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有人追求,总不能说是个坏事。

    但得看在什么环境下。

    上辈子阿青也被人追求过,但那和现在可不一样。那会儿又不兴男女瘦瘦不亲了,追求这种事情难度没有那么高。

    比如:“晚上有事儿吗?一块儿吃饭吧,我知道有个新开的烤肉店不错。”又或者:“有空咩?周末去水上乐园吗?我们寝室人都去,人多热闹,去玩玩吧?”

    很直接,很简单。

    和她刚才经历的完全是两码事。而且这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都不必背负山大的压力。想去的话,可以说:“行啊,是自助的吧?一人多少钱?我先把我那份儿出了。”不想去的话,也可以说:“我就不去了,这周还有别的事。下次要是有机会再一块儿去。”

    因为轻松,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次约会不代表什么,更不可能一次约会两人就得一块儿生活一辈子。

    和现在可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

    她不知道刚才那个发出咳嗽声的是什么人,出声是无意还是有意。

    要是传出什么闲话,那真是天大的麻烦。

    逃跑是下策,可是她刚才真的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阿青转过头看了一眼——把尴尬留给秦晖一个人,似乎有点不地道。虽然这麻烦是他带来的,可她现在也没法儿置身事外了。这件事如果真的被外人知道,并传出闲话。那闲话里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主角,女主角的头衔一定会落在她头上,这是跑不了的。

    可是再留下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秦晖和他的那封信。

    阿青转了个弯,前面就是个小亭子,柱子是没有刨去树皮的原木,亭子顶上盖茅草,很乡野,也很合适,如果在这样的地方出现雕梁画栋飞角挑檐的八角亭那才煞风景呢。

    阿青靠着亭子边的栏杆坐下来。

    那信他都掏出来了。阿青也看见了。信肯定在身上揣了很久了。说不定还反复摩挲过。信的主人说不定还犹豫过要不要把信递出来。

    阿青说不上来为什么,当时她觉得那么恐慌。

    现在她比刚才冷静一些了,她想,刚才她的忐忑或许是因为。她感觉到对方是很认真的。

    如果他真是个轻荡浪子。那就不会写信。因为一个花丛老手不会把这样明晃晃的把柄递到别人手里。正相反,他们会想办法从姑娘这里弄到些东西,帕子。汗巾,钗子,镯子,荷包香袋,当然,信件更好。

    如果他不认真,是一时冲动,那信也不会是这么陈旧的样子。

    他很认真。

    这才是最头疼的啊。

    他要是个坏人那事情虽然也麻烦,但是也相对来说变得比较简单,想点办法让他闭嘴,闪人。如果他不愿意照做,吴叔和孙大人肯定也会有各种办法让他照做。

    他人不坏,他的心意与不假。

    但是……

    但是她不能接受。

    这么一想,阿青觉得自己刚才更不应该逃跑。

    应该明明白白跟他说清楚才对,让他明白她的态度,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免得误人误己。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站在刚才的地方——

    阿青腿脚有些僵了,这天气确实有些冷,她穿的又不是太厚实。

    她扶着栏杆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找出了自己来的方向,慢慢向回走。

    “姑娘,”她听见有人在身后说:“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阿青转过头,有个披着银灰色长斗篷,戴着风帽的人站在亭子边。

    这人什么时候走近的,她一点都没有听到。

    “您说什么?”阿青有些谨慎的问了句。

    “这块手帕是你的吗?”

    她手上确实拿着块手帕。

    既然这是个女子,阿青的心就放下一半来了。她近前几步看了一眼:“不是我的……”但上面绣的花有点眼熟,好象是孙佩的。

    不是阿青如此慧眼独具,能从绣线针脚这上头分辩出这绣活的主人是谁,而是这花绣的有特色。花样是阿青画的,她当然认得出来自己描的花样。孙佩的针线水平只能说是刚刚入门,一副原来十分活泼的灵猫戏蝶图让她绣的死板生硬,猫就不说了,成了一团挤在一起的乱线,蝴蝶倒还是有点样子,勉强能认出是个什么东西。

    这么有特色的一副绣图,因为是孙佩头一次这么用心的绣出来的,所以虽然成品不尽如人意,她也不舍得扔,用来做了帕子。

    “这个好象是我同伴的,不知道您是在捡着的?”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被树枝勾住了,就顺手捡起来。”那人把手帕递给她:“既然是你同伴的东西,那你就给她带回去吧。”

    “多谢了。”虽然只是一块手帕,但是孙佩还是挺重视这个作品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把它随身带着了。要是在这儿丢了,想必回去她也得懊恼很久:“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杨。”

    “杨夫人。”

    杨夫人的斗篷是高领的,风帽也遮住了大张的脸,看不清长相,可阿青直觉这应该是位美人。

    美人有时候是很奇妙的一回事,不是脸长的好看就能称为美人的。虽然还手帕的这位杨夫人阿青不认得,可是这么短短几句话里,已经让人产生了一种对美的赞叹。她的声音,她的举止,还有身形和步态,都那样美,一举一动都可以入画。

    “这里平时很少人来,你怎么会走到这里了?”

    阿青心中一动,笑着说:“刚才和同伴一起过来赏梅,贪看景,和他们走散了。”

    听杨夫人话里的意思,对这里很熟悉。

    她也是住在这庵堂里的人吧?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可是阿青还没见过庵主和庵里的其他人,出面招待他们一行人的一直都是那位杨妈妈,看起来她象是这庵堂的管事,接待安排都由她一手操办。

    “这片梅花是好,往年还有人特意在这时候上山来赏花。”杨夫人很自然的和阿青一起向回走:“亭子后面是条溪,溪边的山石上还刻着几首咏梅的诗,年月久了,作诗的人名姓都湮没了。要是有闲暇,也可以去看一看。”

    对方既然友善,阿青也笑着说:“今天是赶不及了,再不回去怕他们见不着我会着急,下次若是时间充裕,再过去看吧。”

    杨夫人轻声说:“是啊。不过到时候虽然有诗,却不见得还有这些花了。”

    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惆怅,让人忍不住就想宽解她,令她开怀。

    “好吃的东西不能一口全吃完,能看到这样好的花已经是一件快活的事了,诗留着下次再来寻访,留个念想不好吗?”

    杨夫人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

    阿青看清了她带着笑意的眼睛:“你说的是。”

    那双眼睛里的光亮那样动人,又那样温柔。

    看着那双眼,阿青头次明白了眼若流波的真正含意。

    应该就是见过象这样美丽温柔的眼波,才能写出那样贴切而生动的形容词句来。

    “刚才……其实我看见你和一位少年公子在一起。”冷不防杨夫人说出这么一句话,阿青吃了一惊。杨夫人接着说:“你不用慌,我没有旁的意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发乎情,止乎礼,自己问心无愧,别人怎么说不用去计较太多。”

    她的态度这样坦荡,语气又这么温和,阿青在那一惊之后,也就随即镇定下来。

    “刚才……那咳嗽的人,就是您?”

    “是我。”杨夫人柔声说:“刚才吓着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来想悄悄走开的,可能呛一一口花上的粉屑,忍不住咳了出来。”

    “没有,”知道刚才的人是谁,阿青反而松了口气。这位杨夫人这样温柔,又这样可亲,更要紧的是她还十分豁达明理。被她看到刚才一幕虽然也尴尬,可是终归不是件麻烦的事。

    只是头次相识,可阿青就是直觉对方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刚才您出声,其实也算是给我解了围呢,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夫人继续向前走,花枝横斜,她不得不在行走中抬手把花枝拂开:“那刚才要是我没出声,你会收下那封信吗?”

    阿青摇头:“不会……”

    “我看他也算真心啊。”

    杨夫人的话里并没有取笑的意思,她是很认真的。

    “可我……”阿青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下。她不能接受秦晖的情意这是一定的,但是理由她却一时说不上来。

    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对秦晖并没有情意。

    可这时代的大多数女子都是这样的,她们在成亲前甚至根本不知道丈夫长什么样,更别说互相了解爱慕了。阿青之前也曾经想过,她也许也得这样盲婚哑嫁决定终身大事。

    现在秦晖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啊,可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想到要给他一个机会,而直觉就要拒绝呢?

    为什么?

    她这么问自己。

    可她给不了自己答案。

    杨夫人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停住脚步,抬手指了下前方:“前面有座石桥,过了桥一直走就可以看见庵堂的后门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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