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龙丹喂入她口中,轻云缓缓舒一口气。血龙丹是性极烈的干草炼制而成,用于对抗阴寒湿邪,虽不能拔除她体内寒毒,却能暂时护其心脉,以防寒毒攻心。

    轻云命人取来大木桶,将配置好的药材泡入水中。床榻上的女子依然昏睡不醒,苍白绝丽的容颜仿若天山雪莲,隐隐泛着冷寒的光泽。

    凝视她片刻,轻云淡淡吩咐身旁的女弟子:“将她衣服除去,泡入水中。”言毕,缓缓出了房间。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初秋的夜里,凉风习习,吹动年轻坛主的白袍。

    已经大半个时辰了,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

    年轻坛主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银月高悬,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落在白袍男子身上,越发显得他平和静穆。

    “楚易……”虚掩的门里,木桶中的女子终于吐出一声喃喃的叹息。

    轻云脸上浮出一丝喜悦,转过身对着门口温和地询问:“你醒了么,霜儿?”

    久久听不到回答,空气静寂下来,忽然传出哗哗的水声,仿佛有人一下子沉入水底。

    轻云神色骤变,推门冲进屋里,桶面已经看不见人。轻云屈指一弹,木架上的布巾便飞入他手中,极速地裹住沉入桶底的夏无霜,将她捞出水面。

    怀中的人满脸水珠,脸色死灰,显然是被呛了水。轻云慌忙将她俯抱,轻拍她的背部。

    湿透的女子猝然吐出一口水。脸上渐渐有了生气,口中喃喃叹息:“楚易……你在哪里啊……”

    轻云蓦然顿住,心中有隐秘地疼痛丝丝缕缕泛起,缓缓将她抱到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她冰寒地身体。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黎明,无霜睁开眼,和煦的阳光照进屋里,冷不丁哆嗦了一下。只觉得冷,不由往厚厚的被子里缩了缩。

    是冬天么?那么快就冬天了啊!

    她脑中混沌的想着,不由又缩了缩身子,在被子里紧紧抱住自己。

    “这是哪里……”望着陌生的窗幔,陌生的陈设,无霜脑中开始思虑,昏迷前的一幕幕渐渐清明……

    一品楼地掌柜夫人带她去换衣服,她独自进了房间。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忽然从房梁落下一个人,在她来不及呼叫之前,那个人拿湿布紧紧捂住她的口鼻。之后就人事不知。

    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一个残破的柴房,掌柜夫人已经换了一副装扮,然而她还是认出来了……

    想到这里,无霜陡然惊惧起来,被子里的身体竟然止不住轻轻颤抖,心中极力抗拒再去回忆。

    不要想……不要想了……

    她一遍一遍命令自己,然而那一男一女恶毒的语言不受控制地在她脑中回荡。

    “……她千不该万不该惹到了你,你和你那乖儿子便设计让她满门抄斩。夏无霜,你也太恶毒了!”

    “贱人。你还有脸问,和自己的儿子做那芶且之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也就只能装疯卖傻了,不然怎么还有脸活下去?死了之后,先皇老儿也不会放过你……”

    他们在说什么?无霜极力摇着脑袋,眉头由于痛苦紧紧皱起。

    不要信……他们都在胡言乱语,她地儿子允曦还那么小。怎么会去害人?

    楚易……楚易也不会去害人的。

    她的眼泪忽然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精神几乎崩溃,头埋在被窝里,喃喃低泣:“楚易,你在哪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眼泪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不知道过了多久,精疲力竭的她昏昏欲睡,陡然听到“吱呀”开门声。无霜蓦地睁开眼,警觉地看向门口,有丫鬟打扮地女子轻轻走进来。手里捧着托盘,远远地便闻到弥漫开来的浓重药味。

    “夫人,你醒了?”丫鬟走到床边,看见夏无霜已经醒来,温顺道,“药已经熬好了,夫人先喝了吧?”

    “这里是哪里?”夏无霜缓缓撑起身子。

    丫鬟连忙上前扶她,恭顺地回答:“是璞罗教地坛。”

    无霜微微一怔。自己怎么到了璞罗教?低头去看,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

    过,心里陡然一惊,脱口问道:“你替我换的衣服?

    丫鬟依然面色不改,仿佛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着那一副恭顺漠然的姿态,低声答道:“是坛主命婢子替您换的。”

    坛主?无霜面色闪过一丝疑惑,脱口问道:“轻云?”

    鬟回答,轻轻催促,“夫人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无霜看向她手中的药碗,这才觉得药味呛鼻,不由蹙眉:“什么药?”转而又问,“轻云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温和平静的问候:“醒了?”一身白袍地年轻坛主缓缓步入房间,“身体好一些了么?”那样自然淡漠的语调,仿佛是医者出于职责在询问自己的病人,温和却没有更深的感**彩。

    无霜点头:“好多了。”顿了一顿,又道,“谢谢你救了我。”

    轻云微笑:“快把药喝了。”

    无霜接过药碗,忽听轻云又道:“你内体寒毒积聚已久,已经没有办法拔除。”他忽然顿住,沉默片刻,淡漠问了一句,“他没有替你治么?”

    无霜微微一愣,明白他指的是楚易,低声答道:“他并不知情。”

    轻云面色平和无波,仿佛那一句回答根本没有落进他心里,然而转身面向窗外的一刹那,年轻坛主平静地眸中突然闪过奇异的哀伤。

    为了那个人,真是连命都不要了啊!

    倘若璞罗教真将他除去了,那时,她又该如何痛不欲生?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抓在他手里那只风筝的细线突然间断裂,只能眼睁睁看着风筝越飞越远,似乎把他的心也一起带走了一样。

    此刻的他,是在担心面前的女子么?担心如果燕楚易死了,她也会活不下去?

    然而璞罗教和朝廷必然是不能共存的!

    看着她喝完药轻云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将手中的糖水递给她:“苦么?”

    无霜点头,眉头拧在一起,慌忙喝一口糖水,低声道:“好苦。”憔悴的脸上不经意流露出小女孩地天真。

    轻云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抚平她紧蹙的眉头,手举到半空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可笑,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不露痕迹的收回手。

    无霜将碗递给丫鬟,冷不丁又打了一个寒战。

    轻云平静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虑,淡淡吩咐丫鬟:“去准备热水。”

    鬟恭顺地退出房间。

    见无霜疑惑地看着自己,轻云温和地解释:“现在只能通过浸泡药汤来驱除你身体的寒毒,然而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能保你朝夕之安。”他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然而内心却不受控制地疼痛起来。

    “谢谢你。”无霜微笑,幽幽叹息,“我知道治不好了,也只是多拖一日是一日。”

    听到她的话,轻云心里隐隐有钝痛涌起,抬头瞥一眼她苍白宛如雪莲的面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两名丫鬟抬着热水进来,轻云亲自将配置好的干草放入汤中,吩咐两名丫鬟留下伺候,缓缓出了房间。

    外面的阳光温暖而和煦,照在年轻坛主身上,越发的静穆祥和。

    到底要怎样才能拔除她体内的寒毒?

    轻云微微蹙起眉头,脚下不自觉地加快步子,朝着石牢的方向走去。

    地坛几乎是与地宫其他建筑完全隔绝的,这是坛主处理教中事务的绝密场所,就如同教主的密室一样。从这里到石牢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轻云的步伐越走越快,经过竹林的时候蓦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无声无息地飘过,青色的长袍充满了神秘阴邪的力量。

    轻云忽然顿住,静静地站立在竹林里,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石牢入口。

    教主……不会杀怀瑾吧?

    轻云心中闪过一丝忧虑。

    如今长璎已死,倘若怀瑾也死了,那世间还有谁能医治寒毒?教主的医术不在她们二位之下,然而让教主知道无霜的存在,无霜只会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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