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元义生有一张和善的脸,笑起来有一种独特的感染力,一种父亲般的信赖感,正如朱三前世在教堂里见到的神父那般。"文字阅读新体验"

    对于于吉的责问,马元义并没有出言否认,而是做足弟子的身份回答着。

    “青莲白藕本一家,师伯与师父都出出自南华祖师门下,祖师虽然仙逝,他的道统理应我等后辈发扬光大,何分南北,求的不都是让太平经义传于天下,光兴道家,与儒家争锋。”

    “你倒牙尖嘴利,句句是道,我也不与你争,说吧,张角让你来南方,不会仅仅是来与我抢信徒这么简单。”于吉瞬间收起自己的怒气,换了副长辈脸色,淡淡的问着。

    “师伯明鉴,老师派我南下,曾有言,若遇师伯,当请师伯亲自北上冀州一趟。”马元义恭敬的将自己目的说出。

    “北上?可是要共谋那所谓的太平盛世?荒缪!当年老师传他《太平要术》乃为悬壶济世之医术,以宗教之名一边导人向善,一边以针灸之术救人。”

    “可他!你看看这些年的所做所为,就连你马元义刚刚也只懂用符水相欺,你那针袋呢?”

    “老夫可不像他,自领《太平青领道》起,一直苦研药草炼丹之术,我那咒术祈福,亦是告诉他人,生平要记得积德行善,自有福报,福报所至,自然百病全消。”

    “太平二字,他竟曲解为要改天换日,岂不知如此做法,将要有多少百姓,多少人无故卷入丧命!”

    “老师道统真意乃是人人向善,配以救人医术,从而天下盛世太平,而非儒家那王道盛世,如此明道暗儒,不过师门败类,竟妄敢叫我去冀州,无耻之尤,老夫羞于他为伍。”

    于吉愤愤说着,言语虽利,却不响亮,明显是不想外人听到,可惜二人没注意到朱三这一旁的小儿,全部听了去,于吉的愤言,朱三大感自己误会了,人家可没炼制什么金属汞丹,是正宗草药丹丸,是真可以治病的。

    太平道,黄巾的秘闻,更是讶然不已。朱三记起,那历史记载过,那张角曾经被举为秀才,曾经是个儒生,是破儒入道的,难怪儒性不改,看来是想儒道合一,建立神权王国,如同西方基督教那般,教皇至高无上,他那大贤良师,同样是黄天的代理人。

    于吉的愤骂,马元义并没替他老师反骂回去,城府之深,足以见之,你辩我解,说着:“改天换日,老师是有苦衷的,秦末以来,汉武以后,诸子百家四百年的消亡,只剩那儒门屹立在朝堂上,越来越兴盛,孔丘竟成了万圣之师,近百年,儒学开始渐渐渗透百家各门,已经威胁到了道家本身。”

    “师伯不见,那天下第一家袁姓,以玄学立家,那北海郑玄,以玄学名世,一个大儒,一个儒门世家,不断为道门玄学做注,那时道门经典纷纷成为儒门经典,道家又以何立身?是炼丹之术,还是符水之术?”

    “祖师乃道门前辈,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道门沦为一个只会欺世骗民的术士、神棍,会理解老师的做法,体谅老师的苦衷,一切都是为了道门,为了先圣人老子的荣耀。”马元义说着说着,一时也激动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果然教义的争执,最容易让信徒产生愤怒,一直保持涵养和风度的马元义也不例外。

    “李耳祖师追求的乃是无为之道,而非有为之争,你们早已偏离祖师的教诲。”于吉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师伯坚持,弟子也不敢强求,老师的话,元义已经带到,去与不去冀州,师伯自下决定就是。”马元义深吸口气,强行调整自己的情绪,脸色一下从红转为常色,恢复恭敬的语气说着。

    “唔!”于吉也平复着自己心境,也不在争,说道:“看来师侄已经得到汝师真传,竟能与我当场辩证,好好好,今日相遇,也是缘分,你若有学术上的疑问,尽可问来。”

    二人毕竟是同一师门,哪怕教义理解有所分歧,但见后辈学有成就,于吉自然也是高兴。“如此多谢师伯。”马元义一听,大喜谢道。

    接下来朱三听到的不过是一些关于《太平经》《庚桑子》《关令子》等道门经典,听的朱三一愣一愣的,多是讲述“道法自然”,以无为化有为,以人道自身模仿天道自然。

    这是朱三第一次听讲道家经典,渐渐随着二人辩证的深入,对道家的学说,有了新的认识。比如二人各自解述着《老子问礼》的一段话。

    “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此乃自然为之也,何劳人为乎?”

    除了于吉理解为万物自有其自然规则外,反之马元义解读为,人活天地之间,没人知道活着的意义,又何必为刻意达到目的而痛苦不堪,是为劳人。

    主张当主观上不以取得利益为目的,转为客观上去想,或许可以更好地实现利益。

    世间一切皆阴阳相对,无为与有为乃相互依存所以得到就是失去,失去即是得到,若能悟透此节中为人处世之道,这种境界,马元义称之为逍遥。

    当然这种境界,马元义也坦然跟于吉表示,自己修行尚是不够的。

    两人这一番辩证后,一下变成了关系亲密的师伯与师侄,相顾的笑了笑,同道之间的交流,对这些学者来说,那是最开心的事情。

    二人是开心了,这些朱三却不开心,因为两人大笑之中,一同发现了两丈外的朱三,斜视了一眼,眼里顿时涌上惊疑的神色,怎么有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他们身边,那刚刚自己二人的谈话,岂不全被听见?

    朱三见二人眼睛一同朝自己看来,心下一慌,完了,被发现了,这该如何是好,掉头就跑,脑中第一个念头。

    不行,这些武艺高强,人数众人,自己万不是对手,肯定要立马被追上,落入这些宗教徒手里,那就生死难料了。

    这些念头不过瞬间转过,突然之间,灵机一动,在于吉与马元义未反应过来之前,双手拉嘴扯眼,将舌头吐出抖了抖。

    “赫~赫~赫!”

    一个顽皮的鬼脸,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往日那滴点成熟全然不见,对着二人可爱了一番,又仿佛被二人凶巴巴的模样给吓到般,吓得连忙掉头踢腿跑开,却是朝村中去,一副寻找父母保护的一样。

    这一招则是朱三在刚刚一瞬间,想起往日看那七龙珠之时,撒旦因怕被特南克斯打败,故意耍宝,小孩般心态的认输,给蒙混过关。

    当然这也是靠他本身就还是个八岁的孩童,这才可行。

    果然,于吉与马元义见朱三扮了个鬼脸,然后慌慌张张的跑回村去,脑中很自然的闪出一个念头,刚刚自己是不是样子很凶,把小孩吓到了,这要跑回家找父母去了。

    “稚子童心,少儿本无心而来,故老夫竟没察觉,可见老夫一生修行,还不如童子,看来逍遥之路,尚远矣!”于吉大笑一声,拄着桃木杖返回,吩咐弟子们一起动手,加快布道仪式结束,后带着弟子们连夜朝南而去。

    “赤子之心?这少年倒是不错,等会布道结束后,让人去问问谁家的娃,或许可以收为弟子,做那衣钵传人。”马元义看着朱三消失的方向,一脸的笑意。

    可惜入夜之后,他的弟子们挨家挨户的询问一番,回来禀报之后,却说:“神使,属下几人村里都问遍了,都说没有大人你见过的那小少年。”

    “什么,没这少年?这怎么可能,可是跑出去玩了,今日见他就是乱跑到我身边来的。”马元义猜测的问道。

    “不是的,村民们都说,村里没这少年,从未有人见过,根本就没这个人。”

    “这样呀!”马元义摸不着头脑的想到:“那应该是路经此地的流民少年。”

    “不对,不对,那少年面色红嫩,精气十足,衣着虽不是上层蜀锦,也是不错的绸布,绝不会是流民,应该来自丰足的百姓家才对。”马元义左思右想,最终只能得出个结论,这少年应该随父母迁居,从而路过此地,看来我与他是有缘无分了,可惜,可惜。

    不说马元义在那长吁短叹,朱三一溜烟跑回村庄后,气喘吁吁,直拍小胸脯,刚刚真是危险,回头看了看,还好没人追来,想也不想,朝村庄里另外一面绕了出去,迂回了一大圈,这才回到原官道上重新赶路。

    躲开那两伙人后,朱三这才整理了下今日听到的秘闻,张角与于吉是师兄弟并不怎么让人惊讶,那南华老仙竟是道家李耳嫡脉,《太平经》分有两卷,布道行善,结合针灸草丹,真有治病救人之意。

    这些道家弟子搞宗教迷信也是为了宣扬道家学说,劝人向善,并非朱三前世所见的邪教。

    张角从儒家转入道家,要造反立神国,好发扬老君学派,若真如此为教派呕心沥血,无有私心,到倒真是为了道家奉献一切。他的出发点倒是对的,只有站在世界权利的顶端,才能真正将学派发扬光大,儒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历史上正是如此,太平道覆灭后,道家彻底沦落为宗教,西晋南北朝,终于明白,要走权利道路,才能光复学派,接连设法以长生不死名头,诱惑皇帝与权臣,比如东晋哀帝、简文帝,北魏明元帝、太武帝等等,在国家支持下,得以一时兴盛。

    可惜后来胡教西来,两者相争,终究让儒家两相得利。只是如今现在张角怕是已经生了私心,如于吉所说被权力给反驾驭了,布道传法,只蛊惑世人,不在救人,这样是于吉不愿意北上冀州的原因。

    朱三虽然没见过张角,倒是眼前马元义,那俊容与谈吐,那深邃的眼神,在他心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这种印象前番见过的孙坚都有不及。谈吐间,总是露出一种智珠在握,应该是个不错的谋臣,从与于吉的答辩中,他的所做所为感觉更像在为道家所奔走。

    可惜他历史上死的很惨,也死的很早。

    不然张角有他辅佐策划,以冀州为根基,青、兖两州为爪牙,未必不能成事。

    朱三突然臆测,该不会这师徒后来理念起了冲突,指使唐周告密,害死马元义,在杀唐周平息众怒,引发对朝廷的仇恨。

    要不然唐周这名默默无名的张角弟子,怎么敢去告发马元义,他身为比较核心成员,理应十分清楚太平道蕴含的力量,大汉朝是不可能挡得住那无穷无尽的刺杀。

    只有张角事前的保证,唐周才敢做如同自杀的危险行径。

    臆测终究是臆测,朱三也只能待来日,慢慢查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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