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所长故意喊得声音很大,因为这样也能给守住正门的鲁玉方两人提个醒,让他们赶紧封锁正门通道,防止萧使君跑掉。

    但他刚闯进这个房间,就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刚才的诵咒声戛然而止,就像屋里有人念着念着被闯入者突然打断一样。

    整个屋子里昏沉沉的,案几上一圈烛台上都插着红色蜡烛,蜡烛发出红彤彤的光。因为宗所长和另外两个民警闯入过猛,带进来的阵风吹动烛火,整个屋子里影影绰绰,光线摇曳。

    许朗正紧闭双眼,独自一人坐在榻榻米的一个蒲团上,他对面不远也摆着另一个蒲团,但那上面空荡冷清,没有人的踪影。

    不止是蒲团上面,整间屋子除了三位警察,也就只有正端坐蒲团,闭目安眠的许朗一个人!

    可是,刚才那阵阵念咒的声音,分明就是这个屋子里传出来的!

    外面一片喧哗,似乎是鲁玉方带着另一名民警也冲进正殿,迅速封锁了另一个通道。

    “老鲁!”宗所长大喊一声。

    鲁玉方在外面应答一声,外面响起一阵匆遽的脚步声,他忽地一下推开另一侧的房门,朝里面打望着。

    “你那边遇到什么人了吗?”宗所长问。

    “没有!我让小张看着正殿门口呢,他已经把那俩徒弟控制住了。”

    “奇怪,怎么又没看见萧使君!”宗所长有点气急败坏地吼道。

    但就在这时,蒲团上坐着的许朗忽然慢慢张开了眼睛。

    许朗惊讶地看看前方,又扭头看看宗所长他们,然后又过头看前面。

    “怎怎么事?”他问。

    “萧使君呢?”宗所长问他。

    “萧使君?她不就在这里吗?”许朗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前面说。

    宗所长看看空空的榻榻米,又惊讶地看看许朗。这时候许朗忽然慢慢仰起头,像是望着什么人站起来似的。

    “你眼花了吗?这屋里哪有萧使君?!”宗所长喊道。他觉得许朗刚刚醒来,神志肯定还不是特别清醒。

    “你们没看见吗?她穿着白衣服!”许朗过头,惊恐地睁大眼睛,手指慢慢移动着朝几个民警大喊道。

    “他是不是吃什么致幻性药物了?”鲁玉方也走过来,他伸出右手,朝许朗眼前使劲晃动着说。

    “她要出门了,要出门了!”许朗一把拨开鲁玉方的大手,指着宗所长他们进来的侧门大声喊道。

    宗所长急忙身望去,但门口的位置依然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忽然咣当一声,那扇门居然自己关上了!

    “她走了!萧使君走了啊!”许朗指着门口喊。

    “快!”宗所长这才过神来,他急忙带着的屋里的民警冲了出去,警察们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但依然没看见萧使君的影子。

    宗所长有些丧气地返榻榻米小屋,此时许朗已经萎靡地躺在榻榻米上,听见宗所长进门,他又忽地坐了起来,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你们来干嘛?你们不是来看萧使君的,是来抓她的对吗?你们是不是在利用我?”

    宗所长没有说话,因为许朗说得并没有错。

    “太过分了!”许朗使劲捶着榻榻米,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把宗所长吓了一跳。

    “我的元辰宫里的灯灭了!你们这么做,会害死我的!会害死我的!”许朗捶胸顿足地嘶吼道。

    第二次突查娘娘庙依然没有任何进展,盛怒之下的宗所长又把娘娘庙所有人叫到派出所拘留一夜,然后逐一提审,但这些人的说法跟上次并没有太大区别。

    我们没骗钱,也没有诈骗。

    萧使君就在庙里,只是你们无缘,看不到而已。

    天亮的时候,宗所长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这伙人释放。鲁玉方对宗所长说,要不索性把娘娘庙封了,但宗所长却摇摇头。

    “如果把庙封了,这群人很可能会转入地下,到时候执法就更难了。不如把他们摆在那里,起码他们还在明处。”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鲁玉方不甘心地说。

    “不,咱们要找更厉害的人来对付他们。”宗所长拍拍鲁玉方肩膀,“欲擒故纵,先放养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许朗那边,你们去探望过了吗?”

    鲁玉方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个画家死轴死轴的,刚一敲门就被隔门痛骂一顿。”

    “这件事咱们确实做得不对。”宗所长也叹着气说。

    他觉得自己一定程度上骗了许朗,许朗本以为他只是想见见萧使君,但没想到派出所居然大动干戈突袭娘娘庙,还要把萧使君拘捕起来。

    这样的事情,换成谁都会生气的吧?

    宗所长心里埋下了愧疚,他想,过段时间之后,等许朗抵触的情绪消弭之后,自己再去拜访他,向他当面道歉。

    但宗所长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二十天之后,许朗死了。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趁着白天合租室友出门上班,将自己房间用胶条封上,然后烧炭自杀了。

    宗所长听到这个噩耗,赶紧跑到滨川区刑侦大队去打听消息。

    “百分之百是自杀。”刑侦大队的老同学说,“合租的人说他最近怪怪的,我们查了他的网购清单,发现自杀用的东西都是他亲手买的,现场封闭自然,没有外人进出的痕迹。而且,我们还找到了他的遗或者说是遗作吧。”

    老同学打开自己的手机,从相册中调出一幅奇怪的油画递给宗所长。

    宗所长接过手机,那幅画上面的人物有点抽象,但还是能分辨出有一个白衣白袍的老女人站在一座歪歪扭扭的木桥前面,而木桥对岸的山上,正燃烧着熊熊大火。

    下面还有许朗亲手用油笔写的几个字。

    “生而有罪,于此苟延。彼岸焚尽,方得涅槃。”

    宗所长默默把手机递还给老同学。

    他心里一阵阵痛楚,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面对着更邪恶的东西。他觉得,是时候去请更强大的力量来摧毁这些邪恶了。

    林瑛花了两个小时,认认真真读完了“娘娘庙案”的报告。说不出为什么,她看完报告之后,忽然觉得心情十分压抑。

    这个案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只是个“浅浅”的案子,仿佛就像一泓清水,一低头就能看到水里的所有东西有几条鱼,有几簇水草,都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给你看。

    虽然宗所长他们提交的案情报告,用语用词做到了客观、准确、翔实,但读完报告细细一想,仍能感觉出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那份诡异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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