

    时间,就在一人倾诉,一人聆听的氛围中快速流逝,当夕阳余晖从窗户照耀进书房,将一切都染上金黄的时候,紫嫣望着那抹绚丽的sè彩,出神片刻,待它慢慢褪去,最终归于灰暗那刻,昂首看着他,表情中隐隐带着企求:

    “……同书……我知道你在做一些事,凤凰可能是你要做的那件事中,很重要的一个工具,但我想……我想……你能不能不要伤害她?”

    原本听着她企求的林同书,在听到她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有些惊讶。

    紫嫣能察觉出他在做某件事,他一点也不意外,他一直都知道,怀里这个大nv孩很聪明很敏感,能够发现蛛丝马迹并推论出来,是很正常的情况。让他比较意外的是,他本来以为紫嫣会求他不要再利用凤凰,却没想到,她只是弱弱的求他,不要伤害凤凰。

    “这究竟是心有灵犀,还是她那种敏感的智慧?”

    因为他在听到紫嫣企求的话刚出口的时候,就相当冷漠的决定,如果紫嫣求他放过凤凰的话,自己就让凤凰像这样永远沉睡下去——他不容许手下的代理人,在他喜爱的人心里比他更重要。

    凤凰强势,他也不差,这方面不容妥协

    但紫嫣最终没有那样说,这让少年诧异的同时,多少有点高兴——她很聪明,这是他高兴的原因,他喜欢的洛紫嫣,并不需要多么高洁的美貌,多么深沉的智慧才华,只要聪明就足够了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她。”

    这样保证着,怀里的大nv孩无声点头,又向他的怀抱偎紧了些,然后轻声道:“谢谢……另外,她现在被那个恶心的东西……寄生……你能救她吗?”

    “我尽力吧”

    说着,他低头在她额角轻wěn一下,站起身:“六栀子他们回来了,等我们安顿好,再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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