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道泉在法坛前手掐法诀,踏着罡步,行那天官赐福法事。

    柳全转头问陈庭郡:“道正以为如何?”

    “科仪简陋,法度不谨!”陈庭郡嘴角微斜,不屑地回答到:“这些时日,我也翻看这自然道教典,教义甚为浅薄。想来定不是甚么大派传承,所以才名声不显。”

    柳全听了,心中微晒,知道这陈道正尚憋着一口气,故此刻意贬低。今日正是正月十五,他送孙女来龙空山。恰好前几日所派几人回来后,极言那龙空山如何宛如人间仙境,引得陈庭郡心下好奇,也就一同来了。到了石丰,看那道泉正在村里主持天官赐福法事,便在一旁观礼等候。

    陈庭郡能当这道正,也是凭着熟稔道经,诸般斋醮科仪俱是精通。翟南这半路出家,突击训练的二把刀,自然入不了他的法眼。

    眼看着那法事进入**,道泉领着坛前众村民一起跪拜伏倒。柳全在后面也觉得自己站着碍眼,正犹豫着是否需要一同礼拜。便听闻一阵丝竹仙乐凭空响起,音色极美。柳全一生富贵,惯于享乐,却是从未听过此般乐曲。而四处寻找却遍寻不着这仙乐由何处而来。

    看着边上惊诧不已的陈道正,柳全暗想:便是法事做得再好看又能如何。若要人信,总归是要道法灵验方成。这道泉施法便如那自然教教典般,平直明了,但有所施,必有响应。却非那寻常道士,施法之后,也不知是否灵验,尚需拖延等待。若是几日无验,必以言辞推脱,反倒说你心不够诚之类。

    待到得龙空山上,已是过了午后。其余人等还好,自上山起,惊诧之余一路欣赏美景,神情振奋。

    惟有那陈道正,一路犹疑不定。他虽听说过那值日功曹,但未亲见。这等夸大讹传之事,他本是见得多了。虽不明其理,但也只是觉得这道泉或许真有些法力而已。

    自那日拿回教典,仔细翻看后,便觉得实在过于浅薄。通篇竟然连一句龙虎交汇,姹女婴儿之类的术语都没有。若是自己弟子写出这等没有专业水准的文字,恐怕他便要一巴掌打过去了。

    但刚才所听的乐曲,可是半点不假。别人可能只觉得好听,但以他听来,却敢肯定必是道门之乐。曲中意境幽远,尽是出尘之意。若说是天音仙乐,他绝对肯信的。而此乐声竟是凭空响起,加上这一路行来,龙空山景致又是如此,怕是说仙界也有人信。如何不让他惊疑?!

    “莫非是幻术?”在脑海中搜尽所有道门传说,陈庭郡觉得只能以此来解释。若这些都是真的,则已非道法所能及,必是仙法无疑。以这等撮尔小派,连经义都粗浅简陋,难道还能真有修仙之道?

    翟南将临近闲话湖的那座小楼分配给柳玎及两个丫鬟居住。柳玎原以为入山修道必然清苦,哪知竟是这等风景怡人之处,入目全是繁花名木,气候又温暖如春。比起往日困在府中,如今便似飞鸟出笼般神清气爽。

    她本来聪慧,那天神将入府,虽是因为弟弟莽撞而起。但也未尝不是这道泉收她为徒的手段。其中威胁之意,毕露无疑。

    此生既为女子,从来身不由己。自小便得顺着家人长辈的意,守着诸般礼仪规矩。便是与那从未谋面过的程家公子定亲,她也是最后才知道的,之前却是没人询问过于她。她也是习惯了任凭他人做主。

    此次其实是家中受不住威胁,阿翁又有那尝试长生之术的心思,所以将她送来。虽然抵抗不得,但心中总是不快。而如今,那丝幽怨却消失殆尽,只剩下对习得仙法的期待。若是真能学得仙法,便可逍遥无拘,那又将是何等的快活?!

    望着那闲话湖中,绽放的荷花在湖面腾起的水汽中摇曳,柳玎心中却有一丝遐想。

    而在等候柳玎安顿准备,沐浴更衣时。翟南将柳全、陈庭郡请到南岭下桃花林下坐下闲谈。

    “柳居士,陈道正,我这龙空山可还住得?”翟南不无炫耀地问到,这次算是接待的第一拨有点身份的客人。

    “蓬莱仙山恐怕也不过如此,我等近在咫尺,却从不知竟然有此福地。”柳全满意之余,自然知趣奉承。

    “呵呵,不瞒居士,本来此山不过寻常。却是数月前,贫道选中做为我派开山传教之地后,花费了许多功夫方才整治成这般模样。”

    “仙长果然好手段!有此仙法点化的福地为基,贵派门庭必然光大!”

    陈庭郡自进山来,便不断用手触摸所见之物。就连刚才进林时,还采了枝桃花在手中玩弄,假借观赏验看真伪。但触摸闻嗅,甚至掰开揉碎,弄的满手花汁,也毫无异常。

    心神一阵恍惚,陈道正默默哀号:太上老君!教主显灵!这确确实实便是桃花一枝啊!

    待听到翟南与那柳全在那边炫耀吹捧,心下烦燥起来,便插话问到:“我看道友道法灵验,为何自然道教义如此简陋?”

    感觉到陈庭郡语气不善,翟南也收起笑容,回答到:“大道至简!世人不过被这俗世繁杂迷了本心罢了,如何能说大道简陋?”

    都说和尚口灿莲花,这般禅机最能迷惑人。陈庭郡作为一个道教经义素养能甩开翟南几十条街的人物,被这一唬,也是张口结舌。

    翟南还不放过,继续说道:“道德经不过五千字,说尽大道之理;阴符经百字而已,三才相安尽在其中。大道何曾繁复?世间道人不能融会贯通,但有一点之得便匿以隐语,秘不示人。后人又因隐语而枉行猜度,繁衍其枝节,华丽其辞藻,遂造制道经以万卷计。如此误入歧途,难道还奢望甚道法不成?!”

    翟南早就想定,但凡有寻他辩驳经义的,尽按此章程答复。反正我的经义就在这了,若是要辨,就在此范围内,否则便是你犯规越界。任你学富五车,遇到这招也得抓瞎!便如让教授去读《千字文》一般,绝不会感觉学到什么东西,也偏偏驳斥不了。

    此时,那柳玎的贴身丫鬟寻来,说是已是准备妥当。成功施展s级技能诡辩,将陈庭郡脑袋弄得一片混乱的翟南,便见好就收。拉上两人去举行那传度典仪。

    寰祥峰下的出口小屋外,一曲《无量妙境》凭空响起,那柳玎盈盈上前,捻香祝拜。

    香案上供有填了姓名生辰及传度法师法号的箓牒两份,待柳玎首番磕拜起身,翟南折起其中一张,于烛台上点燃。便见那特制纸张燃放出七彩光焰,瞬间燃完,化为一篷青烟,连灰烬都没留下。

    至此,便算是向天界通名报备完毕。

    接着,按着翟南此前嘱咐,柳玎再拜。然后自香案上取过一袭黑色道袍,起身穿起。虽然观礼众人都在十余步远的身后,只能见着自己背影。但毕竟是当众着衣,纵然只是在衣外再加上一件,柳玎已是一脸薄羞。

    随后又伸手脑后,将自己披散的长发挽起,结成一个道髻,用一根黄玉簪插定。低头抬首间不时露出洁白的玉颈。

    将这象征从由俗入道的换装程序做完。柳玎抬头看去,却发现端坐案边的翟南,目光竟是有些呆痴。刚刚褪去的红霞再度布满面颊,又想起上次翟南那肆无忌惮的目光,心中便有些被危险窥伺的惶恐。

    沉浸在葱白纤指绕黑丝的风情中的翟南,发现那柳玎停了动作,臻首低垂,伫立不语。这才明白自己又是失态了,强压着心中悸动,递过一块玉佩,正是自然道教职人员的身份标记。

    柳玎接来一瞧,翡翠玉佩色泽水亮。其中翠色却是一幅山水画,正是从山门外看这龙空山的全景。天空中还飞有一只朱鹮,旁边又有一行小字:柳玎,童行。

    待柳玎按吩咐,将玉佩系于腰间,并于案前完成第三拜后。翟南将另一张箓牒取过,拿起玉印,在上面盖上一方朱砂红印。

    正是“鱼跃龙门”四个篆体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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