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境,幽冥大世界。

    从四境开发以来,幽冥境的发展虽不如天戮剑域,但比起其他两境要好不少,又因幽冥之主乃是真武宗大能,一部分更相信诸天万界顶级势力的修士还是选择了来幽冥境历练,因此幽冥大世界比起天戮大世界来甚至还要更繁华些。

    因先天原因,幽冥境中绝大部分区域长年处于黄昏之时,更有一部分区域是永夜状态,初来者可能会因这昏暗阴沉的环境而感到不适,但修士的适应力是强大的,很快就能克服这点无足轻重的心理障碍。

    北辰殊独自一人行走在一座平凡的修士城池中,他如今也是气息一散便能震撼周围修士纳头便拜的大修士了,能安稳地如普通修士般信步闲逛,可见他不仅收敛了气息,也改变了容貌。

    走到一间名为“楚天阔”的酒楼外,他脚步一顿,转身进入楼中,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桌灵肴,就开始发起呆来。

    “这里也有楚天阔啊,难不成是蔺书岳的产业?”危楼调笑道。

    “不曾听闻景阳剑尊在幽冥境有产业,应该……只是恰好重名罢。”

    但等灵肴上了之后,北辰殊只尝了一口便愣住了——这味道,与他当年在剑域邕宁城尝过的很是相似,区别只在于眼前的比过去的更好吃些。

    他又尝了别的菜,最终肯定了猜测:“好像,遇到熟人了。”

    危楼道:“咦?我居然猜对了?”

    “不是,只是这个灵肴师我以前也见过。”北辰殊摇摇头,“当年她在邕宁城的楚天阔当过主厨呢,之后说要云游四方便离开了。后来沧澜界毁灭,我原以为她已凶多吉少,没想到还活着,而且修为也精进了不少。”

    灵肴师的修为可以从他们所做的灵肴之中感受出来,因为这就是他们的修行之道。

    “噢,我记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叫木天心的灵肴师?”危楼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从记忆的角落中将人翻了出来,“我记得当时你还猜过,这个木天心是不是与蔺书岳有点什么——现在看来,实锤啦,她开的酒楼都叫楚天阔呢。”

    北辰殊也不禁失笑,“多年未解之谜今日告破,我得多吃点庆祝一番。”

    他便大快朵颐起来。

    作为《仙魔剑主》的主角,北辰殊似乎天生便带着腥风血雨体质,尽管这一世因某人的乱入,让几大名场面都无缘现世,但有些命中注定的事情还是不会改变。

    自从他游历诸天万界以来,也遇见了不少故人,有一些虽是相识,却从未相交;有一些打过交道,却也仅限于点头之交;更有一些在过往时便结下过梁子,相见即是了结因果……

    如木天心,便是第一种。

    因此,北辰殊没想到,在他吃到一半时木天心会忽然来见他。

    “很意外?”木天心舒眉一笑,“虽然咱们没交情,不过都是从沧澜界出来的,能在这里遇见也不容易,怎么也该打个招呼。”

    北辰殊确实意外,他没想到木天心的性格会是这么……自来熟且豪爽——但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种人。

    “请坐。”他也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伪装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

    木天心道:“你的伪装也只是对陌生人,真正见过面的怎会认不出来?你怕是在小瞧我作为灵肴师的敏锐。”

    后半句话瞬间让北辰殊神色有些微妙——就……灵肴师的敏锐,那是对食材的敏锐呀。

    不过他知道木天心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在灵肴师看来,理论上万物皆可为食材,记住世间万物的气息是必修课,用不用它们当食材就是另一回事了——人族一般不会用人族做食材,妖族灵肴师就没这限制了。

    “剑宗现在还好么?”木天心喝了一杯酒,“听说沧澜界已经毁灭了,你们搬到了天泉界,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她出身剑域,虽不是剑宗之人,对剑宗却还是很有些好感的。

    “麻烦自然遇到过,不过都已经解决了。”北辰殊随意说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你当年云游四方,一去便没了音讯,我还以为你遭逢不测,不想今日还能再见。”

    “也是我运气好,意外被传送到了少阳天,魔劫之时也没遇上什么厉害的魔族。”

    “当年沧澜界动乱,景阳剑尊还曾派人去寻过你,最后无果,他那段时间心情很差。”

    “景阳?他对认可的人都很不错。”

    两人本来素不相识,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好在他们都不是会因话题无聊就感到尴尬的人,反而觉得这样随便聊聊很轻松——毕竟,今日过后,他们又是两条平行线。

    记载着他们过去的沧澜界已成尘烟,两人虽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每每提起当年之事,也不禁生出诸多感慨——或许他们并不是在和对方聊天,而是在借着对方,回忆那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还是在剑宗,景阳邀请我去给景纯真人做寿宴,那时你恰好也在九天峰……”木天心的神色中多了一丝怀念,“那一次寿宴,可是花了我不少心力,景阳那个讨厌的师兄景离还一直说我做的灵肴‘差了那么点儿感觉’,啧,当时可把我气的!”

    不过现在看来,她当时做的灵肴虽然美味,但确实差了点感觉——人间烟火气,景离真人批评得也没错。

    北辰殊的思绪也被拉回到当年。

    他已经快忘了与木天心的那一面之缘,也记不清当时与赤潇之间的种种纠葛,却深深地记得与景纯前辈的那番交谈。

    记忆仿佛另外有着一颗心掌控,尽管他已经是合体大修士,正常情况下不存在遗忘记忆的可能,但记忆却会自主模糊掉一些,却将另一些深深铭刻。

    北辰殊唇角微微一弯,流淌出一丝笑意,“那真是……已经很多年了啊。”

    “说到景纯真人——哦,是天戮之主阁下,听说她不久前已经飞升了。”木天心想到什么,笑得不能自已,“据说当时诸天万界许多势力都给天戮之主阁下递了消息,希望她渡劫时能允许他们带人观礼,但天戮之主阁下一个都没应,不声不响就渡完劫了,若非她后来再次现身天戮神殿时被神使看出来气息变化,恐怕此事根本无人知晓!”

    “天戮之主阁下,真是高傲一如既往。”她不禁感叹道。

    这件事情北辰殊早就知道了,听说之时心中甚至没有起任何波澜——景纯前辈飞升,这早在他意料之中。

    如她那样的闪亮星辰,只会距离他们这些凡俗之辈越来越远,远到……或许很多年后,连星光都不会再留给他们一分,彻底成为修真界的传说。

    ——而或许那时候,也就是他解脱之时吧。

    “景纯前辈……”北辰殊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也许并不是高傲,而是觉得渡劫是她自己的事情,不想别人掺和进来吧。她其实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

    木天心开始还点头赞同他的猜测,但很快就愣住了,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匪夷所思之语。

    “虽然我很尊敬天戮之主阁下,但你要说她不爱出风头……这,就过分了点啊。”木天心觉得北辰殊怕不是粉丝滤镜八百层,“前有真武仙会、碧落青渊;后有论剑星渊、天戮之变……天戮之主阁下的名场面不要太多!”

    “也许吧。”北辰殊没有争辩。

    两人的交谈又持续了片刻,直到有一个修士点了一道极难烹饪的灵肴,木天心才不得不结束了这次短暂的相遇。

    “有缘再见啊!”她摆了摆手,潇洒地离去,一如她来时那般。

    北辰殊对着她的背影笑了笑,饮尽最后一杯酒,“有缘再见。”

    离开酒楼之后,北辰殊便出了城,躺在雁空剑上,任它漫无目的地穿过茫茫暮色、云霞之海。

    在他的记忆中,景纯前辈也曾有过意气风发、希望扬名天下的时候,只不过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她的性情也渐渐变化,到了论剑星渊那时,她早已不将外人的看法放在心上,也不喜欢出风头了。

    之所以在外人看来她依旧那么高调,只能说星辰的光芒并不会轻易被遮掩。

    “我以为你会说,‘我希望景纯前辈一直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危楼故意模仿了一下北辰殊的语气,说完之后便被自己逗笑了,“哈哈哈……”

    北辰殊已经对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产生了免疫,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我希望就有用一样。”

    “那如果有呢?”危楼语气中还带着笑意,“如果你带着记忆回到过去,有足够力量改变她和其他人的命运,你会怎样呢?”

    北辰殊一怔。

    如果他能回到过去……

    如果那些抱憾至今的事情可以改变……

    “我不知道。”北辰殊的眼中倒映着一片迷蒙的云霞,“我不知道。”

    “是啊,若没有真到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危楼感慨道,“如果让我回到陨落之前,我也不知道……我是会第一时间找机会杀了那个最后赢家,还是干脆放弃争夺圣位。”

    北辰殊没有回应。

    暮色之下,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尽管那一日的问题引发了北辰殊与危楼的沉思,但两人最终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北辰殊依旧在诸天万界游历,甚至还偷偷去了虚缪、逆乱境,因为主角体质还惹出了一场风波,险些被灵族和妖族抓住吊起来打,好在最后还是幸运地逃脱了。

    在游历时,他也曾或主动或被动地介入一些事情中,与许多人有了交集,在诸天万界留下许多传说。

    但北辰殊从未踏足过天戮剑域,尽管他知道,即便自己去了也未必能见到天戮之主,可只要在那个地方,他就无法克制住自己。

    逃避虽然软弱但有用,千年过后,北辰殊也成了大乘老祖,甚至也拥有了“剑仙”之名,人称谨独剑仙。

    许多人都知道他曾是天戮之主的追随者,但关于他为何从不踏足天戮剑域,却是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天戮之主出身天泉界剑宗,却与剑宗不睦,因此谨独剑仙也与天戮之主划清界限;有人认为谨独剑仙单纯只是想要在外面历练一段时间,等要飞升了还是会回到天戮剑域……

    这样的传言,即便是北辰殊也听过许多次,他只能一笑置之。

    “你的飞升之劫快来了吧?”危楼的神色颇为复杂,“可你的因果尚未全数斩断……”

    还剩下与墨景纯的,你该怎么办呢?

    “三年之后,便是飞升之劫。”

    北辰殊比他平静许多,“一千多年了,我已经尽力远离,尽力克制,尽力开拓自己的道路,但因果已定,悔心不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闻言,危楼嗤笑一声,“悔心不能……你是真的无法悔心,还是不愿悔心?”

    “墨景纯能放下明泽,能放下凌云起,能放下剑宗,你为何不能放下?她既非你一生挚爱,也非你毕生遗憾,你为何不能放过自己?”

    北辰殊反问道:“你怎知不是?”

    危楼一愣,“什么?”

    北辰殊不说话了,危楼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对她……她修的可是无情道!你真是……飞蛾扑火。”

    “记得当年在沧澜界,有一个叫‘土豆番茄汤’的人写的话本里有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北辰殊淡淡道,“或许我便是如此吧。景纯前辈是我仰慕之人,我被她的光芒灼伤,却又忍不住想要追逐。”

    “那只是仰慕,你清醒一点!”

    “仰慕,钦慕,信慕,爱慕……这世上的爱,哪里能分得那么清楚呢?”北辰殊笑了起来,“这大概就是我的情劫吧。”

    他原以为当年与赤潇的那番爱恨纠葛便是情劫,就已经足够折磨人了,但没想到原来还有更让人无可奈何的情劫。

    罢了,修士修心,他无法违背自己的心,便是渡不过九九天劫,那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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