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三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气得面带青气。他本是个老好人,温吞水的性子,可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下流之人。佛也有三分火气,顿时就按捺不住。

    “军爷说得是,我就是个贫贱之人。”孙初一还没发觉这一点,他谄媚地朝连老三一拱手:“你老也没生气,我先同妹子说几句话。”

    孙初得意扬扬道:“蛾子,不是我说你,你这人脑子不灵光,说难听点就是死心眼。那吴傻家道中落,能够活到现在没有饿死真是奇迹了。这种男人拿来什么用,若我是你,早换人了。什么从一而终,那是狗屁。”

    “你你你……”蛾子浑身都在颤抖。

    蛾子母亲一拍大腿:“是啊,蛾子你这死妮子,初一这小畜生虽然忤逆,该着天打雷劈,可他说得对啊。所谓妇德这种东西,和咱们穷人家可没有任何关系。当年娘将你卖给吴傻子,主要是图他父亲也算是个大官,你若得了运,做了吴节的填房,咱们也跟着粘光。无奈你命中没福,吴家死的死散得散,早就破败得比我们还不如。不如随了连爷,娘也跟着享福。”

    蛾子终于忍不住大声哭起来。

    蛾子的父亲面色一沉:“事情就这么定了,别跟我说那么多废话。看你今天的穿戴,也挺风光的,可不是吴傻子买得起的,绝对是连爷的好意。

    既如此,爹就替你做主了。”

    “对对对就这么着,长兄当父,我也同意。看我家蛾子的姿色,怎么着也得收连爷三百两彩礼。”孙初一流着口水将头凑到连老三面前:“老爷,你老那么多军饷入项不会舍不得这点银子吧。”

    话还没有说完,连老三虎吼一声,一记耳光抽到孙初一脸:“打不是你这个无耻的畜生。”

    这一记耳光连老三含愤出手,顿时将孙初一抽得腾空而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看到这一幕,蛾子大惊,不哭了:“初一……你你怎么了?”

    孙-初一“呸”一声吐出一枚带血的牙齿,从地上爬起来。

    蛾子以为大哥要同连老三动手,她也知道连老三的厉害忙叫:“连叔,别打他。”

    却不想,孙初一却猛地跪地上,大叫:“连爷饶命,连爷饶命。”

    蛾子的爹娘也吓得瑟瑟发抖。

    “这,这这……”连老三愣在那里,良久,才回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蛾子大姐,是老连不对,还请责罚。”

    蛾子见到家人的丑态,再不肯在这里呆下去撒下几滴眼泪:“连叔,我们走吧,就当我蛾子没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兄长。”

    “爹、娘、大哥,保重,蛾子走了,你们就当我死了吧。以后记得好好做人,你们……你们还是回南京去吧!”蛾子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死丫头!”蛾子母亲看到蛾子和连老三的背影,气得大叫:“什么人呀,这还是我的女儿吗。现在攀附上了一个军爷,行市了,教训起我们来了?”

    “钱!”就在这个时候,蛾子父亲发现连老三留在桌子上的钱,一点,眼睛都绿了。

    当下,再不废话,抓起来就朝外面跑去。

    “爹,等等等,不许吃独食!”孙初一立即跳起来追了出去。

    “哦,原来是这样。”听蛾子说完,吴节摇了摇头,蛾子摊上这样的极品父母大哥,确实让人无奈。

    吴节想了想:“蛾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蛾子:“安置什么,我自姓吴,可不姓孙,再没有这么不堪的父兄,以后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吴节:“要不,我让人接他们过来。世上无不是的父母,为人子女,还是尽一份孝心吧?”

    蛾子却生气了,厉声道:“不许,我蛾子可丢不起这个人。他们当初为了钱已经卖过我一次,如今又想再卖?接他们过来做什么,好吃懒作,把家里的风气都带坏了。老爷,你什么身份,若让他们知道,将来还不知道要给你找多少麻烦事儿。”

    吴节:“实在不行,我派人送他们回南京去,再替他们找一条活路。他们现在流浪在外,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吧。”

    “我已经给了他们银子,够他们做点小生意过活。实在不行,也可以买几亩地,饿不死的。”蛾子愤恨地唠叨了半天,才叹息一声:“罢罢罢,就送他们回南京吧,这台州实在是乱得很。”

    蛾子刀子嘴豆腐心,终究是心软了。

    吴节:“好,我这就找人去寻他们,然后悄悄地派人送回南京。”

    蛾子:“等等,老爷,别让他们知道你做了大官。否则,还真让他们借梯子上墙,缠住老爷,让朝中的贵人们看笑话。”

    吴节:“我省得,你就放心好了。”

    就派连老三带人去寻蛾子的家人,却不想,找了一日一夜,这三人就好象平空消失了一样。

    又找了两日,依旧没找着。

    蛾子气得直拍桌子:“别理睬他们,妾身刚给了他们二十来两银子。这三个不省心的,得了钱,也不知道去那里逍遥了。再等几天,等他们将钱花光,用不着去找,他们自会寻到连叔头上来。”

    吴节叹息一声:“那就先等着。”

    蛾子:“老爷还是干你的大事要紧。”

    说起大事,这些天吴节还真是有些忙。听说状元公来了,知府大人和各县的知县们自然要过来拜会,其中又是一番应酬。

    然后,府学的学政,各县的士子又要过来拜见翰林院的学士大

    最麻烦的是,大军即将开拔,军中军务繁忙。那戚继光对吴节非常恭敬,几乎所有事务都会同吴节商量。

    可怜吴节对军事一窍不通,只能点头称是,却提不出有价值的意见。

    如此,在台州勾留了六七日,民夫已经征召完毕,粮秣齐备,戚家军也集结完毕。

    军情十万火急,一声令下,立即开拨去福建福宁州。

    大军一共一万多人,分水陆两路,倒也走得快。

    不几十日就过了温州,进入福建境内。

    这速度在古代可谓神速,按照戚继光的说发,大军开拔,一流精锐也不过一日十来里。

    戚继光乃是不世军神,用兵非常谨慎,每天天一亮就出发,下午三点钟模样就会停止行军,就地安营扎寨,寨子也搞得很坚固。

    这样的速度虽然在古代堪称惊世骇俗,可让坐惯了汽车火车的吴节还是有些不耐烦。

    吴节明天跟着戚继光身边观摩古代军法,倒觉得有些意思,却将蛾子父兄的事情忘记了。

    蛾子也跟吴节一起来了福建,一来戚继光说台州沿海,也不知道倭寇什么时候就杀过来了。从浙江到福建,就没一处安全,还不如随军队一起行动。

    况且,吴节这次去福建也不知道要呆多长时间,总不可能将她一个人丢在浙江不管吧。

    进入福建境内,风景又是一变。

    到处都是起伏蔓延的山峦,道路也崎岖难行。

    因为已经进入了福建境内,离敌人也近,水陆两军就合做了一路,沿海而行。

    按照戚继光的说法,水路不能走,倭寇和海盗有勾结,须防着敌人半路与明朝水战。而海战又是明军的弱项,不如从陆地上一路平推过去,直接将倭寇的老巢横屿给剿了,让他们在陆上没有立足之地。

    戚继光的行军路线是从分水关入闽,然后过桐山堡,经福安,至横屿。

    这一路虽然饶了一圈,却因为周围都是山地,也不怕倭寇深入内地突袭。

    就让吴节不用担心,大可放松心情。

    看不出来,戚继光还有些文才,随口吟了几首诗,倒也可圈可点。

    比如他所写的那首《韬铃深处》,就非常不错。

    “小筑渐高枕,忧时旧有盟。

    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

    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好诗!”就连吴节也忍不住击节叫好:“戚将军,这次若平了倭寇,当勒石为记,将这句刻在横屿岛上。”

    戚继光这些天同吴节结交,刚开始还有意讨好,显得战战兢兢,后来才发现这个吴大人,这个状元公身上没有半点文官的高傲,说话随便,为人谦和,有的时候还有让人大跌眼镜的俗气。

    顿时心中大畅,心道:吴大人果然是个没架子的人,肯放下身段同粗鄙军汉结交,说话做事让人如沐春风。这样的人若带兵,军中将士感念他的恩德,敢不效死?

    戚继光却不知道,吴节所谓的大名士头衔都是靠抄袭得来的。其实,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同人说话也懒得动脑筋文绉绉地掉书袋,想什么说什么。

    却让戚继光以为他是特意折节下交,心中禁不住阵阵感动

    福建这地方真是地无三尺平,大军走了许多天,累得够戗,终于到达福安,休整了两日。继续前进,依旧是连绵起伏的高山和崎岖的山路。

    好象这山路永远都走不完似地,等翻过一座高山,前面突然一空,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时,吴节才知道已经到地头了。

    战幕即将拉开。

    此时,在辎重对着,孙初一一看到大海,就颓然倒在地上:“我的个娘诶,可算到了,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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