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飞禽走兽,来势汹涌,铺天盖地。

    三才心里也是惶惶一震,目眦yu裂。却在刹那之间,相视一望,镇静了下来。

    一时间,内力涌出,大杀四方。

    天剑手执青鸾,所到之处,罡风凌厉百尺。

    每一挥洒,四方鸟兽尸横遍野,剑气凛然,剑芒冲天,剑意潇潇,无忌无惧。那身形,仿佛融入天地,化为天地,甚至夺得天地。他一人护住仇天与杨慕涵,cháo水般涌来的,均如cháo水般退去。唯有呻吟无数,红染黑泥,已然阿鼻地狱。

    且看另一处,人间佛拳风四溢,除魔天地,杀的更是痛快。

    人间佛身化“不动明王”法相,口中梵音铿锵而出,喝道:“佛说: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

    人间佛纯正的佛家内力雄浑涌出,天地一片金黄,如佛光普照。他本尊仿若一瞬间高大了千万倍,顶天立地,巍峨如山!伏虎拳升至万丈,一拳砸下,宛如绚烂金龙。

    “佛说:舍身饲虎,则天下无虎。降我执魔,则天下无魔。”

    伏虎拳最后一式——天下无虎。一拳挥出,猛兽粉身碎骨,遍地血流成河。天下无虎,在人间佛手中,才算得威风凛凛,堪称天下无魔!伏虎拳,拳打厚土,则山崩地裂。拳打苍穹,则星辰尽碎。

    佛,较之魔,竟更干净利落。

    与两人相较,地母倒优雅了许多。

    须弥步赶路时大开大合,平步千里,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凌波微步,眼花缭乱。只见地母身后,紧随着一条如梦如幻的虚影,似流苏,似长絮,忽明忽灭。还未看清,已在无数虎豹身上印了掌痕。

    翩翩而行,漫天血雨不沾衣。

    游刃有余,恰如皓月点群星。

    两人正惊叹不绝,地母脸上忽的露出些笑意,冲两人挥手,摇身一变。

    只听见杨慕涵一声惊呼,原来地母竟化成了千千万万,每一处巨猿前,皆有一个地母劈掌凝立,诡异难寻。天剑亦啧啧出声,冲这万千地母摇了摇头,拍着正错愕到合不拢嘴的少年,笑道:“万万千千,尽是虚影。待回到思渺山,婆婆定会传授你们。只是学不学的会,只得看个人天资了。”

    仇天与杨慕涵均是初生牛犊,极为自负的少年人,两人冲天剑轻哼一声,那眼神,意思便是:“天资还用你说!”如出一辙,令天剑大为尴尬。这两人又相视一眼,面sè微红,也是极尴尬了。

    黑压压的巨兽蜂拥而上,经久不绝。

    这些野兽,灵根均被血炼,不顾疼痛,不知恐惧,看到死去同伴也是浑然不顾,拼命厮杀。

    三才何许人也?

    若是常人,早已jing疲力竭了。这百年修得的内力,摧山破石都是轻而易举,如今,竟有了倦意。杀了几个时辰,直到暮sè低垂,方才清理干净。

    仇天倒还好些,只怔怔望着百里之内的横尸,呆立当场。

    杨慕涵俏脸苍白,腿脚一软,已浑身僵硬,站立不住,俯身呕吐起来。

    沟渠浸染,滚滚流波,尽是猩红。天地血sè,如泉奔涌,如火焚燃,只是一股腥臭味逸散,刺鼻难闻,令人作呕。

    丧失灵智,被控心魄的豺狼虎豹,已不算生灵,只是害人的工具而已。轮回,亦是度化。佛门中“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的地藏王菩萨,也曾深入地狱,立下了“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

    三才,稍显黯然,凝视片刻,便带着两个少年冲进了地宫。

    刚一进入,正看到华千嶂勃然大怒,冲那驭兽少主责骂道:“大难已至,你竟还在玩弄花草,沉溺声sè!我恨不得拆去你八门迷障,将花花草草砸的一干二净。”

    驭兽少主傲然一笑,自负道:“你尽管进去试试!”

    华千嶂怒火冲天,一扭身,恰巧看到五人行至,顿时大骇失sè,脚步稍稍向后挪了些。只见他面露绝望之sè,目透狠毒,破口大骂道:“三个老不死的王八,还妄称得道高人!竟斩尽我华家万兽...”

    说着,吐了一口淤血,道“此等杀孽,苍天定不会袖手旁观,且等因果报应罢。”

    绝望成狂,仰天大笑。

    一片惨象,三才也是心存芥蒂。听他所言,地母微微有些失神,默然轻叹。

    天剑桀骜不驯,负手而立,冷哼一声,尽显替天行道之肃然。

    “阿弥陀佛!”

    人间佛寂然,一改先前的玩笑嘻哈之态,悲叹道:“和尚的法则里:灭一人,救十人,便为善。灭十人,救一人,便为恶。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若是苍生安定,舍身为魔又何妨?遗臭万年又何妨?这一点,和尚佩服陈抟老儿的做法!却也鄙夷你这种,为一己之私而入魔的败类!”

    华千嶂充耳不闻,几百年基业尽毁,竟真有了几分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一旁,绝sè男子听着人间佛的痴狂话语,目中隐闪赞叹,看向华千嶂,却不屑一哼。斟酌了许久,终是丢了手中奇形怪状的花草,快步走上前来。

    仇天虽与他有一面之缘,杨慕涵却未见过,如今,望着那妖异的迷眸,怔了半晌。

    观他快步如风,天剑也是大觉奇异,暗中思忖道:这小子,恁的了得。如此惊采绝艳,只怕,犹在小天与慕涵之上啊!可惜,可惜!

    年轻男子略一躬身,尽了礼数,又自报姓名,笑道:“在下便是驭兽派的少主,单名一个池字。几位前辈高山景行,晚辈敬佩!恰座上虚席,可否细细一叙?”

    此言一出,引来几声唾骂。

    “衣冠禽兽,冷血败类!”

    喊罢,几个年轻弟子,望着华池目露凶光,各自摆出了虎豹豺狼猛扑之态,蠢蠢yu动,跃跃yu试!

    祸起萧墙。

    三才与两个少年大为咋舌,又惊又奇,在一旁各自揣测。

    听到谩骂,华池眼中痛苦一闪而逝,倔强的冷笑着,却被回过神的华千嶂紧紧抓住了胸口。

    “池儿...池儿...”

    华千嶂牢牢攥着华池胸前衣襟,拖到地宫后,一片灿烂不见边际的花海前,呵斥道:“快,快带爹藏到后面去...这几人,你是决计拼不过的!”

    三才紧随其后,惊叹此地别有洞天,却是暗暗打量了起来。

    奇花遍地,红白相映。

    华池凄然一笑,盯着华千嶂的眼眸,不动分毫,一字一句的顿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放过她么?啊?无论如何...我定然不会引祸到她身上!”说罢,鹰爪锁上了华千嶂虎口内关穴。

    华千嶂手臂酸沉,一时吃痛,放开了他,口中怒吼道:“逆子,你竟疯了不成!那女子,当初真不该留她xing命!今ri便杀了她,令你死心!”说罢,跳入了花海里一处狭缝。

    顿时,狭缝消失,花海无涯,华千嶂亦不见了踪影。

    天剑又是惊诧,又是赞许,口中喃喃道:这又是一处迷阵么?老道倒有了闯上一闯的兴趣!

    殊不知,华池仿若遭了雷击,踉踉跄跄。

    瘦削的肩膀,颤抖着,紧攥的拳头,没了血sè。

    紧咬的牙关,微喘着,紧蹙的眉宇,惹人哀怜。

    忽然,华池身如黄纸,咳嗽了几声,却又稳如泰山,拦着三才等人,面无表情,冷冷道:“家主已死,门丁稀零。驭兽一脉ri薄西山,野兽尽灭,无力为恶。望前辈厚德,不要再咄咄相逼了!”

    华千嶂已死?!

    三才大骇,察觉华池面无悲sè,又对身后迷阵遮遮掩掩,似藏了天大的秘密。好奇之下,五人默然,自然是不愿妥协。

    华池似早已料到,幽幽一叹,说道:“前方花海,乃是在下查阅古籍无数,摆出的迷阵。虽不比山前两大奇阵,却也诡异非常。家主有伤在身,决计撑不住,此时...”

    人间佛啧啧惊奇,怪叫道:“你这小娃娃,竟眼睁睁看着你爹丧命,实在背离人伦!又口口声声家主,而不喊爹。先前几人,对你这少主又无半点尊崇!怪哉!怪哉!”

    华池只是苦笑,咬牙不语。

    稍待片刻,却见狭缝又显露出来。“诸位稍候片刻...”话音未落,华池已快步走入,不多时,从中背出一具遗体,平缓的摆放在地上,目sè凝重。

    几人定睛一看,此人目龇尽裂,正是先前慌乱走入的华千嶂!

    五人快步涌来,却被华池一把拦住。只见他思忖片刻,仿佛下了极大决心,冷静道:“家父已死,几位前辈请回吧!晚辈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不准族中任何人出山为恶!如何?”

    铮铮铁骨,却似是乞求。

    仇天见华千嶂惨状,不禁想到自己的身世,大觉凄苦。华池虽有至亲,却如此冷血,眼睁睁看亲父命丧...想到此处,仇天大为恼怒,冲华池骂道:“果然是衣冠禽兽,冷血败类!今ri我仇天一定破阵,去看看,你遮遮掩掩所藏的,究竟是何物?竟比父子之情更重!”

    “如此说来,在下只好全力阻拦了。”

    华池依然淡漠,并未恼怒,将纤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又缓缓落下。

    但闻两声凄厉的哀嚎,撕心裂肺,极为刺耳。

    随后花海中隐隐显出两道yin影,一兽健步如飞,一鸟振翅而来,均长的奇形怪状,闻所未闻。

    地母惊道:“竟是,枭与獍么?”

    天剑眉头紧皱,望着愈发近了的一鸟一兽,叹了口气,点头应声道:“这鸟与鸱鸺相似,这兽状如虎豹而小,两者结伴而出,定是枭獍无疑了。”

    “呀!”

    杨慕涵一把拽回了仇天,似怒似嗔,怨他鲁莽,却又一脸好奇的向地母问道:“二师父,我在古书上见过‘衣冠枭獍,狼狈为jiān’的句子,这便是那枭獍?”

    华池朗目疏眉,俊采星驰,只是身上一股慵懒与冷血之气,显得格格不入。

    他听杨慕涵发问,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极其自然的答道:“枭为恶鸟,生而食母;獍为恶兽,生而食父。两只恶兽与我同行,倒正是合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话。”

    说罢仰天长笑,多少凄凉,无尽自嘲。

    有趣的是,枭獍虽生的青面獠牙,却并无凶意。如今望着三才,踟蹰不动,小眼眨巴,尽是恐惧之sè。

    仇天本已气恼,一听此言,更骂他禽兽不如,挥拳便冲了上去。奈何,仇天自幼修习符咒之术,这拳脚功夫,实在是粗陋浅薄。

    而华池天资聪颖,把变化多端的五禽戏演的风生水起,灵活多变,扑朔迷离。

    无须几招,仇天已处于下风,被打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如此丢脸,他少年心高气傲,怎肯认输?登时仇天不顾一切,蕴满浑身内力,千斤之力,化为一拳,向华池挥了去。仇天自幼谙习轩辕心法,拳脚虽杂乱不jing,一身内力却不弱于二流高手,深有击碎磐石之力。

    华池亦凝重起来,熊拳全力迎上,顿时两人一哼,各自退了几步,竟是旗鼓相当!

    三才相视一笑,眼中均是惊喜赞叹之意。

    华池惊奇之余,望着仇天背后的三才,忽然仰头长叹,凄凉的摇了摇头,黯然笑道:“既然几位咄咄相逼,在下无奈,只好行最后一步了。无论如何,漓儿少了我,是决计活不下去的...”

    说罢抱起了地上华千嶂的尸体,一个猛虎跃涧,忽而鹤翔,又如猿臂紧缩,夹紧遗躯,蹿入了花海狭缝。

    “花海迷幻诡异,依太极八卦,演化出八条进路,八条出路。各成一阵,各自无关,进之即锁,回头无路。正是所谓‘一处有一处之太极,处处总此一太极’。”

    天剑望了花海许久,终究瞧出一丝端倪,肃然起敬,冲华池消失之处,称赞道:“这小子,恁的了得!贫道非要瞧个清楚去,放虎归山,终成患事。若真是大jiān大恶之徒,岂能留他?”

    八处狭缝,八门,八条路。

    说罢,天剑偷天手运起,将仇天与杨慕涵卷成一团,直接送入了一道狭缝。

    地母与人间佛嘿嘿一笑,指着天剑,直骂无耻。

    天剑置若罔闻,不理不睬,捋了捋胡须,笑道:“chun神玉上古至宝,若不多多使用,又怎知晓其真正益处?再说,我们这两个徒儿自然要多见世面,凶险之处,最磨练人心,桀桀...”说罢径自走入一处通道,丢下两人,先行一步。

    地母摇头轻笑道:“生、伤、惊、休、杜、景、死、开。大哥真是无耻,竟仗着功力深厚,硬闯死门...只怕,那列阵之人要气死啊!”说罢,鸿影一闪,款款步入休门,人间佛也不再犹豫,另入杜门。

    天地间,残阳无话。

    长风万里,似一声悠悠长叹,没入花海。

    年轻人,你身上,究竟藏了多大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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