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利灯符大人如今胸中全是兴奋激荡之情。

    自打道泉离了乾祐县,他便日夜期盼,谁知两个月下去都毫无动静,而官军却是连传捷报。正当符知县以为这道泉背信,放弃了念想的时候,偏是一纸公文传到乾祐,督促他着速支应一批药材到宗哥城。

    乾祐不过一区区小小县,也无甚特产,虽是因着地处山岭,有些草药产出,但也谈不上珍奇。公文里索要的也皆是些寻常药物,按说是到处都有的,偏还指名非得让他亲自押解。

    发生了这等蹊跷事,符大人略做琢磨,顿时就是明了,这分明就是给他送功劳的由头。

    因着闹出一个“水多”的笑柄,符知县本是月余未曾出门以避人言。接到公文之后,大喜之下便觉得各种晦气尽是一扫而空。当日就亲自带人,将县中几个做药材生意的铺子翻个底朝天。

    还有几味药材或是因为不当季,或是因为需要炮制,县中凑不齐的。他也不耽搁,直接带了钱财上路,边是赶路边是沿途采买。十来日功夫就到了宗哥,缴了差事。

    按说就此可以返回,但这王厚童贯和道泉都在西宁州,他未曾见着,如何甘心?便缠着当值的官吏,要到西宁州来。

    西宁虽已平复,但总归是刚经了大仗,道路不靖。一个内地知县,又无公事,那宗哥城中的官员哪个敢就此平白无故地让他冒这等险,自然拦着不肯。

    正好,许多也被补了医官,那日却是在衙门里当值,认得是这家乡父母官儿,上前问明了是要来见道泉。便替他寻了个方便,安排跟着一队押运粮草辎重的官兵一同过来。

    进得城中,已是入夜,这符利灯也不去找地落脚,直接领着元随打探到道泉居所,寻上门来。

    进屋寒暄数句,符利灯便是直奔主题说到:“这次仙长从中奔走,本官承情万分。”

    “呵呵,不过顺手之劳而已,大人无需挂念。还是大人为国效力之心让王留后和童观察感念,才有这等照拂。”翟南轻笑和颜谦让到。

    “哈!反正是仙长的功劳,本官记下了。日后但凡有甚需我照应处,直说就是。”符利灯也不多纠缠这事,话题一转又问到:“仙长,本官意欲拜会王留后,童观察,不知仙长是否方便引荐?”

    翟南听了这要求,就有些犹豫。王厚童贯实际上并不待见这符利灯,对他那以水灌敌的所以计谋更是呲之以鼻。这次答应分润些功劳给符利灯不过是一个利益交换而已。若是自己当真引荐,怕反而生出事来。

    但眼看这符利灯一脸期盼,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得委婉说到:“额,两位大人都是军务繁忙,眼下正是要出征廓州,怕是没有甚闲暇吧!”

    “本官就是因这廓州之事求见两位大人。”符利灯一脸得意:“本官到了宗哥城,就听闻准备出兵廓州。详细询问了一番廓州情势之后,本官又得了一策,想献于两位大人!”

    翟南听这符利灯又要献策,就是苦笑,直道这符利灯利令智昏,却是无药可救了。当下也懒得听他有何妙策,便是应到:“既然符大人如此说,那贫道就豁出老脸,替大人张罗一番。”

    既然非要找墙去撞,翟南也不拦着,免得还要受埋怨。也不去听他所谓妙策为何,免得徒生心烦。反正就是带个话罢了,见与不见,都是王厚童贯的事。见了之后是如何结果,也是这符利灯的事。

    谈罢正事,问得明白这符利灯尚未找到落脚之处,翟南便尽份情分,安排着就在自己所居处安顿下来。

    第二日一早,翟南去寻着童贯,说明此事,就安排了符利灯午后去拜见。他自己却也不去凑那场子,免得万一童贯当场发怒呵斥,反而尴尬。

    符利灯自然千恩万谢,兴奋地直在院中不停打转,又细细揣摩进见时的腹稿,不时还演练一番如何说辞。好不容易挨到午后,便打声招呼,领着随从去了。

    当这符利灯兴奋地去了,翟南以手抚额,只是哭笑不得。心中就寻摸着今晚躲到谐道营中去住,免得这厮碰得一鼻子灰回来,却是面子上不好看。

    正准备出门,就有一女子求见,说是替青宜结牟送信的。

    招进屋来,就见那女子虽作下人装扮,但也长得相貌周正,只是宋话说得甚是艰难。交付了书信,却还不走,比划着示意要等着取回信。

    展信看去,却是青宜结牟亲笔。信中说那日为仙长斟酒者,实是她女侄,将艾露恩身份点出,略做说明。又说,感念道泉那日守礼自谨,足见确为得道高人,又将艾露恩护送放归,更是心慈德厚云云。待将道泉夸赞了一番后,又说艾露恩心慕道泉,有心跟随道泉修行,求道泉允准。

    道泉惯是忽悠人的,虽然自恋好色喜欢与秀美道童亲近,但却好歹有中人以上的智商。又是在原时空饱受谍战宫斗玄幻小说影片熏陶过的,结合当下西宁州形势,却是将这其中意思想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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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宜结牟所居屋中。

    “姑母!这般简单的送信去,那道泉若是拒绝又该如何?”艾露恩略带担忧地问到。

    她虽是已将道泉划为与李河温有同等癖好之类,心下厌恶,但一夜长思后,已是决定借着道泉之力摆脱被押解入京的结局。

    看着艾露恩,心中有些叹气这侄女毕竟还是太过稚嫩。青宜结牟说到:“艾露恩,你须知道,这世上何曾能有被人看不穿的计谋?!任你千般谋划,到得最后也不过是欺瞒一时而已。如今是我等有求于道泉,取舍在他,我等也没甚可欺瞒之处。”

    “虽是没有明言,但道泉定能猜到你我用意何在。”青宜结牟解释着:“如今不过是在赌他心性罢了。他既然上次肯因着怜悯而放你归家,那便没有道理不会因着怜悯而收容你!这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青宜结牟显然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笃定,不过是为了多教教艾露恩才有了这番解说:“你一定得记住,所谓筹谋,其实不过是把握人心性情而已。至于这封信,只是个开头,也是一番试探。若是道泉就此答应,那回头你提出归家,便是容易得紧。若是不允,姑母自然还有各种恳求手段。但若是如此则说明其性情还需得你小心,这提出归家的时机尚需考量。”

    “那若是百般恳求,道泉就是不肯呢?”艾露恩似乎有些明了,但还是追问到。

    “嘿!若是如此,那便也不用指望他以后能放你归家了。这跟随于他与被押解入京,也不过相差仿佛了。”青宜结牟边说边是轻轻摇头。

    艾露恩听完这番话,只是坐在那里发怔。她这等未经世事的少女,乍闻这般心术算计,却是有些受冲击。虽然知晓这姑母能掌控一方,必然是精明强干的,但今日里却是头遭听闻姑母如此详解心中盘算。

    想起几年前还在龟兹城中时,自己父亲还曾笑言,她这果决好强的性子与这远嫁的姑母颇为相似。当初自己还颇为此而兴奋和自傲,但如今看来自己却还差得极远。

    “所谓筹谋,不过是把握人心!”艾露恩垂首默念这番言语,越是思量越是觉得极有道理。

    道泉的心性果真如姑母所猜度地那般?就看他如何回复了。若是真的应允,那姑母这一手真可谓是举重若轻,当真巧妙得紧了。

    若是不允,那便还需再去恳求,纵然损了颜面,容易被道泉所看轻,但总归是要好过被押解入京的,还能有放归的机会。

    艾露恩细细琢磨着,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她本是聪慧过人,只不过是未尝经历过世事险恶,少了份经验而已。但今日切身体会,加上青宜结牟点拨得透彻,这其中种种关窍便是如抽丝剥茧般被揭显出来。

    适才姑母所言,若是道泉就是不肯,那即便是勉强跟随了,也无被放归之望。这话虽是有理,但即便是被道泉扣着,也总是强过被递送到宋人京城的。

    姑母所谓两者相差仿佛,不过是从她看来,若是自己无法脱身,便是不能聚集羌人生乱,便无法提供她与李河温重返青唐的机会。如此则与自己困在京城实际一般。

    艾露恩心中有些发冷,明知这些都是诛心之论,但依然忍不住思索着。

    此番设计,其实也不过是姑母的落一闲子,自己能脱身自然是好,便是不能脱身,于她也无甚害处。自己若是再能聚拢羌人生乱,无论是否真的能导致宋人朝廷改用安抚之策,总归是个办法。而自己呢?且不说聚拢羌人的困难,生乱之后的结局又会怎样?

    姑母这是要让自己为她火中取栗!为此,她才设计筹划着让自己跟随道泉。这也是在赌自己的心性,不会在脱身之后,弃她不顾而径直回龟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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