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华鬘睡得香甜,轻手轻脚地下车。隗彦晓看了一眼华鬘,了然地跟着我走到一旁,低声说起了具体情况。

    “我不是一直在姜邑这边上班嘛,所以很少回云塘镇上。但去年下半年,我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打电话的听起来是个年轻女人,她问我镇上的老宅子出不出租?我还在纳闷,因为我家在云塘镇的老宅已经拆迁了,变成了新云里小区。但是她说,是老镇里头南北巷的那处五间房宅子。我这才想起来,那是盛川叔家的宅子!

    “我跟她说,那宅子不是我的,她还反问我,宅子里的大女儿不是刚死了吗?你不是最近的继承人吗?我听她说话难听,就直接挂了。现在想想——那个人的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但她又怎么知道我是盛川叔最近的亲戚?而且镇上一般都说彦忻妹子是丢了,她又怎么说是‘刚死了’呢?”

    隗彦晓说完这个情况,就匆匆告辞,开车走了。

    他提供的这个情况,不可谓不重要。按照大家的说法,自从隗盛川去世后,唯一继承隗家老宅的人应该就是失踪之后的隗彦忻了。

    但隗彦忻一直无影无踪,这所老宅沉寂这么多年无人问津,现在忽然冒出一个人打听宅院的情况,还说要租下来!

    而且隗彦忻说,这个人还是个年轻女人。无论怎么想,一个年轻女孩跟这座暮气沉沉的老宅子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想到这里,我忽然回想起铁门两旁的那幅春联。

    从新旧程度来看,春联应该正是今年贴上去的,但隗彦晓否认春联是自己贴上去的,那贴春联的又是谁呢?谁还惦记着这座老宅子呢?

    难道有人不声不响已经租住进了老宅不成?可是,宅子里并没有任何人活动的征象啊……

    算了算了,还是等明天跟沈喻讲讲,看她有没有眉目吧。

    华鬘在副驾驶座位上已经睡熟,她朝我这边歪着,头照例靠在我的肩上。这个家伙似乎有种魔力,只要一睡觉就开始不知不觉地黏糊过来。

    我看她穿得单薄,生怕她着凉,于是一手搂着她,一手拿起自己的外套想给她披上。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头忽然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张开了眼睛——她刚刚醒了过来。

    或许我不应该用“她”这个代词,因为代词过于虚指,因为这次醒过来的不是华鬘,而是沈喻。

    当沈喻看到自己在我怀里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一把将我踢开,然后双手护住自己胸部,朝我怒骂道:“你在做什么?!”

    “我……”我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说自己冤枉,是华鬘睡得昏沉,自己才把她扶上来的。头靠在肩膀上也是她干的,我只是看她衣衫单薄,想给她裹上件衣服而已。

    沈喻冷冷看着我,我只好又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对这个身体动手动脚,甚至连念头都不曾动过,如果动过的话,我就是混账,是禽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行吧,凑合着先相信你。”沈喻完全没有了华鬘懒洋洋的神色,看起来精力十分旺盛——也难怪,她已经藏起来休息了整整二十四小时了。

    “去——哪儿?”我征询她的意见。

    “先回趟家!我得洗个澡,怎么又一身酒气——不是让你盯紧点儿,不准她吃吃喝喝吗!”

    “我已经看管够严了……”

    我没敢把华鬘喝料酒、下食堂的事儿告诉她,如果她知道了,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半夜开车就是快,正好还一路绿灯,我带着她很快回到小区。

    她走进我家,换上拖鞋,独自溜达到厨房里倒了一杯水,然后瞥了一眼厨房里东倒西歪的几个料酒瓶子。

    “你变懒了啊,这些调料瓶子该清清了。”

    “是是是。”我赶紧把那些瓶子塞到垃圾桶里。

    她端着水出来,往沙发上一坐,还翘起二郎腿来,搞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再也没有上次那么拘谨了。

    “坐下,说说吧。”她指着旁边的椅子说。

    我慌慌张张地拉过椅子:“说……说什么?”

    “说说你俩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到底干嘛去了?赶紧从头给我说一遍。”她乜斜着我说。

    说实在话,我也困得睁不开眼了,但既然女神问话,我只好打起精神,一五一十地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跟她讲述起来。

    她听完点点头,然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没想到立刻就喷了出来。

    “怎么回事,这是?!”她使劲闻着杯子里的水说,“怎么这水闻着没事儿,喝起来就一股子料酒味儿?!”

    我心想,杯子里的是水,至于料酒味儿,那是您喉咙里的味儿——但我不能如实这样讲。

    “哦,今天不是做饭吗,我倒料酒,不小心洒了,洒到这杯子里了,我估计没涮干净。”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心想,不是不想告诉你,是不敢告诉你啊。

    “不对。”沈喻忽然皱起眉头,“这种饮水用的杯子,怎么会跑到厨房里去?你在骗我,对不对?!”

    “我、我……”

    沈喻冷冷地看着我,她又低头闻闻杯子,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快步走到厨房里,她俯下身看了下垃圾桶——那里正躺着我刚刚扔掉的几个料酒瓶子。

    我看到她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铁青得就像下雨天的石板路一样。

    “我明白了!气死我了,这个混账女人!”沈喻忽地站起身来,她咬牙切齿地骂着,然后恶狠狠地看着我,那样子就像准备把我生吞活剥似的。

    “我……她非得说料酒好喝,有味儿……”我使劲挠着头。

    “说!她除了喝料酒,还吃了什么东西!要是敢隐瞒一个字,我叫你好看!”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华鬘吃德国大肘子、喝威士忌、灌料酒、追脑残剧的光辉事迹统统汇报了一遍——哦对,她还装狗闻味儿破案,还顺手弄翻了一整条街的电线杆子……

    沈喻听得呼哧呼哧喘着气,胸部也一起一伏着,我刚说完,她就直接跑到客厅旮旯里,把电子体重计掏出来,站上去一称,顿时发出一声尖叫。

    “哇呀呀呀!我非杀了这个小畜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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