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延安,比之过去一段时期似乎稳定了些。不说安居乐业吧,至少很少看到各族士兵在大街上哄抢民财。凌辱妇道。这都是耶律马五的“功劳”他不厌其烦地对委宿,对各级将领说,可以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要怀柔。你要是把人都杀光逼尽了,税你没法收,粮你没法征,到那时候就自己跟自己玩吧,委宿听了。马五又建议,浣衣院别搞了,名声太臭,怨愤太大。这委宿可不能听,浣衣院是激励士气的好所在。怎么能撤?

    六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好在金军勉强还能适应,不象前些年那般,五六月就实在扛不住得回北方去。

    张庆带着一队人马来到延安南城外。抬起头看着这座陕北要塞。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尤其想不通,徐大帅说要个实诚人,我实诚吗?”走罢!愣着作甚?”负责“护送”他们到延安来的金军不住地催促道。

    张庆一提缰绳,马儿迈开四蹄往城里而去。虽说延安远离战场,但城里的卫戍着实严密。除城上林立的守军外。街市坊间随时都有挎刀挺枪来回巡戈的金兵。百姓们一看到了巡逻队,便远远避开。这延安表面的宁静,就是在这种高压下取得的。

    张庆一直昂着头,目不斜视。可他身后的李贯却瞪着一双绿豆眼,四处张望。你说这延安城里谁认识他?还能找出个熟人来不成?

    在金军的弓领下,他们来到一处临街的宅子前,抬头一看门匾,居然连招牌都没换,还是嘟延经略安抚司。只不过衙门前的卫兵,换成了奇装异服的夷人。

    “等着从嘟州起就跟着他们的那名金军猛安丢下这句话。下马直投府中而去。

    张庆也不多说什么,就安安静静地街边等着。目光与李贯相触,对视片刻。随即象没事一般飘向别处。

    一阵之后,那猛安带着一人匆匆而来。看模样,是个汉人。穿身黑色直被,不戴慌头,腰里椅着一把女真人惯用的弯刀,四十多岁年纪。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仔细打量张庆一行人,良久,问道:“谁是紫金虎的使者?”

    张庆一抱拳:“在下便是

    那人又看他几眼,方才唤道:“你跟我来,随扈不得入内,带他们去寻住处

    张庆听罢,回头对李贯道:“你们且去馆驿,不耍乱走乱动,听人家的安排李贯等人应允后,自行离去不提。

    再说那汉官领着张庆一人进了原脚延经略安抚司的大门,直投节堂而去。一路上。甲士林立,刀光剑影,从进门一直到节堂外,隔两步便是一名士兵,阵势倒也吓人。到了节堂门口。汉官喝止了他,独自进去通报。稍后,方才出外道:“进去吧狮口斌…8。泡书昭不样的体捡!

    张庆略整衣冠,跨过门槛。进入堂中往上一看。只见节堂上坐着一人,也就是四十上下的年纪。宽脸,黑皮。浓眉密须,有几分豪气。遂上得前去,执礼道:,“在下奉徐经略之命,前来延安,求见贵军之主

    那人不回应他,而是问道:。你姓甚名谁?官居何职?””在下姓张名庆,现任帅司“准备差使”张庆回答道。

    “徐九派你来作甚?”那人又问道。

    这次张庆不回答,看着对方问道:“这位官人怕不是女真人吧?”

    “本帅乃大金嘟延经略安抚使兼知延安府,有什么事跟本帅说也是一样那人沉声道。张庆一听这句,就知道眼前这撮鸟是谁了。

    “小可,恕在下直言,临行前。徐大帅明令,须得面见金军主将完颜委宿,所以,”

    张庆话没说完。已经被对方截断:“你既是徐卫的人,就应该知道本帅!我追随他老子打仗的时候,还没他呢

    “张,”张经略?”张庆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深不耐地点了点头,催促道:“所为何来?爽利些”。

    张庆一时沉默,似乎在思考在什么,良久,方才抱拳道:“既然是张经略,那在下就明说了。上个月,贵我两军互相冲突,双方都有死伤损失。当然,这是违背两国和议的小”。

    “嘿嘿。既然知道违背和议,还敢放火烧粮?徐家老九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张深冷笑道。

    张庆又一揖:“实不相瞒。上个月,我们大帅受宣抚司召集。不在前线。这些事情。都是一线统兵官干的,大帅实不知情。

    所以,回来闻听此讯后,勃然大怒!感觉到事态严重。这才派在下“

    “哦?有这事?那徐九的意思是”张深斜眼问道。

    “徐大帅的意思,止戈息武小北以嘟州。东以华州为界,互不相犯。”张庆道。

    张深一拍帅案,骂道:“有这等便宜的事?你们烧了多少麦田知道么?给我军造成多大损失知道么?他徐九一句话就想了结?作梦!”

    张庆也不示弱,一揖道:“张经略息怒。一个月以来,我京兆耀州之民,死于金军铁蹄之下以万计,村镇被毁以百计,这损失难道小小么?”

    “那怪不得旁人,事是由你们先挑起!既然想讲和,不能空口说白话。他徐九这两年是名声在外,可不要以为打了几仗。便算号人物。陕西英雄地,风云地。不是他一个后生晚辈能支手遮天的。”张深哼道。

    张庆还是那副一丝不芶。踏踏实实的模样,闻言朗声道:“既如此。那徐大帅还有一句话。”

    “说来听听。”张深点头道口

    “如果贵军不打算停止冲突小我军奉陪到底。从在下到延安这一刻算起。再有金军越过界线。踏入耀州或是京兆府一步,即视为主动进攻。由此引的一切后果,均由金军负责。”

    张深勃然色变,敲着案桌道:“那本帅倒很想听听,是什么后果?”

    张庆直视着他,缓缓道:“徐大帅吩咐在下,若金军不同意停止冲突,便问他们。还记得定戎一役么?”

    张深这下没怒,反而愣住了,因为他觉得,这才象紫金虎会说的话。

    “好!好!到底是紫金虎,口气这么横?求人都求得这么硬?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他,没商量。完颜委荐不可能答应!”张深大声说道。

    张庆没动。等了片刻后,说道:“如果金军把集结在华州的部队撤离,我方也可以退出谓水以南。本属华州的地区。”

    张深突然大笑!

    “哈哈!对嘛!这才象作买卖!好,贵使且去歇息,只是对不住,馆驿都让女真人占了,还请自寻住处。一有消息。本帅派人通知你。”

    张深说的是实话,延安城里的馆驿,都让金军文武官员们占了。那些蛮子才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馆驿就是朝廷的招待所,何其富丽堂皇?土包子们没住过,早把各院各房占个精光。

    张庆一行人,便在城里寻了家客栈住下。但金军肯定不会放任他们自由活动,张庆以及几名随行官员都受到严密监视,出入都有人跟着。而且金军打了招呼,希望他深居简出。他的卫队,被阻挡在城外。不许进入。只能带几名在身边听使唤。过了两天,张深那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张庆也沉得住气。每日除了吃饭出恭。大多时间都在房里。只偶尔外出散散步,但不会与任何人接触。

    这一日,气温下降了些,不似往日那般热。延安街上行人明显多了起来。被金军占领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延安各行各业陷入停滞状态。

    直到耶律马五“拨乱反正”社会秩序才恢复了一些。

    比如说这家酒肆,金军入城后,就被抢了一通。虽然重新开张。但生意一直不行。这国破家亡的。谁还顾得上来饮酒作乐?也不知东主是不是疯了,还在强撑不关门。

    此时。店里只有三两桌客,跑堂的太闲了,系条围腰靠在柱头上无精打采。东主在柜台后拨着算盘。反复地算着帐。

    一人踏进门槛,二十几岁年纪,长相普通,穿着普通,属于一扎进人潮里就寻不到那一类。穿件灰直掇,挽着袖口。衣摆也系有腰上。倒象个扒粪种田的。按说这种人,他怎么也吃不起馆子才对。

    可这位大模大样地进来。往掌柜前一站。唤道:“店主东。”

    “嗯,客人但里坐,要酒要菜吩咐跑堂便是。”东主并没有抬头,伸出手指往嘴里沾了点唾沫,继续翻着帐册。

    “洒家不吃酒,不点菜,不用饭。”这不是失心疯么?你进酒肆来,不吃酒,不点菜,不用饭,你这是来寻人晦气的吧?莫不是泼皮破落户讹人?

    东主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这厮,问道:“那客人要甚么?”

    “小洒家来当件东西。”那人说道。可以确定。这不是疯子,就是故意找麻烦的。

    可东主并没有要撵人的意思,左右一张望,见没人注意,问道:“不知客人要当金还是当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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