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进入四月份的莫斯科仍旧有些微寒,但相比起该死的通泰里来,这里就能算得上是天堂了。

    无论是我还是加莉娜,都是第一次到莫斯科来,反倒是乌斯坚科对这里很熟悉,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曾经来这里开过几次研讨会,甚至早些年的时候,还曾经在这里生活过比较长的一段时间。

    我们下车的地方,是列宁格勒火车站,不要误会,这是莫斯科几个火车中的一个,而不是列宁格勒市的火车站,一般从莫斯科出发去往列宁格勒方向的火车,都在这里发车。

    因为我和加莉娜对莫斯科都不熟悉,所以带路的人是乌斯坚科。

    前来莫斯科报道,我必须表现出一定的积极xing,所以我专门叮嘱乌斯坚科,就在紧挨着卢比扬卡广场的弗尔卡索夫斯基胡同上,找了一家国营旅馆,从那里到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所在很近,走路过去也用不了五六分钟。

    在我的印象中,作为苏联首都的莫斯科,似乎就是个花园一般的城市,但实际上却远非如此,相比起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这些形容词,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工业化城市。从列宁格勒火车站到弗尔卡索夫斯基胡同的一路上,高高耸立的烟囱随处可见,滚滚的黑烟弥漫在整个城市上空,让原本就显得yin气沉沉的天空更加晦暗。

    我用从列宁格勒那边开出来的介绍信,在那家名叫“红sè骑兵”的招待所里开了两个房间,把加莉娜和乌斯坚科安排下,随后便赶往卢比扬卡大街14号的内务人民委员部。

    经过前两个五年计划的建设,目前,莫斯科的市内交通是很发达的,有轨电车密布环路,看着很笨重、外形也很单一的公共汽车往来交错,而在卢比扬卡广场一带,最常见的却是内务部用来押运囚犯的密封车,在苏联人的口中,这种密封车有一个很可怕的绰号:“乌鸦车”。对这玩意,索尔仁尼琴在他的《古拉格群岛》中有很形象的描绘,幸运的是,这种车我还没有坐过,不过书中提到的“泽克车厢”我却是已经享受过了。

    在卢比扬卡广场的捷尔任斯基雕塑前,我小站了一会儿,距离雕像不到几百米的斜对面,就是卢比扬卡地铁站的入口处。前世的时候,在捷尔任斯基雕像被推倒的第二十个年头上,这个地铁站发生了一起爆炸案,我相信,如果那时候捷尔任斯基同志一手创立的契卡还存在,那些来自车臣的匪徒恐怕没那么容易得手。

    算啦,前世的事情与如今我已经再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报到,然后看看新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工作永远都是那么繁忙,在这座东正风格浓厚的恢弘建筑前,军帽上箍着蓝边的内务部工作人员进出频繁,而我这么一个穿着黑sè呢料大衣的人参杂在其中,自然是非常显眼的。

    “您好,同志,我是来报到的,”在大楼一层大厅,我被两个背着枪的士兵拦住。

    “哪个部门?”其中一个士兵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着我,问道。

    “我要知道哪个部门还用问你?”我暗自腹诽,嘴上却笑道,“现在还不清楚,我是从列宁格勒过来的。”

    “那先去问清楚再过来。”士兵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就想着把我推开。

    “等一下,”就在我准备继续解释两句的时候,一个恰好从旁边经过的年轻人停下来,看着我说道,“你是从列宁格勒过来的?”

    “是的,”我说道。

    “弗拉斯·达维多维奇·恰普林同志?”对方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对,我就是弗拉斯·达维多维奇。”我一喜,急忙说道。

    “啊,你总算来了,弗拉斯·达维多维奇同志,”年轻人面带喜sè,他上前两步,握住我的手,同时说道,“昨天晚上才给列宁格勒那边打过电话,那边的人说你已经过来了,我等了你一上午,还以为你会赶早过来的。”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很真诚,不像是在责怪我的样子,这才笑道:“没办法,火车在经过大诺夫哥罗德的时候出了点故障,晚点了,我才安排好住宿的地方就赶过来了。”

    “住宿的地方?难道列宁格勒那些人没有告诉你,这边已经给你安排好宿舍了吗?”年轻人朝两名士兵打了个手势,而后一边带着我往里走,一边说道。

    我没接他的话茬,只是笑着耸了耸肩。新到一个单位,必须表现的恭顺一点儿,抨击原来单位的领导,显然不是给新单位留下好印象的做法,不过我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等于是用心理暗示的方法给了对方一个答案。

    “真不像话……”年轻人显然对列宁格勒的干部没有好印象,他只是得到一个简单的暗示,便嘀咕着骂了一句。

    “哦,对啦,忘我自我介绍,”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两句什么,年轻人才想起还没有介绍他自己,“我是伊万,伊万·伊格纳季耶维奇·马赫卡莫夫,内务人民委员部机要室协调员,呵呵,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弗拉斯·达维多维奇同志。”

    听了伊万说的这番话,我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你好,伊万·伊格纳季耶维奇同志。”

    和一个在机要室工作的协调员做了同事,这就是我发愣的原因,说真的,在来莫斯科之前,我并没有对自己的工作岗位抱太大期望,没人能凭着一篇稿子飞黄腾达,我很清楚这个事实。但话说回来,即便是再糟糕的预估,我都没想过自己竟然被调进了所谓的“机要室”。

    机要室是什么地方?这名字听着似乎很重要,实际上却是个闲的蛋疼的地方,在苏联的行政体制内,这个部门就相当于档案室、图书室和党史研究办公室的综合体,说白了,就是个茶水一杯、报纸一份就能轻松舒坦过一天的地方,当然,也是个混吃等死的地方。

    老实说,我从未对自己的政治嗅觉产生过怀疑,但这一次我是真的有点搞不明白了,波斯克列贝舍夫亲自给列宁格勒打电话,把我调来莫斯科,难道就是为了把我闲置起来的?这说不通啊。

    “不用客气,叫我伊万就可以了,”伊万很有点自来熟的样子,他拍拍我的肩膀,一边拥着我上楼,一边说道,“大家以后要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着呢,还是随意一点比较方便。”

    我默然点头,因为心里有太多的疑惑,我也没有多说话的兴致。

    “走吧,我先带你到人事局报个道,然后再带你四处转转,熟悉一下,”伊万也没注意到我情绪的低落,他仍旧是那么热情的说道,“对啦,你知道自己过来后的职务吗?”

    “还不知道,列宁格勒那边只说让我来报到,别的什么都没说。”我摇头道。

    “真是官僚,列宁格勒那边的人果然都不值得信任。”伊万摇着头,很是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他很快就想到我也是从列宁格勒过来的,慌忙解释道,“哦,当然不包括你,弗拉夏。”

    我强自一笑,表示不介意。

    “那人事局那边应该会给你妥善安排的,”伊万也不知道我的职务是什么,“如果也是协调员的话,那咱们两个很可能还会成为邻居呢。”

    话说完,他又开始给我介绍机要室的情况。按照他的说法,机要室原来一共只有七个人,但在年前的时候,原主任因为牵涉到一宗间谍案,已经被抓起来了,现在是死是活也没人知道。所以目前整个机要室只有六个人,四男两女,就这六个人里,还有三个即将退休的老头子,现在基本上整天看不到人。作为唯一的一位青壮劳动力,伊万就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包括跑腿的活也都是他的。

    伊万口中所说的人事局,并不是国内所谓的人事局,而是整个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人事局,就像国内某局的人事股一样。千万不要小看这么一个机关内部的人事局,它的权力可是不小,整个内务部无论是人事分配、干部任命、资格审查还是纠风纠记,都归它管。

    我们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上了三楼,而后顺着三楼的走廊一路向东,直接进了东侧的套楼,按照伊万的介绍,人事局就在这一栋套楼上。

    “好啦,弗拉夏,就是这里了,”伊万带着我走到一扇枣红sè的门前,他站在门口,压低声音说道,“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刚才心里的那种失落情绪掩藏起来,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里面隐约传出来一个声音,听调子说话的人年纪应该不大,充其量也就是三十来岁。

    我也没多想,推门便走了进去,可就在迈出第二步的时候,我才猛地想起来,该死的伊万竟然没说我要见的人是谁!

    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忘了?这可是个问题,nǎinǎi的,如果他是故意的,我还真是被他那副自来熟的假象给蒙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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