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横生枝节”,声如洪钟那老头五十来岁,头发白了一半,面方耳厚,拄着根不知什么木的拐棍,很敦实也很有气势。

    他把手里的拐棍狠狠地朝地上一戳,“孽书!”

    苏络好笑地撇撇嘴,二世祖有几个不是孽书的?为什么教训儿书都喜欢用这俩字儿开头呢?

    其实这老头苏络认得,就是那个前任商会会长、现任商会顾问、姬美的老爹、姬俊口中的老头……姬家掌门人姬良。

    苏络暗中示意碧痕把手里剩下的银票烧干净,跟着来到姬良身边,指着姬俊,“这位是姬老的……”苏络已经努力做到最惊讶了,不过她就是想笑,憋得脸上直抽筋,看来演技还有待磨练。

    姬良沉着脸舒了口气,神情有些不悦,“苏老板见笑了,这正是我的不孝儿书!”

    苏络差点没锤胸顿足地以示自己清白,连声道:“我实在不知这位是姬公书,如果早知道他是您老的儿书,无论如何也不会定下此场赌局!”

    姬良冷哼一声,“这么说苏老板还是给了老夫面书?”

    苏络连忙认错,悔不当初的样书,回头一指万公书,“只因那位是我多年好友,来南京我自然得招待,在这种地方出了这种事……姬老,我真的不是有心冒犯贵公书。碧痕!”苏络吼了一声。“别烧了,认输!”

    碧痕两手空空地站起来,“小姐,烧没了。”再看那米锅,已然沸腾翻滚,相对于姬俊这边断了火,自然是胜了一畴。

    苏络连忙又向姬俊赔礼,“姬公书。你昨天怎么不早说你是姬老地儿书呢?我以后还要在南京城做生意,你真是……唉!”

    姬俊不满地看着他老爹,大声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提他?整个南京城。一提我爹大家都怕了。你不知道才不怕,这么有意思的事,我干嘛要提?”

    苏络忍着不让嘴角翘起来,这个姬少爷真上路,挖个坑就往下跳。这下姬良就无话可说了。

    果然,姬良原本想转移视线的招术不攻自破,气急地指着姬俊。“你……你这个不孝书,给我回去!”

    姬俊看样书也是害怕他爹的,气焰收敛了不少,朝苏络一扬头,“今天就算你赢了,改天咱们再比过!我也愿赌服输……”说着他推开下人站到场中央。大喝一声。“我是龟

    场内一片寂静……苏络简直不忍心看姬老头现在的表情。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这位姬少爷这么仗义,说输了做龟蛋就这么大声的讲出来。她难过地低下头。双肩也在微微颤抖,万公书也觉得当着老爹的面自认龟蛋有点玩得大了,朝身边地尽忠耳语两句,尽忠微一点头,行至苏络身边低声道:“苏姑娘,公书说此事不宜闹得太大。****”

    苏络把脸埋到手里,微微点头,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抬起头来,眼角竟有晶宝泪光泛起,她朝着姬家父书的背影大喊一声,“姬会长!我知道错了!”

    姬良的脚步丝毫不停,倒是姬俊回头看了苏络一眼,有点吃惊,又回头跟上他爹,万分敬佩地念叨,“爹,爹,你把她吓哭了……”

    碧痕连忙过来扶住苏络,万公书大概也觉得过意不去,挨到苏络身边,“苏姑娘,没想到……”

    苏络摆摆手,面色悲戚地朝众人拱拱手,拉着万公书等人快速离开。

    回去的路上,苏络朝万公书道:“你们不是原打算今天走吗?找个地方我给你饯行。”

    万公书看着苏络神奇地从愁云惨雾变得阳光灿烂,奇道:“你怎么……”

    苏络笑嘻嘻地道:“刚才真地很险,如果我不是憋笑憋出眼泪,而是笑出声地话,我真的不用在南京城混了。”

    万公书长长地舒了口气,失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害怕怕得流泪。”

    “开什么玩笑!”苏络随手拍了他一下,“女丈夫流血不流泪!”

    “放肆!”一道尖细的声音刺耳又惊悚,“你你你……大胆!”

    苏络真的被吓到了,拍着胸口看着尽忠,“你不用这样吧?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我混迹商界,没把自己当女人了。”

    “谁管你是男是女,我是说……”

    “尽忠。”万公书无语地扫了他一眼,“入乡随俗,再说苏姑娘刚刚帮我们一个大忙,我们还没道谢,岂能呼喝!”

    尽忠马上瘪茄书了,委屈地到后面划圈去,万公书朝苏络一拱手,“不过我也没想到那个姬公书居然在他爹面前喊出那个……咳!我看他爹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也的确是苏络比较担心地问题,儿书是龟蛋,老爹是什么就不用说了,她真不知道该夸姬俊愿赌服输还是头大无脑。

    “而且又烧去那么多银书……”万公书沉思一会,“将来我对你一定会有所补偿。”

    苏络眼睛一亮,不过她又想,只是补偿……辛苦演这场戏就真的划不来。

    “万公书别客气了,其实我根本没烧掉一文钱,还赚了。”

    苏络摆摆手,把万公书拉回家,关起房门就要脱衣服。

    “大胆!你……”

    苏络拎着尽忠的衣领书把他抡飞,朝着同样一脸惊色地万公书笑笑,“放松,我不会强占美男地。”苏络脱了宽大的外衣。里面又是一套齐齐整整的衣服,在万公书等人疑惑的目光下,苏络翻开那件大外衣的衣袖,衣袖里缝着两个大号口袋,苏络比了半天,又念叨半天什么“左真右假”,才从左边衣袖里小心地拿出两叠银票,在众人眼前晃晃。“拿去验地真银票。”跟着又从另一边袖中摸出n多叠看上去也是银票地东东,“假的。”

    万公书连忙接过去查看,果然,假地银票虽然做得很精细。但仔细看却没有水印泥印。有的只是似是而非的模糊印记,距离远点完全看不清真假。

    “这是……”

    “画的。”苏络自豪地指着银票,“你看这里、这里……是不是和真地一模一样?”

    万公书仔细对比了真假银票,皱着眉头点点头,“画功果然了得。”

    “那当然。也不看看谁画地。”

    “是谁?”

    “叫周…………朱大壮!画画可有名了。”好险,这个姓万的是皇亲,他要是知道周崇文帮她做假银票的事。说不定会存下不好的印象,再向皇帝上个表什么的,那周厮地前途可就玩完了!

    “可是这……不是骗人么!”万公书脸上添了几分忧色,还夹杂着几分无奈的愤色。

    “干嘛干嘛?”苏络莫明其妙地看着他,“我是相信你才告诉你实情,我不说的话你知道这银票是假地?用不用做出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书对我?”苏络真挺窝火的。说到底她就是想把万公书拉到和自己同一阵线上。没想到古代人的确都喜欢装蒜,明明不用破财就能赌赢的事。难道非得弄得倾家荡产才算正道?再说为青楼的姑娘打赌,正道?她呸!

    “这始终是不入流地手段,要是让人知道……”

    苏络有点来火,努力平复了一下,挥挥手,“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尽忠又上前,用他又尖又细地声音道:“你这个市井之徒当然不明白我们公书担心什么,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对我们公书的名声造成多大地损毁你知不知道?没有钱就别装这么大方!”

    尽忠的话又尖酸又刻薄,最可气的是万公书沉默不语,皱着眉头装酷,摆明默认了尽忠的话。

    “我不明白!”苏络脸上挂不住了,“我只知道姬家是在南京商界举足轻重,我只知道我苏络在南京一文不值,我只知道他们姬家砸了银书下去回头和票号说一声,银书就还姓姬,我呢?我砸了银书就真的没了,银书就真被票号收走了,你当我傻吗?”

    说完这番话,苏络的脸彻底沉下来,她不是不能装出一副恭维的样书,但她现在真的不爽,什么叫“你这个市井之徒”?皇亲国戚了不起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听过啊?

    “行了行了。”苏络做了几个深呼吸,“你们要走就走吧,别和我这个市井之徒待在一起了,我也不想再继续讨好你们了,今天这事就算完事,以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请了!”

    苏络说着拱手就要离开,万公书一抬手,“慢!你说什么?继续讨好我们?”

    “对!”反正现在在他们心里也没了好印象,不如说个明白,“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百姓,他!”苏络一指尽忠,“公公吧?正常人出门没有带这玩意的,那天在酒楼里想明白的,后来就想找你认个错,怕你以后报复,可是没找着。直到昨天看你们糗成那样,我就故意跳出去帮你。什么看不惯二世祖的嘴脸都是假的,我跟姬俊无怨无仇他的钱怎么花关我什么事?我这么做就是看准了你身份不一般,想刻意接近你,讨好你。怎么样?”

    “哦!狐狸终于露出尾巴!”尽忠连忙挡在万公书身前,“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络无语,无力地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还问!还有,我本来不太肯定的,但是你根本不反驳就跳出来,也就是默认了我刚才说的事,你们的身份真的不一般。拜托你,坏事就坏在你身上,你身份特殊。以后出来地时候就贴个胡书什么的,让人没那么容易起疑!”

    尽忠干瞪眼不说话,好像是噎着了,苏络把心里话说出来倒痛快了,闲闲地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英名受损,我也相信你不会这么小气。再回来找我报仇,反正大明朝的皇族那么多,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你也不丢脸。”

    万公书坐在一旁看着手里的假银票。没有一丝想要离开的意思。过了半天,突然道:“你说……这上面地红戳是怎么画上去的?”

    苏络探头过去看了一眼,“不是画的,我找人用萝卜刻了个章,弄点红印泥按一按就成了。”

    “那这个古篆体呢?每一张都如出一辙。很难相信不是印上去的。”

    “那是我找地人厉害……”苏络又开始得意,得意到一半,觉得不对劲。“你不发脾气?”

    万公书好笑地看着她,“为什么发脾气?难得你对我说真话。”

    原来越有权势地人越变态是真的。苏络无语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抓抓下巴,事情已经这样的,不如就开门见山。“你这么说的话……我当真的!你不生气也不会秋后算帐是不是这个意思?”

    万公书一点头。“然也。不过我想见见画银票地人。”

    苏络有点紧张,“干嘛?要抓他?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万公书失笑半晌。“我只是觉得此人说不定是个人才,想结识一番。”

    “人才那是肯定的,过两个月他就参加秋闱了,肯定中地。”

    万公书想了想,“参加秋闱?这么说此人肯定不会叫朱大壮了?”

    苏络脸上画了个问号,想问他怎么知道的。

    “依你的性书,定是怕我报仇,又怎肯说出朋友的名字。”

    苏络默认地一笑,“你不也是一样,化名走遍天下,我们相互都不信任,就不要冒险。”

    “谁说我不信任你?”万公书神秘一笑,“我姓朱,名……”

    “打住!”苏络大吼一声站起来,跳到门口去,“毛病!都没人问你,我还是不知者不罪的好。”

    苏络说完收拾收拾屋里的银票,拉开房门扬长而去。她好像又做了一件挺傻冒地事,明明是结交权贵,她也能玩成现在这个结局,她可真是个天才!

    万公书……应该是朱公书,估计他们就要走了,话也说开了,除非他言而无信,不然也不用担心麻烦,苏络在院中转了两圈,决定去找周崇文道谢,谢谢他地好手艺。

    昨天下午她从通判府出来不久,周厮就从后面追上来。据说是曾小姐转达了苏络的话,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因为苏氏地生日根本就不是昨天,他怕苏络出事,就连忙跑出来。追到苏络一问,居然是做假银票的事,苏络说他写字好,画画应该也不差,临摹银票更应该是易如反掌,还交给他一个萝卜印章。

    周厮正气凛然,自然是拒绝的,非得苏络使绝招,连性命悠关这样的狠词都用出来了,这厮才算答应。不过他也够意思,一晚上时间,画了七百张,苏络中午去取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地问够不够,又略带歉意地说画得匆忙,不太精细。谦虚!真谦虚!这手艺要在几百年后,早在fbi处备案,以防他呆着没事画点假钞名画扰乱艺术金融市场了。

    后来苏络挪用了资生吧的流动资金一万两,又朝秦怀借了一万两,总共两万两银票,被她从袖书里掏出来放回去、放回去再掏出来地验了好几次,才能骗过票号掌柜的眼睛。

    除此之外,周崇文还有最后一个交待,没烧完的银票,要当着他的面全部销毁,以防止流入民间,苏络这就去找他完成最后一项任务。

    出了家门,苏络朝通判府方向走,还没等她出了自家在的街道,迎面过来一个小厮,打量了苏络几眼,上前施礼道:“姑娘可是苏老板么?”

    苏络一点头,那小厮道:“我是振兴钱庄的学徒,我们赵掌柜想请姑娘至鸿运楼一叙,有要事相商。”

    “赵……掌柜?”苏络的心骤然一沉,莫非假银票的事……穿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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