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进对这好汉颇有好感,一杯酒吃下肚去,便问起姓名來。

    那青年咬字中正,底气混元道:“在下姓张名横,江湖上叫俺船火儿,今年已经二十六。”

    史进频频颔首,不待张顺发问,便自报了姓名,说:“鄙人是外乡的一个买卖人,原來是个枪棒教头,战事阻挠,因此住在此处。”

    “原來是位教头,失敬了。”张横说着站起來重施一礼。

    史进连忙叫他坐下,又劝他喝了一杯酒。

    “张壮士舍己救人,品德高尚,且气力之大,鄙人从未见过第二人,壮士能赏光应邀,鄙人很是感激,请问壮士,你这般神力是如何练出來的。”

    “承蒙老爷夸奖,实不敢当。”张横放下杯筷,恭敬地答道,“俺生在放排人家,俺爹经营一辈子排业,只因生xing仗义疏财,家中并未落下积蓄,俺小时,俺爹曾请了一位先生教我读书识字,怎奈何俺不上进,所爱的是跑马shè箭、使枪弄棒,俺爹想到排上常年要请武师保镖,不如干脆让俺和俺家兄弟弃文就武,于是请來南北武林师傅,教俺们武功,俺兄弟两个在师傅们的指教下,略有长进,十八岁便开始随父闯荡江湖,见过一些世面,也会过不少强盗英雄,前年俺爹遭官府陷害,抄家杀头,俺兄弟两个报了仇,逃到这里來。”

    “你还有个兄弟。”史进愈发好奇了,想必那兄弟也一样是个好汉。

    张横说道:“俺娘所生的亲弟兄两个,大的便是小弟,俺还有个弟弟,更是了得:浑身雪白也似一身白肉,飞奔横穿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ri七夜,水里行走有如一根白条,再加上有一身好武艺,因此,道上兄弟给他一个外号,唤做浪里白条张顺。”

    史进点点头,又说道:“不知张壮士兄弟两个现在做何买卖。”

    张横见史进器宇轩昂,非池中之物,不知怎地,他打心底里沒有想过有一丝地隐瞒,原原本本地说道出來:“俺兄弟两个虽有一身本事,既不愿卖于官家,又无资本立业,只得驾一只船,渡在江边静处做私渡,有那一些客人,不在乎百十來钱,又想快些过江,便会來下俺兄弟两个的船,等船里都坐满了,俺先教张顺,也扮成单身客人,背上一个大包,也上了船來,我把船摇到半江里,歇了橹,抛了锚,插一把板刀,进舱里來讨船钱,本该五百足钱一个人,我便定要他三贯,但这也要先从我兄弟这里讨起,他假意不肯给我,俺两个厮打两下,俺便把他捆了,一把揪住他头,一把提定腰胯,扑通地丢下江里,如此,其余那些人,一个个都得惊呆了,乖乖拿出钱來,等大家都交齐了,俺就安安稳稳送他们到僻静处上岸,俺那兄弟他自从水底下走过对岸,再做下一趟生意,后來遇上了麻烦,就改做打渔的生意,谁想,俺兄弟越做越红火,成了这一带的船老大,我偶尔帮帮忙,却不曾找到个正经的营生,让老爷见笑了。”

    史进一边听张顺讲话,一边细细地端详他,见他双眼乌黑发亮,正应相书上所言“黑如点漆、灼然有光者,富贵之相。”左眉上方一颗大黑痣,又应着相书上所言“主中年后富贵”,眼前这位张顺,史进觉得靠着这一身本事,这两兄弟必然前程远大,只可惜埋沒在芸芸众生之中,得不到出人头地的机会,应当指点他,史进待张顺说完后,问:“如今兵戈已起,壮士有家仇不愿投奔朝廷,而绿林军正要的是壮士这等人才,不知壮士肯舍得一生闲淡,去投军么。”

    张顺答:“俺爹从小就跟俺兄弟两说过: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俺也常想,倘若这点能耐能被在位者赏识,今后就算是不求得一官半职,但求个轰轰烈烈,也能告慰俺爹的在天之灵了。”

    “好,有志气。”史进高兴地说:“恰好鄙人与绿林军头领有一面之交,我为你写封荐书,你可愿去投奔绿林军邬小龙。”

    “这……”张顺一听这名字反倒有些犹豫了。

    史进看在眼里,身子略略往张顺的方向倾过來,问道:“怎么,不乐意投奔绿林军。”

    “老爷,你误会了,并非如此,前些ri子俺就听说绿林军招收水军,俺兄弟也和俺商量着去投奔,可是,就是打听得是这邬小龙做了水军的一把手,所以不乐意在他手下受气。”

    “莫非是有什么过节。”

    张横叹了口气,毫不隐瞒地说道:“俺兄弟两个当年一直是靠放私筏为生,有一ri,俺兄弟两个照旧渡人讹钱,却不想遇到一个硬茬,被俺打了一顿,丢下江去,谁想这厮水xing甚好,第二ri便带了五六个人來寻俺兄弟两的麻烦,被俺两在这水面船头又是一顿打,这伙人挨不过逃了,谁承想,半夜那厮竟然放火将俺兄弟两的舟楫船坞都烧了个干净,俺们气不过,次ri在城里江边寻着他,将他们好生打了一顿,最后还气不过,俺兄弟两个便分别在他的左手和右脚上切去了一个拇指,那厮后來逃到永宁去了,俺和兄弟也重新再谋生计,这都是后话了,就是近來,俺兄弟两个商量着去投奔绿林军做一番事业,一打听,谁想那一把手正是这厮,邬小龙。”

    经过张横这一说,突然想起來了,邬小龙确实少一个拇指,原來是被张横切掉的,史进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绿林军非他一个独大,我给你些一封信,你可以投奔他去。”

    “谁。”张顺问道。

    “绿林军军师吴用,他目前主管水军。”

    “愿意。”张顺站起來,爽快地回答。

    魁二从酒保处借來纸笔,史进写了几句话,用信封封好,交给张顺,张顺郑重地接过信,藏在贴身衣袋里,然后对史进倒身一拜:“贵人在上,受张横一拜,今生若有个出头之ri,定然不忘贵人的大恩大德,俺这就回家料理一番,叫了俺兄弟,一两天之内即去投奔绿林军。”说罢昂首下楼而去,史进即命魁二与酒保会帐,然后也离开了岳阳楼。

    史进回了忠义堂來,刚刚坐下,就见探马來报说:“高俅近ri招募水军,一个叫叶chun的主管,打造大小海鳅船数百只;东京又新遣差两个御前指挥,都到來助战,一个姓丘名岳,一个姓周名昂,二将英勇;各路又添拨到许多人马,前來助战。”

    史进听了点点头,与吴用计议道:“似此大船,飞游水面,如何破得。”

    吴用笑道:“有何惧哉,有雷振的火炮,架起來,有得打,只是,水战终究不能长此下去,还是需要几个水军头领就好了。”

    史进转向吴用说道:“今ri我在临江楼遇上一个壮士,水xing好生了得,本事又不小,只是与邬小龙有些过节,我已经邀他來投奔你,他若是肯來,也就是一两ri的事情。”

    吴用将羽扇拿起來,一手捻着胡须,道:“好极,多几个水军的头领,等打下河南府,就可以大肆发展水军,到时候,水路上沿江而去,打到长江,顺江而下,再加上旱路上交锋,自有猛将应敌,到时候,势如破竹啊。”吴用话说到这里,摇着羽扇,又切回主題上來说道:“官兵如今在河南府造什么战船,料这等大船,要造必在月内之间才可打就,而如今尚有二三十ri光景,可先教一两个弟兄去那造船厂里,折腾折腾,顺便绘出地势布置來,其后再和他慢慢较量。”

    史进道:“如此最好,可教时迁、魁二这两个走一遭。”

    吴用道:“再叫解珍、解宝,扮作拽树民夫,杂在人丛里,入船厂去,叫顾大嫂,扈二娘,扮作送饭妇人,和一般的妇人,混杂其中进去,到时候叫时迁,魁二相帮,再差谢千秋带兵马在外引军接应,方保万全。”

    史进点头赞同,先后将这些人都唤到堂上,各各听了令,众人欢喜无限,分头出城,自去行事。

    却说高太尉晓夜催促,督造船只,朝暮捉拿民夫供役,那河南府东路上一带,都是船厂,趱造大海鳅船百只,徭役之民何止数千,纷纷攘攘,民间怨声载道,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抓壮丁一样激起民愤,有抵抗不服的,那等野蛮惯了的官军,更是放火杀人,如此强硬的政策打压下,每天都有新的民夫进入造船厂,同样也有累死工伤的壮丁被抬出去,在船厂里,那些官兵游來走去,常常拔出刀來吓唬民夫,叫不分星夜,赶超在工期之前都趱促完备,那总工叶chun雇了不少匠人监工,在赶工期的同时,更是严把质量关,将沒个细节都看得个仔仔细细,眼见着不少小海鳅船已经将近完工下水,而那些大海鳅船的龙骨也造出了來了,开始搭建上面的船舱箭楼等物,叶chun将进度和状况都禀告了高太尉,高太尉听得一阵欢喜,即兴又沒少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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