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郭到淞山,高铁需要一个小时时间。

    沈喻在车上求我帮忙,帮她把这些谜局彻查到底。她的请求,我岂能推诿塞责?

    当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她似乎宽心很多,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沉沉睡去了。

    她应该也累了吧?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疲累,上下眼皮也不停打起架来。

    但我却不想睡觉。尽管肩膀有些酸疼,但我一点儿也不想动弹,我不想打扰她的清梦,我想再继续多一点儿时间去守护她。

    她表情恬静,鼻息均匀,看起来睡得很香。

    把自己的事情托付给我之后,她应该也觉得轻松很多吧?

    我轻轻歪歪头,看着她似玉如画的脸庞,心里默默想着不管自己之前能力如何,但以后我一定为自己所爱的人努力加油。

    到淞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等沈喻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还靠在我的肩头,嘴角流出的口水都濡透了我的卫衣,禁不住脸上泛起两朵绯云。

    我俩在火车站旁边的快餐店换了双鞋子,然后按照原计划找到旁边的车行,又租了一辆越野车。

    “咱们去哪儿?”我问沈喻道。

    “这次我来开车,淞山可是我主场。”沈喻拉开右边车门,把我推到副驾驶的座位上。

    淞山在淞江下游,淞江是祁岭省第一大河,它发源于省西,往东北方向流入大海。

    可是,淞江河道宽阔,河运发达,沿途到处都是码头和渡口,往来的客货船络绎不绝。

    如果沈喻是在淞江上发现黑船的话,那么肯定有无数人也同样成为目击者。

    除非,这些人也像铜柱一样,全然没有了黑船的记忆。

    沈喻开着车驶入外环,经过淞江第二大桥。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把车停在江边,而是沿着外环往北,朝城外的玄武山开去。

    “黑船不是在淞江上发现的?”

    “我以前说过是在淞江吗?”她熟练地开下高速,然后在前面路口转弯,朝环山公路上开去。

    “那咱们去哪里?”

    “刚才指示牌没看到吗?玄武山啊。”

    “怎么开到玄武山来了?”

    “不可以吗?”

    “别逗我玄武山里难道还有河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她说。

    她开着车,沿着盘山道蜿蜒而上。以前都是我给她当司机,可今天我发现,她开车的技术一点儿都不比我差,是名副其实的老司机。

    玄武山并不是很高,相比魏阳北面的隗山,它其实叫丘陵更加合适。所以,盘山路到了半山腰就开始平坦起来,而且拐过一个弯道还变宽了许多。

    沈喻并没有沿着主路行驶,她在一个三岔路口一打方向盘,将车子开到一条林荫路上。

    这条路似乎很久没有打扫了。路上许多枯叶和雨痕,看叶子应该还是去年秋天的落叶,叶子上头还落满了一堆像毛毛虫似的杨树花絮,看上去十分萧索。

    “这是哪儿?咱们不翻山了吗?”

    “我没有说过要翻山越岭啊。”她朝我淡淡一笑。

    这时我才发现,她已经开到了林荫路尽头。

    她把车停在路边,我下了车,看到路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铁栅门,而且门上还有把生锈的大铁锁。

    “这”我指着前面说。

    “一个废弃的三线工厂,怎么样,能跳进去吗?”

    “开什么玩笑。私闯设施是犯法的。”我看着高高的铁门,只见门栏的顶端竖着一个个铁镖头。

    “再说,也不安全。”我又补充道。

    “切,看我的。”沈喻伸手把我推到一边,她小跑几步朝铁门冲过去,然后一把抓住铁栏杆上的横栏,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门上面,然后又如法炮制,踩着横栏跳了下去。

    “过来呀。”她隔着门缝叫我。

    我小时候就不善于登梯爬杆,现在望望那高大的铁门,不免心里有些压力。

    不过,既然沈喻都爬过去了,我又害怕什么呢?

    我也后退几步,然后哇哇叫着冲向铁门。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总算翻了过去。

    沈喻看着我费劲攀爬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说你,动作怎么这么不协调呢。”她帮我拍打着前胸衣服上蹭的灰尘说。

    “你怎么熟门熟路,那么快就翻过来了?”我问她。

    “小时候,我就经常爬这个大铁门啊这么多年,这里一点儿都没有变。”她站在院子里,打量着周围,颇有感慨地说道。

    “小时候?”

    “对啊,”她指着远处的几栋残破的红砖楼说,“这是六十年代从北京迁来的一个三线工厂,大家都叫它407厂。

    “我出生的时候厂子里还有人,但上幼儿园的那年,这里就彻底废弃了。大家都搬去了市区,这里人去楼空,后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三岁就开始爬大铁门了?”我惊讶地问。

    “那倒不是,工人和家属们大部分都搬走了,但工厂里有个大型实验室不好搬走,所以还有一些坚守工厂的科研人员我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

    “所以,我又在这里住了三年,直到上小学才搬到淞山市内。但我父亲依然还留守老厂,继续做科研实验。所以,跟其他留守人员子女一样,我小学放假就来探望父亲,然后在这里住些日子,一群小孩儿在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能玩什么无非就是爬铁门、跑墙头、探鬼楼罢了。”

    原来她父亲是个科学家。

    这还是她一次跟我提自己的童年时期和家庭情况,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俩的关系更进一步了?我默默地听着,心里很窃喜。

    她边说边带着我往工厂里走去。

    工厂的面积巨大,有办公楼、厂房、仓库、实验室,还有周围的家属楼、幼儿园、小学,乃至商店、澡堂,反正一切生活需要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

    如果把围墙一围起,铁门一锁,这里便是一个小型的生态社会这也是当年计划经济那个时代的特殊产物吧。

    沈喻感慨地指着工厂里的一草一物,不停跟我介绍着她小时候的忆比如那个滑梯是她上幼儿园前最喜欢的地方;远处那栋红砖楼她曾经住过;那个落满枯叶的水泥坑是个游泳池,夏天她会抱个轮胎游泳圈在里面戏水

    她边聊边带我走上一条甬路,然后拐到另一个偏僻院子里。院里种着几株高大的白杨树,树皮上伤疤像一只只没有睑的眼睛似的盯着我俩。

    这里没有风,没有虫叫,没有鸟鸣,就连高耸到空中的白杨树都不会沙沙作响。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个院子安静得简直有点儿摄人魂魄,安静得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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