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六节退一步海阔天空

    窗外一只麻雀悄悄的停在树枝上,悠闲的梳理着它的o。

    张恒盯着这只小家伙看了一会,酸涩疲惫的眼睛稍稍得到了些放松。

    然后,他就低下头来,继续处理手上的公文。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张恒现在负责的,都是些太zigong中的jio蒜皮的小事情。

    像是各类文档的归类和整理,以及宫中每日开支消费的核算。

    至于他之前负责的那个转运工作,在战争开始的那一刻,就被霍光接手了。

    对此,张恒倒没有什么怨言,功劳已经到手,剩下的事情,自然该由专业人士去负责。

    只是卸任了转运工作之后,他这个太子洗马,就归位了,回到太zigong,听命于太子少傅石德。

    石德随手就把现在的这些工作扔给了他,美其名曰:锻炼、磨砺、提携。

    但实际上……

    张恒清楚,在石德那副忠厚温良的慈祥外表之下,隐藏着多大的愤恨。

    这一点,从他被太zigong中的其他舍人、洗马孤立起来,没有人跟他接触,更没有人赵他说话,就能看出一二了。

    错非是身为太zigong中的管事者的石德的意思,这太zigong上上下下,加上博望苑,上千人的同僚,岂会没有几个攀龙附凤之辈?

    张恒又岂会连想要喝口水都要自己去倒,偌大的宫殿,竟连一个下人也没有安排?

    看着手上这些1uan七八糟的杂务,张恒笑了一声。

    石德的算盘打的很好。

    他的想法,张恒也能猜到一二。

    无非就是张恒对他和他的家族在太子刘据面前的地位构成了威胁,因此想要借着这个办法,在不动声色之中,除掉张恒这个竞争对手。

    老实说,石德的办法很好。

    他既不主动跟张恒作对,也不特意派些高难度的工作给张恒,更不挖陷阱什么的来对付张恒。

    只是禁止太zigong上下官员跟张恒jiao往,同时用现在这些琐碎的事情缠住张恒的手脚。

    若张恒真的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阵仗,面对这手段,还真要吃一个大亏。

    “在石少傅的设想中,想来,我若去找太子申诉所遇之不平等之事,少不得就要被他说成好高骛远,恃宠而骄了吧……”张恒想着:“若我逆来顺受,规规矩矩的听话,那就更合他之意了,整天埋于这些琐事之中,用不了三五年,一年半载,就能生生将一个热血青年变成一个因循守旧,不思进取的庸人!”

    这是石德的阳谋。

    人家无论行事还是作风,一切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堂堂正正,经得起推敲和质疑。

    就连那些同僚不和张恒来往,张恒也猜得到,石德肯定没有明着说过,顶多就是稍微暗示——很有可能连暗示都没有!

    张恒在后世就听说过,那些领导在写条子的时候,同样一个【同意】的批语,有许多种写法,每一种写法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

    石德贵为太子少府,又是万石君的孙子,从小耳闻目濡,想来,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何必呢,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这么搞就太生分了……”张恒笑了一声,将手上今天的最后一份公文整理好。

    然后,他就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写了起来。

    “臣恒再拜殿下千岁!”张恒在白纸上写第一句,斟酌了一下,他继续写道:“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陵,殿下不以臣卑鄙,授臣以军国之事,知遇之恩,臣感激淋涕,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报殿下之恩于万一!”

    这做任何事情之前,先拍一下领导的马屁,这总不会有错的。

    张恒笑了一声,在纸上继续写道:“然臣不过南陵之农夫,虽慕圣贤之道,染殿下雨露,然臣之才,何其薄也,自上任以来,虽兢兢业业……”张恒在上面写了一大堆关于自己才德如何微薄,然后日常做事又感觉如何艰难等等,最后才道出自己真正的意思——辞官。

    写完这篇辞表,张恒反复看了许多遍,在确认里面不会有任何的影射太子少傅石德的意思和句子之后,这才满意的将这篇辞呈炒到一张丝帛之上,郑重其事的将之收起来。

    张恒这几天,一直都在考虑该怎么摆脱石德对自己的压制。

    这件事石德做的滴水不漏,想要上访或者上诉,无疑于给他自己找麻烦,更会给人留下诸如好高骛远,不安现状,野心勃勃一类的印象。

    就算刘据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干涉此事,给张恒撑腰,这样做也会得不偿失,徒留给别人攻击的口实。

    而且,石德跟他究竟谁对刘据影响更大这一点,张恒自己也没有把握。

    若安于现状,老老实实的听话,张恒更不愿意了。

    在官场上,虽然说吃亏是福。

    但在这个关键时刻,在这新旧jiao替,新老代谢的关头,还选择忍让,那就是白痴加煞笔了。

    更何况,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且张恒向来就不是什么被人欺压了,却连屁都不敢放的主!

    他的原则向来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让他后悔终生!

    将辞呈收好,就已经到了快要下班的时候了。

    汉室的公务员,至少在休假方面不比后世的公务员少。

    三天一小休,五天一大休。

    张恒拿着这份辞呈,直接朝太子刘据的办公地点走去。

    一路上,不少太zigong中的同僚都像躲瘟神一样的躲着他,张恒也不以为意。

    反正,这太子舍人,他是不想当了,也不愿意当了。

    头上压着石德,在一个充满敌意的上司手下当官,一个不好可就是家破人亡。

    张恒只能以退为进,先跳出太zigong。

    跳出太zigong,摆脱石德的束缚,那么一切就海阔天空。

    只是,难的是刘据若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很显然,辞呈里的话,不过是官面文章,写的好看的而已,别说刘据不会信,就是张恒自己也不信。

    得想一个好一点的说辞,顺顺当当的把现在身上枷锁卸下来。

    张恒一边走,一边想。

    还没走到刘据的办公殿之前的时候,就听到有宫中宦官在私下里悄悄的议论。

    “听说陛下已经拜霍都尉为车骑将军了?”

    “可不是?连去年才从匈奴回来的那个叫常什么的,都被陛下拜为中郎将了!”

    “真要打仗了啊……”某个宦官感慨着。

    “确实要打仗了……”张恒在心中说道。

    战争的号角早就吹响了,这些天张恒就看过不少从边关传回来的各种战报。

    匈奴动进攻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匈奴人在上谷、五原、等地活动极为猖獗。

    已经有十几座城塞沦陷,数以千记的平民惨遭屠杀……

    所幸的是,重要的战略要地还没丢失,像九原城直到今天都还在汉军的掌握中。

    只是……

    张恒对此颇有微词。

    匈奴人要进攻的情报,在去年冬天汉室朝廷就已经得到了。

    可是,为了毕其功于一役,霍光放弃了对五原郡的预警,更没有加强五原郡的兵力,想要以五原为饵,将匈奴人全歼在河套平原之上。

    想法很好,战略策划也不错。

    只是……

    每次看到那些前线传回来的某城沦陷,多少平民被屠杀,多少粮食财产被抢,多少屋舍被焚毁的战报,张恒就觉得有些痛。

    这一切本可以避免的。

    只要汉军主力压上去,而不是跟现在一样,潜伏在河套地区的某个地方待命——或许这样做,会让匈奴人如惊弓之鸟,立刻远遁。

    但至少,平民的伤亡没有了。

    “但愿这一战,真能捕获单于,彻底摧毁匈奴帝国的基石!”张恒想着。

    但他知道,这只是他或者说是霍光的一厢情愿。

    能不能达到预想的效果,除了需要精心的部署和准备之外,还需要老天帮忙。

    当年马邑之谋,王恢把什么情况都想到了,但他没想到,匈奴的军臣单于竟然忽然神经去亲自提审一个俘虏的汉军军官,更没有想到那个军官的骨头太软,还没用刑就把马邑有埋伏的事情合盘托出了。

    马邑之谋是汉匈战争的开始。

    而主持策划马邑之谋的大行令王恢,最后因为此事而被论罪斩。

    倘若此事也走漏了风声,匈奴人在汉军合围之前跳出包围圈,那么……

    张恒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杞人忧天感到好笑。

    霍光的布置和准备工作应该来说是做的很不错的,也充分吸取了马邑之谋的教训,直到匈奴人全面进攻之前,那些奉命机动的军队都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以为是一次常规的调防演练。

    甚至就连张恒,对于具体的谋划也不是很清楚,在如今已经陷入了抢劫的狂热陷阱的匈奴人来说,就算现在得到情报,立刻netbsp;除非……

    “除非汉军中有人再犯下当年路博德那样的错误!”张恒想道。

    数年前,汉军出塞,李广利带着数万精锐出击,本来,李陵是被分配去管后勤的。

    但李陵心高气傲,不愿意做后勤工作,因此请求带兵出塞迎击匈奴。

    在李陵的死缠烂打下,刘彻同意了,但没有派给他骑兵,只让他带了五千名弓弩手出塞。

    初期一切顺利,李陵所部用步兵追着骑兵打,打的匈奴人狼奔鼠窜。

    但,在浚稽山,李陵所部被匈奴主力重重合围,最终覆灭,由此引那件有关李陵的公案……

    而李陵军全军覆灭,负主要责任的就是路博德。

    刘彻命令当时身为强弩都尉的路博德率军掩护李陵后路,但路博德没有……

    至今也没有人知道,路博德为什么不执行刘彻的命令,更没有人知道,这位昔年霍去病手下的左膀右臂,曾率军扫灭南越,立下不朽功勋的名将,为何在晚年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现在路博德已死,这个谜团,或许永远也没人能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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