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六章

    白波军铁骑一路狂奔而来,不但声势骇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得到了惊人的速度,足够把匈奴人摧枯拉朽一般一扫而净的速度。匈奴人在这里和三千名白波军阻击铁骑浴血奋战,早已失去了速度,失去了锋锐。他们现在就算是一块铁盾,也要被白波军的这把犀利长矛洞穿了。

    在中路围歼泰兴的各部首领虽然急速后撤,但他们根本没有时间重整队列,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掉转马头,跟在去卑后面冲上去。有这几百步的距离,匈奴人完全可以让战马达到极限速度。只要有了速度,即使没有冲锋的队列,匈奴人也有信心挡住白波军。

    右贤王去卑战旗在腥风血雨中迎风飘扬,惊恐不安的匈奴将士们仿佛从这面血sè战旗里汲取了无穷的力量,他们吼声如雷,纵马追了上去。跟在这杆战旗后面,跟在去卑后面,匈奴人就能百战百胜。

    去卑高举战旗,抽刀狂呼:“呼……嗬……”

    铁锋等人无不高举武器,用尽全身的力气放声狂吼:“呼嗬……呼嗬……”

    匈奴将士同声呼应:“呼嗬……呼嗬……”

    匈奴铁骑一边高速飞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大军迅速聚集到右贤王战旗之后,犹如狂飙一般席卷而进。

    战场上风雷再起。

    “轰……”炸雷响彻天宇。

    石溪大叫一声,他猛然睁开了双眼,剧烈的疼痛让他大声呻吟起来。他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听到了远处连续炸响的惊雷,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石溪是近卫军的军侯,作战骁勇,几次与南匈奴战斗都有他的身影。

    前方传来的猛烈厮杀声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在这片战场上,战斗还在继续着。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晏溪身体有一股锥心的疼痛努力。他回忆着,自己的长枪被匈奴人砍断了,自己在地上捡起一把血淋淋的战斧继续劈杀,自己一连杀了七个匈奴人,最后一个匈奴人的脑浆连同热气腾腾的鲜血溅了自己一头一脸,接着……他想起来一支长矛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让自己的嚎叫声比大漠上的野狼还凄厉,自己倒下了,几个战友拼死上前砍死了那个匈奴人,把自己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拖了出来,然后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口,衣甲已经被撕开,胸口上裹上了厚厚的麻布,鲜血沾满了全身。没死,自己竟然没死。

    石溪狂喜,猛地坐了起来。周围堆满了双方士卒的死尸,鲜血染红了草地,而自己就躺在这片血泊里。石溪用力吸了几口空气,感受着活着的真实。他突然发现自己闻到的不是鲜血的腥味,而是一股甜甜的香味。

    石溪摇摇晃晃站起来。作为一个军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继续战斗,不死不休。石溪从地上捡起一支长矛,用长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向前方的战场走去。他看不到激烈厮杀的战场,在前方几十步的范围内,双方士卒和战马的尸体堆成了一个小山,至少几百人死在了这几十步的距离内。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这里曾经有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血战。

    他看到了把自己救出来的两个亲卫,他们都死了,一个被匈奴人的战刀穿透了。一个被砍掉了双腿血尽而死,尸体旁边被刨起的长草和泥土证明他在死前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石溪蹒跚而行,看到了更多的近卫军将士,每个人都死得很惨,死得很壮烈。石溪的心在滴血,仇恨在燃烧,他无法忍受,他要去杀人,要去杀死更多的匈奴人。

    石溪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尸堆的顶部。他看到了厮杀的战场,在山丘的下面,在湖边,数不清的士卒在奋战。一匹匹飞奔的战马在来回穿梭,那湖水早已被鲜血染红,远远看上去,触目惊心。

    石溪激动地浑身战栗,他举起长矛,怒吼一声,飞身向下跑去。一把插在尸体上的战刀把他绊倒了,石溪惊叫一声仰面跌倒,身躯顺着尸堆连翻带滚,重重地摔倒在一匹死马上。

    石溪忍着疼痛缓缓抬起了头,“张大人……”

    张迪被死马压在下面,浑身浴血,战盔不翼而飞,嘴里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涌出。

    “张大人……”石溪抱起他的脑袋,大声叫道,“张大人……”

    张迪睁开眼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杀死了羌渠,我杀死了羌渠。”

    石溪心里一松,鼻子一酸,泪水顿时充满了眼眶,“大人,你还活着。”

    “你哭什么?”张迪吐了一口血,龇牙咧嘴地笑道,“你看,我杀死了羌渠。”他艰难地举起右手,拎起了一个血糊糊的光脑袋,“想杀我?哼,我就是杀不死……”张迪得意洋洋地说着,结果一张嘴,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我喊人来救你。”石溪知道自己搬不动这匹死马,他急急忙忙站起来,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柄战刀,踉踉跄跄往前跑去。

    石溪看到了匈奴人的大纛。大纛被连根砍断了,又粗又高的旗杆被砍成了几截,巨大的匈奴战旗被撕成了十几块碎片散落在各处。在大纛周围躺满了尸体,大纛的根部卧倒着一个高大健壮的大汉,背上插着七支长箭,手上还拿着一柄长刀。石溪骇然惊呼:“晏明大人,晏明大人……”

    石溪飞扑上前,连连摇晃着晏明庞大的身躯,“虎头大人……”

    晏明痛苦地呻吟一声,咬牙切齿地骂道:“谁敢杀我?谁敢杀?老子要活劈了他。”

    石溪听到晏明的咆哮,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狂喜,泪流满面。晏明歪着脑袋,努力睁开眼晴看着他,“小子,老子还没死,你哭什么?快把铠甲给我解开。”

    石溪抹了一把眼泪,连声答应,手忙脚乱地割断了连接铠甲的皮索,把晏明后背上的重铠拿了下来。七支长箭全部穿透了重铠,箭簇有一半都陷进了肉里,血肉模糊。晏明一边诅咒着匈奴人,一边试图想爬起来,但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得趴在地上骂个不停。

    “这里还有多少匈奴人?主公在哪?”

    石溪站起来向山丘下望去。

    “大人,匈奴人已经不多了,正在往西边退,马上要被我们杀完了。”石溪突然兴奋地叫道,“大人,我看到主公了,他骑着一匹白sè的马,正在冲杀,杀死一个,又杀死一个,又杀死一个……”

    “其他人呢?可看到他们的战旗?”

    “他们主要在北面和西边战场,去卑的大军来了。”

    石溪沮丧地说道,“大人,这里的匈奴人不多了,好象只有一千多人了,怎么伤亡这么大?”

    “我们遇上南匈奴王庭最jing锐的铁骑了。”晏明恨恨地说道,“这一仗打下来,我们近卫军损失惨重,很多近卫军军官已经战死了。”

    …………

    下午。

    巫山那接到去卑的军令后,知道白土战场形势非常危急。现在大王和于夫罗被白波军困在白土,去卑被白波军阻击在白土以西五里处动弹不得。如果大王和于夫罗不能坚守到天黑,那么白波军就能以绝对优势兵力再把去卑围住。去卑的大军如果也被白波军吃掉了,南匈奴就彻底完了。没有去卑,没有羌渠和于夫罗,没有铁骑,匈奴人还有谁可以和胡才对决?还拿什么和强大的大白波军队抗衡?

    如果自己这五千人马能迅速赶到白土,即使不能改变此仗已经大败的结局,但至少可以保证匈奴人在战场上有足够多的兵力和白波军对垒,可以挡住白波军的攻击,甚至可以突破白波军的阻击杀到白土城外救出大王和于夫罗。

    双方血战一天,损失惨重,谁都无法一口吃掉对方,这仗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去卑已经重创了胡才,胡才也重创了匈奴主力,双方的目的都已达到,这一仗在天黑之后也就结束了。这大概就是去卑连续催促自己,甚至命令自己不惜一切代价速去支援的原因。

    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和眼前的这股白波军对峙在这里,要去支援去卑。巫山那再不犹豫,断然决定疾驰白土。

    “鄂新大人带着三千铁骑先行驰援白土。”巫山那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白波军铁骑,神sè坚决地说道,“我带两千铁骑主动向白波军发动攻击,拖住胡才的这支援军,以保证大人的安全。”

    鄂新用力拍拍巫山那的肩膀,“你保重,我们白土见。”

    巫山那笑笑,缓缓地出了腰间战刀,“白土见。”

    号角长鸣,两千名铁骑士卒密集列阵,巫山那高举战刀,沿着军阵策马狂奔,“今ri我们誓死决战,绝不后退……”

    “呼……嗬……”

    “呼嗬……呼嗬……”吼声如雷,震天撼地。

    ………………

    白波军将士望着从远处冲来的匈奴铁骑,神情惊恐。现在白波军的铁骑和匈奴铁骑战的筋疲力尽,怎么还是这匈奴生力军的对手?

    “吹号……擂鼓……”

    霍平在阵前纵马巡阵。陈鸣高举战旗,紧随在后。

    大军的右翼是两个军侯。两人看到霍平飞马而来,躬身为礼。

    “两位大人在大军右翼冲杀,要快,要狠。”

    两个军侯大声叫道:“谨遵将军之命。”

    霍平拨转马头,直奔大军左翼。两个军侯策马迎上。

    “两位大人率部在大军左翼攻击匈奴人,不要手软,给我狠狠地杀。”

    这两个军侯高声吼道:“誓死追随大人……”

    霍平打马飞驰,蓦然他高举长戟,纵声狂呼:“杀……”

    吼声雄浑,随风飘荡在空旷在原野上,直入白波军将士的心底。陈鸣激动的浑身战栗,虎吼一声,高高举起了手中战旗。

    白波军战旗迎风招展,在空中猎猎作响,气势惊人。

    霍平紧勒马缰,战马吃痛直立而起,霍平舞动长戟,纵声再吼,声嘶力竭,“杀……”

    列于前排的白波军将士霎时间热血沸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举矛狂呼:“杀……”

    战马飞奔,马上的霍平神情冷峻,瞪大了一双杀气腾腾的眼晴望着自己的部下,挥戟撞向前排的长矛兵。长戟和长矛相撞,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金铁交鸣声,“举起长矛,举起你们的长矛,鼓起你们的勇气,奋勇杀敌,奋……勇……杀……敌……”

    将士们高昂头颅,用尽全身的力气,放声狂吼:“杀……”

    吼声如千百声chun雷,由近而远,一声声炸响,响彻天宇。

    战马腾空而起,霍平高踞马背,挥舞着长戟,在背后白波军战旗的映衬下更显得威风凛凛,“杀……”

    白波军将士心cháo澎湃,战意盎然,心中的恐惧和胆怯在这一声声的吼声里化作了无穷的力量和无畏。

    “杀……”

    霍平一马当先,长戟前指,“杀,杀上去……”

    广袤的原野上,两条气势磅礴的洪流积聚了最大的能量,挟带着满天的风雷,从东西两个方向咆哮而来。

    这时,天地失sè,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转暗,yin云密布。

    “噼里啪啦”

    “轰……”天雷炸响。

    轰隆隆。

    洪流相撞,巨大的撞击声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冲天而起的杀声霎时淹没了阵阵雷鸣。

    战马在奔腾,在嘶鸣,在践踏,铁骑士卒在呐喊,在厮杀,在空中和满天的长箭共同飞舞,“杀……”

    霍平和巫山那都以为自己要迎战的是数倍于己的铁骑大军,他们都在交战的第一时刻激发了各自大军的最大威力,释放出了大军的最大能量。他们都想狠狠地砍伤对方,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匈奴小帅魏子死了,纳班死了,数不清的匈奴士卒倒在了大单于上。白波军军司马阿普死了,李强死了,成片的白波军将士倒在了他乡异土上。

    短短时间内,双方的战马都还没有调头再战,就已经各自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

    霍平知道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和眼前的匈奴人决战,不死不休。霍平猛地调转马头,“重整队列,重整队列……”

    巫山那调转马头,吼声凄厉,“杀,杀过去,死战,死战……”

    …………

    白土以西的西北面战场。

    去卑的大军和李蒙等白波军诸部混战在一起,杀声震天。

    去卑身先士卒,锐不可当,他数次被白波军围住,又数次杀了出去。李蒙怒不可遏,战刀狂舞,连劈十几人,最后一刀剁开了去卑的战马马头。去卑栽倒马下,去卑亲卫骑士卒拼死反扑。李蒙伤痕累累,战刀折断,被一个匈奴勇士一脚踢飞。白波军蜂拥而上,连劈带砍,硬是把李蒙从枪林箭雨里抢了回来。

    这个时候,对于白波军来说,对于南匈奴人来说,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胜利,所以匈奴人并没有因为去卑的受伤而慌乱,反而更加凶悍,相反白波军因为已经连续苦战几个时辰,从清晨杀到现在,早已人乏马疲,越来越难以支撑了。现在双方人数相差无几,实力旗鼓相当,激战正酣。

    …………

    白土以东的南面战场。

    一千白波军铁骑和两千匈奴铁骑浴血奋战。随着时间的推移,匈奴人兵力居多的优势渐渐显现出来,白波军铁骑越战越少,逐渐被包围了。就在双方杀得难分难解的时候,泰兴带着残存的一千多骑杀了过来,这立即改变了战局,匈奴人难以支撑,反而被白波军围住了。但双方此时都已经jing疲力竭,谁都无法吃掉谁。

    泰兴命令两个军司马各带人马从侧翼夹攻匈奴人,自己带着主力铁骑攻击南匈奴的中军,战斗很残酷,马蹄声,轰鸣声,号角声,声声不绝。

    “轰……轰……”天雷连续炸响,其中一雷就炸在战场上方,震耳yu聋。陷入激战的双方将士恍若未闻,依旧誓死血战,谁都没有感觉到雷声的震撼。

    大单于上的残酷杀戮仿佛激怒了天神,天sè越来越暗了,乌云翻滚,雷声此起彼伏。

    一道耀眼的闪电突然划空而过。

    一面巨大的黑sè战旗突然横空出世。

    “主公……主公来了……”白波军将士顿时欢声雷动,士气骤然高涨,杀声四起。

    “胡才……胡才来了……”匈奴人骇然变sè,肝胆俱裂。

    胡才领一千多骑狂奔而来。这是白土战场上最后剩下的所有人马。胡才杀进了南面战场,和泰兴等人围歼负隅顽抗的匈奴人。

    一个匈奴千骑长被胡才一枪挑落马下,鲜血四溅。

    胡才奋勇杀敌,锐不可当。一个个匈奴人死在他的手下,胡才面sè冷峻,杀气腾腾,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对于胡才来说,这一战可以让他占领河套,有了河套这个养马地,他可以组建大量的骑兵,有了骑兵,他才能纵横天下。

    “兄弟们,杀啊……”

    胡才厉声怒吼,杀气凛然,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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