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姨娘又道:“夫人想通了就好,这会正好是快晚膳了,不如我扶着夫人去瞧瞧咱们少nǎinǎi吧,若是您高兴,咱们就在少nǎinǎi那儿用了晚膳!”苏姨娘是婢女出身,最是会看眼sè会逢迎人的,知道但凡提到大少爷和大少nǎinǎi,黎氏准高兴。

    果然,黎氏笑道:“嗯,也好,刘嬷嬷,把晌午宫中赏下来的那筐樱桃和白桃装上一些给贞儿送去,有身孕的人多吃些水果对孩子好”

    刘嬷嬷赶紧应了一声吩咐下面的小丫鬟去办了,又伺候着黎氏换了衣衫,带了四个丫鬟两个婆子,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净言轩。

    一进净言轩就见三四个小丫头正在洒扫院落,院子里整理的干干净净,还掸了水,满院子都种了郁郁葱葱的芙蓉花,此时正是花开的时节,满院锦绣,馥郁浓香,让人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小丫鬟一见黎氏,忙上前见礼,一个小丫鬟进去通报,一会儿的功夫,贞娘就急匆匆的出来迎接了,黎氏见她袖子高挽,身上还穿着一件月白sè粗布围裙,不禁一愣,忙问:“你这是干什么呢?”

    贞娘笑道:“昨儿相公回来说天气渐渐热了,看母亲和父亲用饭都不香,让我做些南边时兴的酸枣仁糕给父亲母亲尝尝,也开开胃,我怕厨娘做不好,这不正做着呢,可巧母亲就来了”

    温栎恒哪里有那么细的心思,不过是贞娘见到黎氏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特意做了准备哄哄黎氏的,毕竟是自己的正经婆婆,以后还要在一处过ri子,让黎氏对自己有个好的印象是很重要的。

    做娘的听见儿子将自己的喜好放在心上,哪有不高兴啊?黎氏听了这话虽然心里明白儿子没有那么细的心思,也觉得面上有光,乐的嘴都合不拢,拉着贞娘的手笑道:“这孩子,不过是个酸枣仁糕罢了,哪里还要你亲自下厨,你如今是两个人呢,万一累着了可怎么是好?”

    “哪里就那么娇弱了,母亲快请进!”

    贞娘亲自扶着黎氏进了卧房,扶持黎氏上炕坐了,亲自捧了麻姑上寿的粉彩茶盅给黎氏奉茶:“母亲喝这个尝尝,这是酸梅汤,放在井里湃了一上午了,有些凉气,喝了最是解暑开胃的。”黎氏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还有一股森然的凉气,喝下去就觉得一股清凉之气,浑身都跟着舒服起来:“嗯,不错,我怎么觉得跟咱们府里的酸梅汤不太一样呢?”苏姨娘和刘嬷嬷也一人得了一碗,尝了也都笑着凑趣:“可不是,里面有股子香香甜甜的味道。”“少nǎinǎi快教教我们,回头我们也做做。”

    贞娘笑道:“哪里用的着教,这个再简单不过了,我没用冰糖熬梅子,用了桂花蜜熬的,里面拿香甜的味道是桂花蜜的味道,苏姨娘和刘嬷嬷既然也爱喝,明儿我多做些给你们送过去,对了,三弟和六妹妹喜欢不喜欢?若也喜欢我给他们也送去一些?”

    苏姨娘受宠若惊似的笑道:“哎呦,少nǎinǎi的手艺,哪里能不喜欢,六小姐最喜爱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只怕是尝了就要成ri来这净言轩里蹭吃蹭喝了!”

    “那敢情好,我瞧着六妹妹可真是喜欢,粉雕玉琢的一个小美人,真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大概是因为快做娘了的关系,贞娘见了小孩子就喜欢的不得了。

    苏姨娘见女儿得了大少nǎinǎi的青烟,眼睛立刻眯的跟月牙似的,奉承的话跟cháo水似的涌出来。

    黎氏对六姑娘茜溪也十分喜爱,听两人谈论,就命人叫了ru娘带了六姑娘过来玩,贞娘让绣chun拿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给茜溪玩,黎氏坐在炕上,看着茜溪圆滚滚的小身子在炕上安安静静的玩,贞娘在一旁温言细语的哄着她,还时不时端上了几样好吃的点心,苏姨娘和刘嬷嬷也跟着凑趣说上几句闲话,心情不知不觉好了很多。

    一时温栎恒下了学,一进门就给黎氏请安道:“刚才去了萱草堂才知道母亲来了我这儿,母亲今儿就在我这留饭吧,我让贞儿做地道的山西臊子面给您尝尝!”

    黎氏一愣:“臊子面?”她从柳州嫁到山西平阳,在那里生活的时间并不算长,可那里有着她从少女到少妇最初最甜蜜的时光,那简单温馨甜蜜的时光是她梦魂深处最美好的记忆,在京城的这二十年,勾心斗角,疲惫不堪,就是凭着这段美好的记忆支撑这自己,慢慢的熬过来的。

    那时候她还是个新媳妇,知道丈夫爱吃,就巴巴的跟人学了,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做出一碗像样的面来,丈夫和公公都十分捧场,俩人竟然吃了一锅面,捧了硕大的海碗,西里呼噜的,她站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心里满是欢喜和甜蜜。

    快二十年了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下国厨了,也很久没有吃过家乡的饭食了,玉粒金莼,锦衣玉食,再也没有记忆中那鲜香的味道,那幸福喜悦的感觉了!

    黎氏看了看贞娘,笑容里有了一丝酸楚:“你怎么会做这个?”

    贞娘笑道:“相公和我舅舅都爱吃这个,就学了做,也不知道母亲和父亲是否喜欢?”

    黎氏点点头,笑道:“喜欢,只是好多年没吃过了,早就听说你的厨艺好,可母亲更看重的是你这份心意,听说你在江南就常常亲自下厨做饭给恒儿吃,虽然家境富庶,有厨娘在也不愿假与人手,好孩子,这样的为妻之道也应该让你两个妹妹学学才是!”

    贞娘低下头,心里苦笑,自己不过是喜欢做饭罢了,自小就以做饭食为生计,如今富足了也不愿意总装什么娇小姐,每ri弄什么chun花秋月之类的风雅事情,可这真的就是爱好罢了,怎么放在婆婆嘴里就成了妇人德行的表率了?还上纲上线到这个程度了?

    温绍卿回府的时候已经快掌灯了,下人禀报说夫人和少爷都在净言轩里用饭了,夫人吩咐若是他回来也请到净言轩用饭。

    温绍卿倒无所谓,他是武将出身,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没那么多讲究,带了几个小厮就去了净言轩,一进门就闻到空气中一股馥郁酸辣的味道,很惊奇,问黎氏:“这是什么味道?怎么闻着这么香?”黎氏吩咐下人端了水给温绍卿洗手,一边笑道:“不觉得熟悉吗?”

    温绍卿提了鼻子使劲闻了闻:“嗯,还别说,真好像挺熟的。”

    黎氏娇嗔的笑道:“这会子做了侯爷就忘了本了?这是你原先最爱吃的臊子面的味道!”

    温绍卿恍然大悟:“哦,我说怎么闻着这么熟悉呢,我今儿被陛下招去阅兵,足足在外面站了一天,又累又饿,快,端上来我尝尝!”

    黎氏横了他一眼,道:“我说怎么急成这样,饿了一ri就这么吃怕对胃不好,让下面人先上一碗面汤,暖暖胃再吃!”

    苏姨娘伶俐的端了一碗面汤上来,温栎恒亲自端了一大海碗面上来,雪白的面条,红sè的汤汁,香浓的臊子,还有那浓浓的山西陈醋的味道,温绍卿立时觉得胃口大开,拎起筷子就大口的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嗯,这面很劲道啊,汤也好喝,这臊子做的十分地道,好吃,好吃”

    吃了一半才想起来:“你们怎么都不吃?”

    黎氏笑道:“我们刚刚吃过了,你也没传个信来,以为你又被陛下留在宫里用膳了呢,幸好平安回来传话说你要回来,贞娘赶忙又去厨房做了一份出来!”

    “是儿媳妇做的?”温绍卿一愣。

    “可不是,我还是头一次吃她的手艺,没想到这么好,还是咱们恒儿又眼光也有口福”黎氏看着人高马大,什么时候都英气勃勃的儿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舒心。

    温绍卿点点头,也充满欢喜的看了看儿子:“嗯,这小子,是有福气!”

    温绍卿足足吃了三大海碗的面,才摸着肚子满足的推了碗。

    黎氏怕他积食伤了脾胃,吩咐人熬了山楂水,又陪着他在花园里转了一个时辰才回屋。

    绣chun见温栎恒去练拳,忙端了热水给贞娘泡脚,一面查看贞娘的脚一面抱怨:“今儿足足站了两三个时辰,瞧瞧,这脚都肿了,偏怎么也不肯让奴婢帮忙,我看明儿nǎinǎi得好好躺一ri才好,最好叫府医过来好生看看,别伤了孩子才是!”

    贞娘舒服的靠在弹墨湖绸靠枕上,半眯着眼睛,今ri的确是觉得有些累了,也是,自从许怀安做了官,自己就过上了千金小姐的ri子,下厨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炒几个小菜而已,很久没有这么辛苦过了,看来人真的是有贪yu的动物啊,过惯了享乐的ri子,再过些辛苦的ri子就觉得受不了了。

    画眉悄悄的溜了进来,磨蹭着上前,小声道:“nǎinǎi,奴婢听见一事,想着是不是该说!”

    “什么事?”贞娘懒洋洋的看看她,画眉是后买进来的丫头,不过十三四岁,生的平常,腹内却很有些锦绣,一手小楷十分工整秀丽,后来才知道,这丫头是书香门第家的女孩,父亲是个秀才出身,母亲也是个大家闺秀,自幼也是小姐一般的教养着,生母去世后父亲续弦,继母看她就跟乌眼鸡一般,竟然伙同娘家哥哥设了局将她拐卖出去,转卖了几次后,画眉就病了,奄奄一息的,拐子怕砸在手上出了人命官司,将她卖给一家穷的不行的人家做童养媳,那家本是图个便宜,想着治了病,养上几年就可以圆房了,谁知那家的小子夏天下河摸鱼竟淹死了,觉得她晦气,就将她卖了,可巧被杜氏看上,买了来伺候了贞娘。

    贞娘怜惜她身世坎坷,也觉得她谨慎机敏,能写会算,年岁也还小,这次上京就点了她跟着。

    “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画眉轻声道:“是四姑娘的事,后厨的林大娘的闺女是四姑娘院子里三等丫头,昨ri听见四姑娘哭着跪求夫人,说,说她与宁肃郡王有约,郡王答应娶她”

    “什么?”贞娘一下子直起身子,脸上满是震惊:“宁肃郡王?”四姑娘?她努力的回想,四姑娘茜玥的摸样,小小的瓜子脸,似喜似嗔的杏眼,看上去跟她母亲陈姨娘又七分相似,有一种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风情,可即便是她早慧,也不过十四岁而已,还未及笄呢,居然这么小的年纪就自己寻了情郎?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贞娘忙问:“四姑娘不过是闺阁女儿,怎么能遇到宁肃郡王?”她记得京城有不成文的规矩,越是被家族宠爱身份贵重的大家小姐,嫁的就越晚,定国公家的嫡长女就是十八岁才出嫁的,嫁妆排满了长街,号称有一百四十八抬,要知道皇家嫁公主也不过一百六十八抬而已。

    “去年锦王妃办赏花宴,请了京中很多贵女参加,因为大小姐订了亲,二小姐病了,夫人就带了四姑娘去的,本意也是借着这次宴会给四姑娘挑个差不多的婆家,夫人跟大理寺丞党大人的夫人彼此有了些意思,也托人问了,党家的大公子也是庶出,可已经有了功名,人品学问都不错,夫人跟侯爷商量了准备给四姑娘定下的,昨ri,夫人去问四姑娘的意思,谁知道,四姑娘竟跪下来哭着说不乐意,问了半晌,才说出来的,那ri赏花宴上她无意中遇到了宁肃郡王,彼此就留了心,后来四姑娘随夫人去庙上敬香,又碰到了宁肃郡王,郡王就许了她,说要娶四姑娘夫人气的几乎晕过去,把陈姨娘找过去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将她们母女禁了足,昨ri侯爷有事没回来,估摸今ri夫人就该跟侯爷提这事了!”画眉眼底划过一丝不屑,可语气还是一般刻板无波,仿佛她说的不是什么闺阁辛密,而是在报账而已。

    贞娘皱了皱眉,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这四姑娘也是个糊涂的,宁肃郡王不过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罢了,仗着有皇家的血统,生的俊俏,嘴巴甜,哄着太后高兴,可在朝政上一无建树,二无功绩,他父王简亲王去世后,圣上不过赐了郡王的名号,还特意赐了宁肃二字,就是告诫他要宁心静气,忠肃共懿,可他却罔顾圣上的期望,整ri不务正业,挥金如土,净做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宁肃郡王看似游戏人间,实则颇有心计,前世他和曲谪分别盘算上了锦王和元王,想当从龙之臣,当时昊玄帝的四个儿子正斗的如火如荼,朝廷上党争激烈,很多官员都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最终,在永嘉三十一年,因御史姚谦被暗杀一案引起了昊玄帝的震怒,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昊玄帝对姚谦案进行了调查,共有两个王爷,四个一品大员及一百多名官员牵涉其中,昊玄帝迅速的对朝廷官员进行了一次打清洗,很多官员在这次清洗中被罢官免职,甚至锒铛入狱,诛连亲族,那一年因为姚谦案被杀的官员多达五百多人,被流放的族人上千

    贞娘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又敲,心里迅速的盘算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四姑娘嫁给宁肃郡王,他这般下工夫勾引温家的姑娘,八成心里想的是要将温家绑上锦王的战车,估计他更想要勾引的是温家的嫡出女儿,只是两位嫡出的姑娘都定了亲,黎氏对着两个女儿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他无法下手,这才看上了四姑娘,虽然是个庶女,可毕竟姓温啊,温侯爷再jing明谨慎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吧

    绣chun见贞娘又陷入了沉思,十分不解,问道:“nǎinǎi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四姑娘的事罢了,又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只当看场热闹就是了,您这么烦恼做什么?”

    贞娘拿了帕子抹了脚,盘膝坐在炕上,叹道:“她虽然是个庶出的小姑子,可毕竟是姓温的,你可知道诛连诛连,即便她是庶出,也是温家的女儿,咱们一脉相承,那是逃不掉的!”

    绣chun皱皱眉,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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