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进入十二月,崇祯年就要过去了。

    阮大铖找到了一个对付东东林人的新理由,那就是当北京城陷落的时候,一些东林系和复社的官僚投身大顺政权,而当李自成败退北京之后,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又回到了南方,其中就有东林名士陈名夏、项煜。

    阮大铖说他们是大顺政权派来的特务,要求进行清查。就这样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崇祯十七年十二月正式发布顺案,处分共分六等。一等磔。有宋企郊、牛金星等十一人。二等斩秋决。有光时亨、周锺等四人。三等绞拟赎。有陈名夏、项煜等七人。四等戍拟赎。有钱位坤、侯恂等十五人。五等徒拟赎。有宋学显、方以智等十人。六等杖拟赎。有潘同春、李㭎等八人。

    就这样顺案作为抵制东林党重提逆案而被提了出来,并最终扩大化,阮大铖想要把东林党人彻底打翻在地。顺案对于弘光政权的消耗是巨大的,当那些“正人君子”们投降李自成的消息传到江南,人们都震惊了。所有人都对这些信奉儒家纲常的叛徒感到愤怒与不解,尤其是当人们听说这些降顺的东林党人甚至将李自成比作尧舜,并劝说李自成速速平定江南的时候,人们更感到齿于此类人为伍。巨大信仰崩塌的反差在江南掀起一场地震,这些降顺文官的家人、亲朋好友再也没脸见人,任何象征家族荣耀的牌匾、祠堂皆被愤怒的学生们砸毁,甚至他们的房子也被人放火焚烧,无论顺案中的人日后是投降李闯还是满清,他们在历史上,甚至包括他们的后代都被牵连了。

    顺案的发生使得一部分打算南下的官员就地投降满清,已经回到南方的官员在家乡呆不下去,纷纷逃了出去,有的逃向湖广的左良玉大营去唆动左良玉,还有的人跑到扬州的史可法大营。

    在制造顺案打击东林和复社的同时,马士英、阮大铖又着手翻逆案,并重新出版《三朝要典》。但这些都被弘光抵制住了,虽然马阮的理由冠冕堂皇,虽然东林党反对弘光登基,但朱由菘还是否决了马阮的提案。这个朱由菘在政治上好像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傻鸟,他还知道不能推翻一些不该推翻的东西。

    虽然大的框架被朱由菘敲定,但个别逆案中的成员复归政界已是势所必然,除了阮大铖担任兵部侍郎外,张捷开始担任吏部尚书,蔡奕琛担任吏部侍郎,杨维垣担任通政使。

    马阮集团对东林和复社的打击绝对不仅仅只是依仗顺案,这种打击是全方位的。他们联络宗室、勋贵、宦官发动对东林和复社的全面排挤,这种排挤对新朝政权的伤害是无疑的,它降低了这个政权的凝聚性,使得这些受打压的人纷纷投入满清或者大顺,再或者跑到左良玉和史可法那里去煽动。

    这时候,更加意外的一件事情发生。有一名北来的僧人,他在南京的西华门外当众宣称自己是出自于齐藩的宗室,曾获封齐王,因兵乱流落在外,乃以僧人作为身份掩护来到了南京,法号大悲。

    大悲起初信口开河说崇祯时封他为齐王,他没有接受,又改封吴王。声称“潞王恩施百姓,人人服之,该与他作正位”。兵马司的官员见他语无伦次,形迹可疑,遂将他抓了起来。

    这件事让整个江南很轰动,京师提督赵之龙奉弘光帝之命审讯此案,他很快发现,这个大悲和尚说话颠三倒四,毫无可信之处。大悲先是说,崇祯起初封他为齐王,他拒而不受,后来崇祯又改封他为吴王。接下来他又推翻了之前自己发布的崇祯并未殉国身死的说法,称“今潞王贤明,应为天子,欲弘光让位”,“潞王恩施百姓,人人服之,该与他作正位”,改为支持潞王朱常淓称帝,要求弘光帝主动退位让贤。

    官员哪里会信他的连篇鬼话,遂以大刑侍候。吃不住痛的大悲很快招供,他本姓朱,安徽休宁人,十五岁就在苏州的寺院出家为僧,他招摇撞骗的目的,无非是想趁乱蒙蔽他人罢了。因为他知道,福王朱由崧继统并不受欢迎,所以他自称亲王,想要颠覆弘光政权的说法在民众当中确实获得了一定的支持,有不少的追随者。

    结果很荒诞,大悲和尚不过是个疯狂而拙劣的骗子,案件没有再追索下去的必要,于是准备结案。但是,已经升为兵部尚书的阮大铖却不这样认为,他坚称背后必定有幕后主使者。阮大铖先是派遣亲信前往审讯,从大悲的口供里罗织罪名,将东林党首领钱谦益、内阁高宏图、礼部尚书顾锡畴、都御史易应昌、刑部尚书解学龙、副都御史袁继咸、翰林吴伟业、科道姚思孝、乔可等人,都列入到了这个总共一百多人的黑名单当中,想把这件本来很普通的诈骗案,捏造成一起众人支持潞王称帝、妄图颠覆弘光政权的谋反案件。

    阮大铖拟定的这份黑名单里,大部分是东林党人和复社的成员,双方的仇怨由来已久,阮大铖这是明显举起了报复的大旗。

    而在此时,钱谦益也知道了阮大铖正在罗织罪名陷害自己,赶紧上疏辩解,抨击阮大铖的拙劣指控,矛盾开始公开化。事情被捅到了内阁首辅马士英那里。老奸巨猾的马士英在了解了经过以后,很快就意识到阮大铖所罗织的罪名很难服众,有可能会把自己也扯下水,遂拒绝支持阮大铖发动清洗。这样,案件才以大悲被判公开处决而了结。

    大悲案结束了,虽然最后没有士流因党争株连而受祸,但它和顺案作为标志件,掀起了南明官员彼此互相排轧的序幕,因对福王朱由崧继统不满而引发的一系列派别斗争开始了。

    随着马士英与阮大铖对东林和复社中人的严重打压,这些所谓谦谦君子除了继续逞口舌之利竟然毫无办法,一个个东林或者亲东林的官员开始隐退,这让整个弘光朝成为了马阮的一言堂。

    眼睁睁看着朝局的变化,周虎臣没办法,周遇吉也没办法。而蔡懋德仅仅被授予了一个没有实权的户部侍郎,他也帮不上忙,这个马士英显然对蔡懋德有着防范之心。

    突然间,周虎臣感觉自己有些过于渺小,这盘棋太大,以至于他无法落子,而唯一可以掌握的就剩下自己所处的扬州。整个布局就这一个点,扬州已经成为他的一切。周虎臣考虑了一下河南,可想想那些“战友他就头大。

    烦恼和压力唯一的倾诉人只有一个,第一幕僚简忱。

    这个简忱的确很有他的一套,这段时间无论是训练新军还是统筹后勤的工作都很称职,几乎做的滴水不漏。

    简忱正好在扬州城,他得知周虎臣召唤来得很快,连礼节都免了,看来他最近过的很充实,进门直接开始嚷嚷:“忙死了,如此辛苦,少帅唤我来是不是要给我涨薪水!”

    周虎臣起身拱手:“先生辛苦了!”

    这好像不是周虎臣的做派,周虎臣从不会这样,简忱分明在周虎臣眼中看到了落寂和一些无奈。

    简忱不明白,这个无所不能,意气飞扬的周虎臣怎么了?他可以训练出这支强大的军队,可以以弱胜强,可以率军驰骋几千里,可以搞定朝廷的大员,可以让皇帝认可。现在,这个简忱心目中的全才级人物竟然这幅表情。

    “先生请坐。”看到简忱的不解表情,周虎臣苦笑了一下。

    不需要什么客套,幕僚等于完全的自己人,简忱坐下,他继续看着周虎臣等他解释。

    “李自成还在节节败退,建奴已经推进至潼关,陕西能维持多久?”

    听到周虎臣的解释,简忱明白了,原来周虎臣在为整个战局操心,他是在担心建奴南下,这是他失去往日潇洒的原因。

    “少帅认为那些人不可信?”聪明人之间不用废话,简忱明白周虎臣在为江南的整条防线担忧。

    周虎臣轻轻摇头:“高杰是逃过来的,刘良佐是,刘泽清也是,唯一剩下左良玉现在也不太可靠!”

    周虎臣没有说黄得功和自己,这说明黄得功这个盟友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周虎臣在担心这些军镇的战斗力,江南的整个防线面积太大,加上蔓延无数里的长江,这些军队一旦失败,建奴就会面临过江,整个朝廷将风雨飘摇。

    简忱也清楚这个事实,可惜他对周虎臣的军队知道的太清楚,他毫不担心:“我们有扬州,现在镇江的作坊已经加紧打造大型火炮,就是建奴来了又怎么样?一年还是两年?有这些火炮,建奴就是带来红夷大炮又能怎么样?我们不缺粮食,只要提前疏散一些民众,耗也要耗死他!这天下,有哪里少帅不可以去驰骋!”

    闭上眼陷入思虑,周虎臣明白了,简忱根本就不为那个朝廷担心,建奴过了江他也不担心。简忱对这支军队信心太足了,不要说建奴攻不破扬州,就是自己不守扬州,这支军队想要突围显然并不难,这天下哪里不可以去。

    旁观者清,简忱的话虽不多,但让周虎臣豁然开朗,让他再次拾起了信心。简忱的话是在提示他不需要考虑那些时局的变化,大局无法掌控,就是弘光皇帝被灭掉也不算什么,有这支军队存在,他就拥有一切。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就是无毒不丈夫的宣言!

    事实摆在面前,这个弘光帝朱由菘并没有历史记载的那样不堪,起码他对周虎臣父子不错,朱由菘还拥有一些政治智慧,他想要稳固这个江南,无论方法正确与否,朱由菘在努力。这说明朱由菘不是一个只会玩乐的破落皇族,不是历史记载中的一头肥猪。周虎臣有些在意了,他开始在意这个皇帝,想要让他延续大明的正统,用他的名义收拾这个破败的天下。

    智囊就是智囊,简忱点醒了周虎臣,我可以去任意驰骋,不要在意别人,天下本来就是不破不立。既然指望别人无济于事,周虎臣需要的只是强大自己,让自己这支军队强大起来,谁奈我何?

    这就是一个枭雄的时代,周虎臣不做枭雄就要被淹没!

    看了看面露轻松表情的周虎臣,简忱潇洒的出门而去。大顺军仍旧和建奴在战斗,周虎臣的战斗也开始了,一次扬州的冬季军事练兵随即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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