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傅家正厅。

    “来尝尝,这是我们家人外出经商时,从南边刚带回来的新茶。”

    岑吟命人给阮思沏了茶,含笑和她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说起赏菊会上的事。

    “那天的事,华儿身边的侍女回来都跟我说了。妾身在此代小女谢过娘子相护。”

    说着,她起身欠了欠身,阮思忙放下茶杯,对她回了一礼。

    “傅夫人客气了。”

    岑吟看了眼窗外连绵的秋雨,笑道:“上次你说的事倒也应验了,还多亏有你的提醒。”

    她一见开始下雨,想起阮思的话,便命人暂停买办。

    这大半个月来,傅家并未大批购进新的木材,库房原有的部分木材也保存完好,未曾受潮。

    岑吟大致算过,少说避免了近千两的损失。

    “幸好傅夫人开明,换作旁人,听了我当日的胡话,怕是早将我当神婆骗子轰出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关系比之前亲近不少。

    岑吟笑道:“等这场雨结束了,官府应该就要开始修路了,听说路要从红叶岭过……”

    红叶岭在林泉郡以北,原本地势较险,山脚有条路盘桓北上,绕过红叶岭要花去好几日的光景。

    阮思隐约想起什么。

    岑吟只当闲话说给她听,“听说这次是一个迷路的农夫意外发现的捷径。”

    “只要往红枫林那边走,翻过几个缓坡就是了。粗略算来,要是骑马的话,大半日就可翻山北上。”

    枫叶林,缓坡……

    阮思猛地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的双眼一亮,看向岑吟,诚恳地说道:“傅夫人,有桩好买卖,不知你愿不愿与我一起做。”

    前世,林泉郡官府也组织出资修路。

    路修好以后,有人发现红叶岭的枫林后面有几处隐蔽的温泉。

    那块地皮因此被辗转卖上了天价。

    后来被某个富商买下,修了座温泉山庄,山庄地价又翻了几番。

    阮思离开林泉郡后,偶然听人提起,那座温泉山庄最后被以数十万两的价格卖作私家庄园。

    今生她抢在所有人前面,提前得知温泉的所在,那块地皮她自然势在必得。

    但买下地皮后,难免有人会盯上她的地。

    她手头不算宽裕,在林泉郡的人脉也不广,想要保住地皮闷声发大财,还是得抱稳傅家的大腿。

    阮思故意卖了个关子,岑吟的眸子微微发亮,但并没有马上答复她。

    “喝茶。”岑吟若有所思,低头抿了口茶。

    两人又闲坐了片刻,岑吟开口道:“虽说送上门的生意,万没有推拒之理,但眼下我有件烦心事。”

    阮思心中明白,对方想跟她提一个条件。

    岑吟仍然信不过自己,要想赢得她的信任,就要为她解决那件烦心事。

    “夫人请讲。”

    前些日子,岑吟在老家给傅韶华寻了门知根知底的好亲事。

    但一向柔顺的付韶华竟绝食抗议,提出要嫁给李晗为妻,否则宁愿削了头发做姑子去。

    岑吟叹气道:“我那不懂事的女儿,实在不令人省心。她的事,想来不必我多说,娘子也是知道的。”

    阮思心中苦笑,还能有什么事?

    大小姐痴恋穷书生,家里拿她没辙,正缺一根打鸳鸯的大棒。

    阮思想着,岑吟要她做的,无非就是棒打鸳鸯。

    但这一棒下去,多的是母女离心,情人死别,后人一片口诛笔伐。

    是故,棒打鸳鸯是一门学问。

    阮思有点头疼。

    岑吟续道:“只要你能劝我女儿回心转意,与那书生主动断了来往,我便答应同你做这桩买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阮思这回不得不赶鸭子上架。

    阮思苦笑道:“这样的话,怕是有些难办了。”

    “娘子若有什么妙计尽管使来,傅家定然全力配合,但有两点请娘子千万记住。”

    岑吟浅浅地啜了口茶,清润的眸子里隐约闪烁着精光。

    “一来,不得闹得满城风雨,以免华儿的名声受损。”

    “二来,不得使些太过强硬的手段,以免日后落人口实,让华儿与傅家离心离德。”

    阮思仔细记住她的话。

    岑吟放下茶杯,微笑道:“只要娘子为我解决了这件心病,娘子的事情我傅家自然会上心。”

    阮思回家后,把这件事同金铃儿和银瓶儿说了。

    两人虽不解阮思为何要答应岑吟,但既然她都应了,只得帮她一起想办法。

    但金铃儿有些不服气。

    “小姐,我就不明白了,傅家主母为什么要拆散书生和她家女儿?就因为书生出生贫寒?”

    银瓶儿道:“自古儿女婚姻,都要讲究个门当户对。门不当户不对,女儿嫁过去多半要受罪的。”

    金铃儿还要再争,阮思止住她的话头。

    “你想啊,那傅家大小姐从小金尊玉贵,锦衣玉食,一瓶头油怕就能抵书生家一个月的用度吧?”

    “那又如何?有情饮水饱,既然她真心喜欢那李晗,肯定会为了李晗抛弃往日的富贵。”

    阮思摇头道:“饶是如此,二人出生不同,注定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银瓶儿接话道:“所见不同,所想必然也不同。以后想都想不到一块去,还怎么好好过日子?”

    “可是,可是……”金铃儿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阮思笑道:“你在怪我自私,为了一桩买卖,强拆傅家小姐的姻缘?”

    金铃儿低下头,嘴唇蠕了蠕道:“小姐,我只是觉得这不太好。”

    银瓶儿怕阮思生气,赶紧打圆场道:“这两人不是还没成婚么?再说,傅夫人还会害自己女儿不成?”

    “先不说家人,就说李晗,他未必肯交出十分心意去待傅小姐。”

    阮思想起那日在湖边他对傅韶华的态度,心中不由得为傅韶华感到不值。

    “走着看吧,要真是桩美满姻缘,我自然会勉力成全,还会劝说傅夫人放下成见……”

    金铃儿面上一喜,阮思却摇了摇头。

    “但若不是,打鸳鸯的大棒还未落下去,这对鸳鸯见了棒子影,便会自个儿散了。”

    三人相对无话,任由蜡烛噼噼剥剥地烧着。

    良久,银瓶儿才问道:“小姐,你又不能上门威胁李晗,再怎么劝傅小姐她也未必肯听,这回怎么办?”

    阮思盯着快要烧尽的烛芯,缓缓说道:“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等她觉得不好,她就不要了。”

    金铃儿不解,和银瓶儿对视一眼。

    “明日,你们便出门看看,设法在李家附近买个小院子下来。”

    阮思想了想,补充道:“那院子要小,要破,要旧,一个下人都不必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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