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钧说完又走近黎章,轻声劝道:“黎兄弟不用跟汪老三一般见识。你还不知他那张嘴,最是没个遮挡的……”

    黎章见他靠近,慌忙后退一步,深吸了口气,定了下心神,问汪魁道:“敢问汪大叔平日都是用什么来洗澡的?”

    胡钧见这一会的工夫,这兄弟俩都改口叫汪魁“大叔”,忍不住转脸偷笑。

    汪魁见大伙都责怪他,黎兄弟也好像恼羞变成怒,忙不迭地解释道:“我们用木桶来洗澡。黎兄弟,阿水,我没有笑话你们的意思,我问这个,就是想送一样东西给你们。是,我就是要送洗澡的木桶给你们。对吧,胡钧?”

    胡钧见他讨好的模样,有些好笑:什么时候他说过要送木桶给人了?

    黎水惊叫道:“你哪来的木桶?为什么我大哥没有?”

    难道上面的人为了打压大哥,连木桶也不配给他?那真是太令人生气了。

    刚过豆蔻年华,还不到弱冠的汪大叔大言不惭地编谎:“我们在山外农家买的,很好用。我进来看见你们这里没有洗澡的桶,我才故意那么问的,然后我就准备送一个给你们。”

    他说得煞有介事,仿佛十分关心同袍。

    胡钧又开口打圆场:“你唐突了黎兄弟,罚你出银子帮黎兄弟买一个桶来,也是应该的。”

    汪魁立即拍着胸脯说道:“那是,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黎水听了有些犹豫,眼望向黎章。

    黎章见胡钧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探究,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急忙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如此甚好!也省得下次汪大叔来这做客,咱们身上的味儿太重熏了他。”

    汪魁见她不再生气,十分欢喜,并无被敲诈的感觉,遂拍着胸脯道:“不如这样,做一个桶还要好几天。我先让手下人把我那个送来给你们用。放心,我那个桶很大,很好用的。”

    黎水不知师姐为何改主意要洗澡了,却也欢喜,忙道:“那你赶紧让人送来,我们今晚就洗一回。”

    汪魁就跳起身冲出去了。

    胡钧看着黎章微笑道:“在下也告辞了。黎兄弟,明日咱们一块去打猎如何?”

    黎章点头道:“好!”

    胡钧见她答应了,就道:“那明日早饭后咱们在辕门口会齐,往北边去。哦。这事还是要告诉副将军一声才好。”说完也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汪魁果然带着两个军士抬了个大木桶来,还拿了皂荚和布巾等物,还有两身干净衣裳,说是胡钧送的。

    他小心地看着黎章,呐呐言道:“黎兄弟,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大家是兄弟嘛。在战场上并肩杀敌,《诗经》上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话还未说完,黎章就把东西接了过去,白了他一眼道:“再有什么好东西,记得别忘了我。”

    汪魁愣了好一会,才高兴地挠挠头皮。哈哈笑道:“不会忘记,不会忘记!”一转眼,看见黎水,“阿水呀,该叫我大哥了吧?叫大叔好难听哪。要是让人听见了会笑话的。我才十八岁……”

    黎水仰脸望天,拉长声音道:“大——哥!多谢你啦!你先回去吧,我们要洗澡了。”

    汪魁就呵呵笑着走了。

    下午,黎水和魏铁跑了好几趟伙房,最后钱明也来帮忙,灌了大半桶热水,让黎章洗澡。

    “大哥,真要洗啊?那洗完怎么办?”

    黎水望着正脱衣裳的黎章,忐忑不安地问道。她们洗完澡还面临一个问题:那些妆容还要再化一遍。

    黎章恨恨地说道:“怎么办?把脏衣裳一穿,还不是原来的味儿!”

    黎水瞪大眼睛:“还穿脏衣裳?那……那还费事洗什么?”

    黎章扑哧一声笑道:“里面换干净衣裳不就成了。你放心,往后咱们半个月洗一次,既不让身上发臭,也不会让人察觉与众不同的味道。我刚才也想过了,咱们小心谨慎些,未必就会被人发现。”

    她再不想让身上有馊味了,这对一个正值芳龄的女孩子来说,是无法容忍的事,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黎水点点头道:“是不能洗得太勤了。”

    她将双手举到眼前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道:“这手都不用涂药水了,跟男人手也不差多少。”

    黎章幽幽道:“只怕比那小白脸胡钧的手还要粗呢!”

    提起小白脸,黎水就想起刚才汪魁那苦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黎章吩咐她道:“你还是出去看着,防止有些家伙莽撞冲了进来。魏铁一个人我不放心。”

    黎水忙点点头出去了。

    黎章把全身都搓洗了一遍,那桶水就浓的跟米汤似的,颜色泛灰白。她忍无可忍之下,又用清水将身上冲了一遍才罢休。

    洗完,唤黎水进来,从衣裳夹层内掏出一面小圆镜子,两人一个梳头,一个改装,迅速装扮完毕。

    黎水先出去,指使魏铁再到伙房打些热水来,她则跟黎章合力抬起那桶脏水往下水沟边去倒。

    路上,两人都极为默契,都不对水桶里那浓的跟米汤似的脏水看。

    黎章是不好意思看,黎水怕师姐难堪,也不看。

    等黎水也洗过了,黎章帮她改妆完毕,再抬了脏水出去倒,却被魏铁拦住了。

    “哎呀!大人怎么能干这活计!让小人来抬。”他不由分说,就扣住木桶边沿,将黎章挤了过去。

    黎章无法,只得让他跟黎水抬了去倒。才转身,听见他说了一句话,惊得差点绊了一跤。

    “阿水兄弟,这水还挺干净的,还冒热气呢!让我也洗一把可好?我打从进了军营还没洗过澡呢!”

    黎水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水这么脏。怎么能洗?不如,你重新再打些水来洗好了。”

    魏铁羞涩地笑了一下,道:“阿水兄弟,我们刚才跑了好几趟去打水,听说是黎指挥使要洗澡,人家也不好说的。这时候要是再去要水。要怎么说?要是还说大人要,对大人名声也不好。我算个什么人,能就着你洗剩的水洗一遍,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看着少年那渴望的目光,黎水拒绝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她被魏铁拖着,跌跌撞撞地将桶抬到旁边的帐篷,然后呆呆地看着那小子三把两把地退去破棉衣,露出不甚精壮的上身,下面只剩一条裤子。方才醒悟过来,大叫一声冲出去喊道:“我帮你看着人。”

    站在帐篷门口,黎水暗自发誓:下次洗澡怎么也要留半桶水,坚决不能再让魏铁这小子就着自己的剩水洗,太让人不堪了!

    魏铁洗完出来,面色泛红,显得更加清秀了。

    他开心地说道:“这热水洗澡就是舒坦。桶又大,泡得浑身发软。我都差点睡着了。我去叫我大哥也来洗一把……”

    黎水大惊失色,急忙挡在他面前。厉声喝道:“不行!”

    魏铁吓了一跳,止住脚步,呐呐道:“我大哥……我大哥……”指挥使可是对他们兄弟重视的很,为何舍不得一桶脏水?

    黎水放低声音道:“小铁啊,不是我不让你大哥洗,是这水太脏了。就洗了也是白洗呀!下回我跟大哥省点水出来,让你跟魏大哥洗一桶。”

    魏铁虽然还是舍不得那桶水,但看黎水那模样,肯定不会答应的,只得点点头。一边心里还嘀咕:“我们不嫌脏,你急什么?”

    黎水松了口气,和他一起把水抬去倒了。

    洗完澡,就跟脱了一层皮似的,这天晚上,黎章和黎水都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早饭后,黎章去见副将军顾涧,禀报了要跟胡钧汪魁去打猎的事。

    顾涧待她十分和蔼。

    既然要留后路,不妨留宽一些,莫欺少年穷啊!

    他望着眼前的年轻小将,想起那天在校场上摇摇欲坠的老将军,一个日出东山,一个日薄西山,何风又是个草包,该怎么做,那还用想嘛!

    再说了,也不用他刻意做什么,他只要不为难、不陷害这个黎章就行了。

    为难陷害黎章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老将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作为西南最高将领,手下有这样的勇将,他只要“指挥若定”就行了。

    其实何风本来也是打着这个主意的,可是被老将军给弄砸了,还跟黎章结下了仇怨。

    真是蠢货!

    想毕,他亲切地对黎章笑道:“尽管去!眼下也没有大的战事。不过黎章啊,你们还是往东去打猎比较好。多带几个人,一来可以猎些猎物;二来虽说眼下双方罢战,但要防止敌人使诡计,往东去也能顺便查探敌情;三就是多跑跑,正好当练兵了。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黎章见他这样,有些意外,面上却恭敬地应道:“将军吩咐的是,属下遵命。”

    顾涧呵呵大笑,打趣道:“回头猎到好东西,可要给本将军送些过来尝尝。这军营的饭食,吃得本将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黎章就轻笑起来。

    正在这时,胡钧和汪魁也过来了。

    黎章急忙将顾副将军的意思告诉了他们。

    汪魁拍着胸脯大咧咧地保证道:“将军就等着吧,属下一定弄些好东西来孝敬将军。”

    胡钧瞅了他一眼道:“你要是猎不到好的,就把自己扒了皮,送给将军下酒。”

    “哈哈哈……”营帐内响起一阵大笑声。

    顾涧觉得十分畅快,颇有跟手下将士同心同力的感觉。这感觉非常好,那是被拥戴、被尊敬的感觉,一时间让他意气风发。

    他挥挥手道:“去吧,去吧!不要光顾着玩,要注意东边的敌情。本将军虽然也在那边派了探子巡查,但你们几个不同,那是有本事的,索性去远些,看看敌人可有动静。”

    三人抱拳应道:“属下遵命!”

    然后转身大步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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