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房门在梅芳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雪儿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惊魂甫定的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颓然地坐在了身后的床上,睁开眼环视了一下室内。

    这是一个典型的标准间,室内除了两张单人床外,还有两张椅子一个茶几,一个简易的书桌上摆着一台二十四寸的电视机。房间往里通往窗户处有一简易的隔断墙,墙体的左边有一扇门,门开着,从那里可以看到外面的窗户和紧靠窗户而做的一个嵌入墙体的简易衣柜。雪儿进入室内后没有到那道门外查看,但凭经验她估计外面应该就是一个卫生间。雪儿对室内这种简易的布局和陈设很是熟悉,在海运山庄的时候,雪儿几乎天天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没想到事隔半年多后,当她重新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时,是在这样的一种窘境、这样一种心态下。雪儿拍了拍身边洁白的床单,而后将手掌按在床单上轻轻地抚过,洁白柔软的棉布床单给人一种很好的触感。让雪儿感觉奇怪的是,她这样轻抚床单的动作似乎对自身心理也有一种抚慰作用,这轻轻一抚间熟悉和舒适的感觉让雪儿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突然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分析着她眼前所面临的处境。

    整整一天,雪儿都是在紧张焦虑中度过的。她做梦也没想到,她自认为完美和周密的出逃计划会将她置于一种焦头乱额的境地。现在看来,盲目的自信和社会经验的不足让她错误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出逃之前,她尽可能地考虑到各种可能出现的形势。却忽略了重要的一点,她的一切考虑都基于她一来宁江市就可以找到一家单位。然后骑着马找马。却并没有考虑到她到宁江市后一直找不到工作该怎么办。致使她不得不面对这个晚上的尴尬局面。

    而且这个晚上雪儿所遭遇的一切对她来说可谓是触目惊心的。雪儿做梦也没有想到梅芳在田家村的光鲜外表下隐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内幕。怪不得当初她在家里提出要跟着梅芳出来打工,父母是态度鲜明地反对。而且对梅芳所从事的工作是欲言又止而又似乎是不屑一谈。若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打死雪儿她也想像不出梅芳所从事的工作是这样一个内容。一直听人说这世界有三百六十行,可是却从不曾想到有这样一种行当,而且她的同村的发小就在这样一个行当里谋生。因为今天亲眼所见,雪儿从心底里对这一行产生了厌恶,她暗自庆幸当初没有盲目地跟着梅芳到宁江市来打工,如果是那样,她还不知道现在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但是雪儿心里清楚,如果是让她在这样的工作环境里生活。她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的。梅芳当初也是一个清纯的女孩,她就为什么会走上这一行,为什么甘心在这里做下去呢,雪儿想不明白。

    她在房间里踱了好一会,始终也找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好坐在了床头,下意识地打开电视机,双眼盯着屏幕,却一点内容也没看进心里去。不知不觉中,雪儿感觉有些累了。瞌睡也袭上身来,她本能地走到门边,拉开门探头看了看外面走廊上的环境,而后缩回身子关上门。并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确信门已经被从内反锁,室内绝对安全后。她才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躺到床上睡下了。

    半夜里。雪儿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从被子里面伸出头来听了听。发觉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声响。她不禁怀疑是自己刚从梦境中醒来,这声音是梦里的幻觉。这样想着,她又将头放回枕头上,迷迷糊糊地想睡。敲门声却再次响起,这一次雪儿听得真切,“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清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雪儿不由再次将头抬起来,疑惑地望着房门。由于在陌生的环境里睡觉心里不踏实,雪儿睡前并没有关灯,此刻一眼望过去,竹黄色的房门显得特别的醒目。雪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房门,静候敲门声再次响起。果然没过两分钟,门外就传来一个女声的叫门声,伴随着房门被敲响,雪儿甚至能看到房门在轻微地震动。

    这个时候会是谁呢?雪儿一下子警觉起来。此刻她一个人孤身在外,这附近也没有认识的人,会不会是……雪儿不由得有些紧张。她慢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边,竖起耳朵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雪儿刚将耳朵贴到门边,敲门声再次响起,叫门声也变得清晰起来:“雪儿,开门,雪儿,你怎么睡得这么死,我是梅芳啊。”

    听到梅芳两个字,雪儿不由大吃一惊,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房空间的窗户,发现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估摸着这个时候正是深夜,梅芳在这个时候跑过来叫门,是吉是凶,雪儿心里拿捏不准,她不敢轻易开门。可是这房间里也没有一个可以看清楚走廊的地方,雪儿无法确定外面是不是梅芳一个人,她急得在室内团团转,心中却是念头百转。

    梅芳这个时候来找我干什么呢,是想和我相聚,还是受别人的胁迫,或是和别人串通好了。雪儿感觉到安全受到了威胁。若是以前,梅芳来找她,她会想也不想就开门。可是今天有了歌厅的经历后,雪儿不得不慎重,一时间急得手足无措。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仿佛在逼迫着雪儿做决定。这个时候雪儿的瞌睡也被着急驱赶得不见了踪影,她的头脑完全清醒过来。站在门后静静地想了想,她忽然笑了。我怕什么,这可是个法制社会。又是在旅店里,万一不行我可以大声叫人啊。

    想到这里。雪儿伸出了手准备开门,这个时候。外面一直持续的敲门声忽然停了,走廊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雪儿将耳朵贴着门板听了听,没有动静。估计是梅芳叫不开门,自己离开了。雪儿半信半疑地轻轻打开门,将头探了出去,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顺眼望过去,右边的走廊里空无一人,雪儿想回头看看身后左边的半截走廊,可是她的头扭到一半却僵住了。因为她一眼看到走道上有一个人影一晃。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雪儿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将头缩了回来,想将门关上。

    却没想到有一个人紧随其后挤进门来,因为雪儿关门速度太快,对方半个身子卡在门里不能动弹,直急得大声叫了起来:“啊,是我,雪儿,你快松手。夹疼我了。”

    雪儿定睛一看,发现是梅芳,只见她半个身子夹在门缝里,进不来也出不去。脸上因为疼痛变了形,看起来很是恐怖。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看到儿时的小伙伴这样的痛苦。雪儿将刚才所考虑到的危险全抛到了脑后,一迭连声地赔着小心。迅速将门拉开,“我真没想到是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唉,别提了,”梅芳揉着左手的肘关节,皱着眉头说道,“我那个朋友半夜里突然有事走了,我想到你难得到我这里来一趟,想过来陪你说说话。”

    听到梅芳这样说,雪儿所有的戒心都消除了,但是她看着眼前的同乡,却有一种陌生感,不知说什么好。

    “你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梅芳显然发现了不对劲,边往室内走边问道。

    “哦,没,没,我……”雪儿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含混地支吾着。

    “你怎么突然来宁江市了。”梅芳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我过来有事,明天一早就走。”雪儿不想把出来找事做的计划告诉梅芳,她害怕梅芳知道后,劝她一起到歌厅里上班,那样的话她还不太好拒绝。

    “是过来找事做的吧,我看你带着行李。”

    “不是,不是……”雪儿怕梅芳开口提出邀请,连忙否认。

    “你别否认了,我知道你是怕我要你在我这里做,其实你也看到了,我是不会留你的。这一行不适合你。”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一行。”听到梅芳这么说,雪儿连忙问了一句。

    “我——”梅芳没吭声。

    “梅芳,是朋友我才劝你,赶快离开那里,另外找份事做,我看你这工作不是什么正经工作。”雪儿走回床边,半躺在床上看着梅芳。

    “正经工作——”梅芳哼了一声,表情复杂地看着雪儿,眼神里透出向往、迷惘和痛苦的光影。

    雪儿摸不清楚梅芳是什么态度,只得紧跟着说道:“你这样下去不行的,你想过将来没有,还有你回去怎么面对你的爸妈?”

    “将来——爸妈——你别提他们了,”说到这里梅芳忽然激动起来,“他们只认钱,哪里管我的死活。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什么吗,他们早就知道了,他们一边花着我拿回去的钱,一边还骂我脏,厌恶我,我恨他们。”

    梅芳的突然变化让雪儿有些吃惊,她想了想,语调稍微缓和了一点说道:“你不要这样想,再怎么说你父母应该还是爱你的,再说你还有弟弟,他正在读书,他如果知道你在外面做这个工作,他会怎么看你。你也不想让他将来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吧。”

    也许是雪儿这句话触到了梅芳心里的软肋,她无助地望着雪儿,“若不是为了他,我怕是早就不想活了,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当初我之所以那么早出来打工,也是为了他能有书读,好好地读书,可是你知道外面有多难啊。雪儿,你刚来宁江市你不了解,我那时什么事也都做过,站柜台、送报纸、当服务员,一天到晚累死还不说,关键是挣不到几个钱,那点可怜的工资仅够吃喝的花销,勉强在外活一个人。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多丢人,在外面人们瞧不起我,叫我们穷鬼,回到家里父母天天骂我啊,说我没用,挣不到钱回去。我哪有不想挣大钱呢,我是天天做梦都想啊,可是我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女孩,能挣什么大钱呢。”

    “钱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听到梅芳口口声声说到钱,雪儿无奈地问道。

    “当然重要,你一个人孤身在外,没钱寸步难行,而且还会被人瞧不起。”

    “可是我们以前在田家村时也没有钱啊,不一样快快乐乐的啊。”

    “哼,”听到雪儿这样说,梅芳将头扭向了一边,显然不愿听雪儿的大道理,“你想想,你是怎么辍学的。”

    “可我只会通过努力挣钱,你也一样可以啊,你把这里辞了,我们一起去找工作。”雪儿还是不想放弃,她不知道怎么说服梅芳,但是她本能地知道梅芳做的事情不对。

    “算了吧,我不想再过那种让人瞧不起的苦日子了,这里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地方,你在宁江市待的时间长了,就会明白了,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改变不了了。”梅芳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那为什么还偷偷摸摸,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做这一行啊。”雪儿反问道,她想激将梅芳,“这说明笑贫不笑娼只是少数人的观点。”

    梅芳不吭声了,沉默了一会,她抬起头来,“别谈这些好吗,谈谈村里的事情吧,我好想家的。”

    雪儿没吭声,她不知道怎么和梅芳谈村里的事,感觉很是失望。许久,雪儿轻声地问了一句:“唉,你想没想过将来怎么办。”

    “想啊,想有什么用。”梅芳忽然显得不耐烦,她烦躁地站起身来,“唉呀,雪儿,你烦不烦,我们难得在一起,你说点开心的事情好不好——唉,算了,不说了,我瞌睡来了,要睡了。”

    说着,梅芳走到了雪儿的床边,示意雪儿往旁边挪,那意思是想和雪儿一起睡。

    雪儿没有动,她下意识地将被子拽了一下,在身下掖紧了,将身体紧紧地裹住。

    梅芳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丢下雪儿,一声也不吭地走到对面的床上,一头钻进了被窝。

    见此情景,雪儿就手关了灯,平躺在床上,侧身向着窗外。刚才因为室内点着灯,看外面时漆黑一片,此时室内暗下来,外面的夜空居然透出一点路灯光来。雪儿静静地看着窗外那一抹晕黄,一点睡意也没有。“明天,我能找到工作吗?”雪儿心中一点底也没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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