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江之上,一号巨船飞驰而来,数十号战船紧随其前后,这就是湘军水师大将彭玉麟的座船。

    彭玉麟的座船虽然是整只内湖水师的旗舰,但是彭玉麟座船之上的私人空间却是简朴到了极点。

    除了悬挂几张梅花图之外,彭玉麟只有一张书案与几封书信而已,这位湘军水师名将在身后有着完美的名声,一段凄凉的爱情故事,立下了无数功勋,与世无争,最知进退,甚至被列入了中兴四名臣之一。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彭雪琴是一件极难共事的同事,从他的谥号“刚直”就可以知道,他与朱可夫一样,绝不是一位好同僚,且不说他另一个时空要与淮系的张树声闹得不可开交,就是湘军体系之内,他同样不是一位好同事与好上司。

    幸亏湘军水师自成一系,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与另一位水师统领杨载福也就是杨岳斌闹得形同水火,彭玉麟甚至与曾国藩在信中哭诉过,有一次彭玉麟自己不慎落水,而杨载福的座船刚好经过,一看到老同事落水,杨载福不但没停下来,反而加速离去,纯心想把彭玉麟淹死或是落到太平军手上弄死。

    从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一个谥号“刚直”,被称为杀人名将的人是多么不合适作为同事,但是现在李续宾与鲍超在无可奈何之下,却不得不求到了彭玉麟这边来了。

    “李续宾不是一直与杨载福合作愉快吗?”彭玉麟也不客气,他干脆地说了一句:“怎么现在想到和我彭玉麟共事了?那也简单,他们出陆师,我们出水师,但是一切都听我的,李续宾与鲍春霆不得多嘴……”

    他霸气之极的回复让李续宾的使者感到难办之极,这位彭玉麟真是不给李续宾面子。

    而是几百米外的岸上,杨雄清与杨辅清正拿着望远镜看着这一队鱼贯而出的湘军战船恨得咬牙切齿:“果然是彭妖头的座船,我手上若有几十门大炮。保证把彭妖头轰成碎片!”

    杨辅清的怨恨并不能变出几十门大炮出来,恰恰相反,这几十号湘军战船上的洋炮正在朝着赣江两岸一切可能潜伏着的军事目标开炮轰击,虽然速度不快,但这也让杨辅清与杨雄清越发感到威胁。

    杨雄清团前两天刚刚吃了彭玉麟水师一个小亏,虽然已经补齐了兵马,却还是骂道:“如今打下江西,别的都不缺了。就欠收拾这彭妖头了!”

    算起来,湘军有坚城堡垒,杨雄清都不惧,唯独这水师纵横于赣江与鄱阳湖,却确实是虹军的大敌,而且现在杨雄清心热得很。他心底还想再升一级。

    江西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也要几万将兵镇守,现在他杨雄清只是一个团长,但是打下了江西之后,第一师肯定是要调走的,那么就是他的机会来了。

    虽然他杨雄清只是东王杨秀清认的干亲而已,但是有杨长妹这一层关系,他现在也以燕王嫡系自居,而一旁杨辅清则说道:“能不能借几百杆米尼步冇枪来?我们狠狠收拾一回彭妖头!”

    杨雄清当即答道:“这个法子第一师用过。彭妖头当时无备,紧邻江岸,结果打死打伤了二三十清妖,可是自那之后就学聪明了,行舟都至中流,再说了,米尼步冇枪只能打死打伤些清妖而已,只要清妖战船不失,咱们在岸上行动。还是太受局限……”

    “这样的话!”杨辅清已经想清楚了:“瞿军长是引蛇出洞。”

    在过去两年里。他们与湘军水师作战不知多少次,也不知吃了多少亏。从湘潭到半壁山,太平军损失战船万余艘,光是半壁山一役,一次性就损失船只四千余艘,最后一直退到九江-湖口,全仗着石达开山寨了湘军的大小战船才把战局稳定下来,只是这样一来,太平军也积累了无数对抗湘军水师的战法,特别是以木楼水寨与铁链锁江最为典型。

    只是到现在为止,瞿杰都只是相对消积地对抗湘军水师的袭扰,到现在还没使用过杀手锏,而杨雄清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别看瞿军长素有庸才之称,但是人家是深藏不露,我觉得到他真出手的时候,彭妖头非得痛碎心不可!”

    杨辅清对于这次攻打南昌城很是看好:“没错!虹军多少将才,偏偏让瞿军长独居首位,这样的人物岂能简单视之,我看瞿军长现在的布置用意颇深……”

    “不但是水路如此,陆路也是如此!”杨雄清同意杨辅清的判断:“看起来平庸,实则四平八稳,清妖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没错,瞿军长出手的时候,恐怕曾妖头会重现靖港那一幕戏!”

    ……

    “不好办!不好办!”

    对于瞿杰与霍虬在南昌城下的布局,曾国藩同样有不好下手的感觉:“我一向听闻这瞿杰在红贼之中只是资格够老,没有多少真本领,如同当年的林绍璋一般,可是交手将近一旬,我军虽有小胜,红贼安然竟然进抵南昌城外十数里外,实在让人不安……”

    赵烈文在一旁安抚道:“这未必是瞿贼的本领,听说老贼霍虬出身于盐雄,十分狡悍,手下又有云天纵、陆子云两将,并称楠溪双云,皆是知名剧贼。”

    “这是可忧之处了!”曾国藩答道:“昔日粤匪若以曾天养为主将主持犯湘之事,我湘军岂有崛起之机?今日临江郡已失,九江陷贼,唯余南昌一座孤城,凶险万分!”

    赵烈文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当即劝道:“侍郎,今日湘军精锐尽集于南昌城下,李续宾、鲍超、刘长佑、彭玉麟,皆是百战余生之旅,若有折损令人痛惜不已,偏生贼势正炽,虽得天之助,交兵至今未受大挫,但长久以往必有折损,今日上策,不若让城别走!”

    “让城别走,确是上上之策!”曾国藩现在倒是沉稳得很:“只是这上上之策不可取,南昌若失,则湘鄂屏障全失,任贼来去纵横,何况若失江西饷源,则军中饷源全无着落。”

    “再说现在守南昌尚有坚城可据,粮械两足,若让城别走,则江西全省陷敌,我湘军经营数载,方得江西半块地盘,江西一失,则无粮无械无饷无城之局,如今之策,在于一个拖字,瞿贼本无真本领,时日一久,必然有失……”

    曾国藩的想法虽好,可是赵烈文却苦口婆心地说道:“侍郎这般想,那是最好不过,只不过现今我军接济接敌,全赖水师,水路若有失,则南昌必然困顿,还是早作准备为好!”

    曾国藩倒真是固执性子,他说道:“不能退,俄夷使者已经答应我,只要我在南昌据守数月,则有精锐洋枪八千杆,洋炮数百尊接济,今日红贼所恃者,不外洋枪洋炮器械精利而已,我若是得俄夷接济军械,则我在器械上可与红贼平分秋色。”

    在听过了曾国藩的如意算盘之外,赵烈文没话说了,看来曾国藩是打定了在南昌城坚守的决心,不过这样也算中策:“侍郎,既然主意已定,那就高沟深垒,依城而战,只要相持数十日,必能逼退红贼!”

    “湘军战法,不过结硬寨,打呆仗而已!”曾国藩也是打定这个主意:“我在南昌经营数载,粮械两足,红贼众至五六万,顿兵城下,久不能持久,只要南昌不失,一切皆有把握……”

    事实上,湘军更令人讨厌的地方,也就是这个“结硬寨,打呆仗”,高沟深垒,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瞿杰战法的另一种版本,即使你知道能打破眼前的防线,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霍虬作为第二师的师长兼江西督军,虽然在军事体制上低于瞿杰,但是他几乎是整个江西战线上的第一号人物,因此对于自己的下属,他也毫无犹豫地看着眼前的连排营垒说道:“天纵,子云,你有什么办法?”

    “高沟深垒,着实难办!”陆子云说道:“湘军在赣江两岸连营数百座,众至数万,着实难办,我现在是多么怀念李元度啊!”

    一想到李元度在衢州的营垒草草,霍虬与云天纵都笑了起来,只是霍虬笑过之后却说道:“只是找不到李元度,曾妖头别的本领不行,但是这挖营筑寨着实是内行!”

    湘军的营垒既有宽度,又有纵深,相互之间能提供火力支援,而且往往组成了营垒群,这样的营垒集群往往驻扎着上千名湘军与大量的土勇,有个别营垒集群的清军竟达近万人,第二师之前曾经组织过加强连到加强营规模的试攻,结果虽然没吃过大亏,但是也没占过大便宜了,因此云天纵当即说道:“从浙江到江苏,再到江西,就数这一回的清妖就难对付,但是我有一个想法?”

    “天纵,说来听说!”陆子云当即说道:“别的部队可以不卖力气,但是我们第二师不行,这是我们第二师的江西!”

    云天纵当即答道:“师长,那我说了,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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