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氏招呼着让丫鬟婆子放桌子,准备开宴。一时间屋子里丫鬟婆子穿梭来回,眨眼间就摆了满桌子五颜六sè的菜肴,

    侯府大概在饮食上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寂静无声,偶尔见黎氏慈爱的招呼丫鬟将新鲜的菜肴挪到杜石头和贞娘面前。 常氏看着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中有着明显的不屑。

    用罢了饭,丫鬟们端上了漱口水和白瓷茶盂,让众人漱口,然后上了香片。

    贞娘前世在王府呆过,这些讲究规矩都是司空见惯的,举手投足行云流水一般优雅自然,倒是杜石头觉得比较别扭,看着媳妇怎么做就跟着怎么做,只是动作生涩,好在倒也没出什么笑话。

    常氏品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道:“咱们家的大少nǎinǎi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我听说以前在街上卖过包子呢,还以为定是个乡下的野丫头呢,想不到这摸样规矩都不错,想来是在家里着意□过的?要么说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儿子回来了,儿媳妇和孙子都跟着回来了,还都这样出息”

    黎氏勃然大怒,脸sè登时就变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贞娘的家世的确是低了些,可再低也轮不到她常夫人说三道四。

    她刚要开口,贞娘就笑盈盈的接口道:“夫人不愧是出身高门,连儿媳这点小事都挂在心上,夫人着实是夸奖了,儿媳出身寒微,可父亲自幼就教导儿媳,英雄不问出处,你虽是女子,亦要守节自持,莫以出身而折风骨,需牢记威武不能曲,富贵不能yin,并不都是为男儿所定的,闺阁女儿也应有这样的气节。儿媳秉承父亲教诲,从不以自己出身而觉卑微。至于规矩这些不过是母亲教诲,儿媳谨遵而已。实在不敢当夫人这般夸奖!”

    她点出常夫人出身高贵,却在人前提出自己的身世,这本身就是搬弄口舌是非,让人不齿,偏偏又一口一个当不起母亲的夸奖,仿佛常夫人刚才说的都是在夸奖自己,又提出了圣人的教诲,把自己出身寒微坦荡的说出来,又说自己从不以出身而觉卑微,显得风骨傲然,虽然出身贫家,却比高门出身的常夫人更显得品德高贵。

    常夫人如何听不出这其中的讽刺,可贞娘声音甜糯,满脸堆笑,一双杏眼满是娇憨,仿佛一个小女孩在跟长辈撒娇一般,自己如果借故发脾气,反而更失风度,一口气梗在嗓子里,竟半晌没说出话来。

    黎氏听了贞娘这一番明褒暗贬的话,顿时觉得心气舒畅了,脸sè也好了很多,苏姨娘惯会看眼sè的,忙笑嘻嘻的接着道:“咱们侯爷和夫人原本也是甘苦与共过的,好几次都听侯爷说起以前跟夫人一起下地种瓜菜,有时候还吧嗒嘴跟我们说,还是年轻时候自己种的菜好吃,现在吃山珍海味却没有原先的味道了”

    黎氏最喜欢苏姨娘提自己和侯爷同甘共苦的ri子,提起来就仿佛回到了那个贫寒却夫妻恩爱的温暖ri子,脸上就不由得带上了笑,拉着杜石头的手感慨的道:“那时候恒儿还小,侯爷最喜欢背着他满山跑,爷俩玩的疯了似的,摘什么野杏子、野果子回来,又酸又涩,可难吃了。有一次还在山上睡着了,把我吓坏了,做好了饭怎么也找不到人,叫了家人一起去找,后来才发现侯爷抱着他在一棵大树底下睡的正香呢”

    满屋子的人都捧场的笑了起来。

    温非池的手抓紧了把手,手背泛起了白sè。

    被父亲背着满山跑?他从小就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父亲对他很客气,很冷淡。

    他们不像父子,倒更像关系不很亲密的亲戚。

    望着这满庭笑容满面的众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和母亲的存在很多余。

    茜雪对自己新得的哥哥很好奇,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母亲:“母亲,哥哥不听话的时候父亲打过他吗?”

    黎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那是丈夫第一次做父亲,欢喜的不得了,儿子无论多淘气都舍不得动一下,她记得那会她被儿子气的实在受不了,干脆动手照着儿子粉嫩的屁股上揍了几巴掌,丈夫回来虽然没做声,可也心疼的够呛,半夜爬起来点了蜡烛看,看见儿子睡梦中还在抽噎,忙抱在怀里哄了半宿才好。

    “你父亲那会疼的不得了,哪里舍得揍他,就是我揍了他一顿还跟我发了脾气,把我给气的啊,你哥哥幸亏不在他身边长大,若是在他身边长大,指不定给惯成什么样了!”

    常氏实在听不下去了,干脆站起身冷冷的道:“饭也吃过了,我也累了,先告辞回去歇着了,你们继续聊吧!”

    众人忙起身相送。

    常夫人带着温非池脸sè冰冷的回到西苑。

    一进门就将茶几上的几个钧瓷青花茶盅砸了地上,身后跟着的丫鬟都跟着一哆嗦,常夫人咬着嘴唇愤恨的道:“这会她可得意了?儿子媳妇孙子她都有了,跟我耀武扬威的,哼,不过是个丢了又凑巧捡回来的儿子,满身的土腥味,一看就是个暴发户的儿子,一个卖包子出身的儿媳妇,有什么好炫耀的?”

    四周的婢女们都很熟悉常夫人的脾气,都低着头不吭声,温非池懊恼的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母亲,您这会发脾气又什么用?还是想想以后的ri子该怎么过吧!”

    常夫人一屁股跌坐在锦凳上,眉梢眼底都是凄恻的怨毒:“以后?我还有什么以后?你父亲轻易也不来一次西苑,原先有你,他还过来看看你,如今你的腿废了,你外公家也失了圣心,他根本就不过来了,我这里就跟个冰窖似的,你舅舅送了小陈姨娘给他,就是巴望着她能帮我,可你瞧那小陈姨娘那么天香国sè,他也照样不看一眼,满心都是那个出身卑微的贱人,以后?我们娘俩还有以后吗?”

    温非池看了母亲一眼,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母亲是常家嫡出幼女,上面四个哥哥大她许多,常夫人在三十七岁上才得了这么幺女,宠爱的不知怎样才好,常家是行伍出身,不比那些贵族世家,那些内宅之中谋略胆识,笼络男人的娇媚手段,常氏一样也没学会,擅长的只有骄纵任xing蛮横骄傲而已,每每温绍卿来西苑,常氏就拽着他撒娇使小xing子,常常为了黎氏跟温绍卿撒泼,黎氏本就与温少卿是少年的结发夫妻,俩人感情一向很好,黎氏虽然出身不高,可对于笼络男人却很有些心思,一来二去,温绍卿的心自然偏向了那一边,这几年,常氏的年纪大了,面容风姿更不如从前,脾气也更坏了,身边的婢女三五不时就要换一批,常家自外公常翰去世后,权利地位都每况愈下,温绍卿更是很少踏足西苑。

    温非池也数次劝过母亲,女子应该以温柔顺从为主,可常氏根本就不听他的,每次见到黎氏和温绍卿不是冰冷高傲就是夹枪带棒,每次都定要闹得温绍卿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几次之后,他也不愿意再劝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常氏见儿子一脸无可奈何郁郁寡欢的摸样,心里也觉得更加不是滋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挥手让下人都下去了,急迫的问:“你说,侯爷会不会将爵位传给那个贱人的儿子?如果传给他,那你怎么办?咱们得想个办法,要不找你舅舅商量商量?”

    温非池无奈的扶额苦笑:“母亲,父亲今年不过四十多岁,你现在就惦记这个是不是有点早?何况父亲如今正得圣宠,舅舅前年贪墨军饷的事情还是父亲帮着摆平的,找他商量能商量出什么来?你不用想那么多了,这些事我心里有数,您也累了,还是早些安置了吧!”

    常氏不满的道:“你总是说你心里有数,可光有数有什么用?你舅舅是不争气,可你父亲有今天不也有我们常家的功劳,他帮帮你舅舅有什么不对?你就是这样,从小有什么事都不说,什么都要瞒着我”

    温非池装作没听见她嘟嘟囔囔的抱怨,转身准备喊小厮,常氏忽然又道:“对了,你和江氏到底怎么回事?这都成亲两年了还没个动静,要不我给你选几个丫鬟发给在屋里吧?”

    温非池动作迟滞了一下,随即淡淡的道:“母亲,我的事你就不用cāo心了,我知道该做什么!”

    常氏看着儿子拉开房门叫小厮进来抬了椅子走,一句话就生生的噎在喉咙里:“到底是你们俩谁的问题?”

    她用力的敲了敲自己的胸口,觉得胸口越发的闷了。

    温非池被抬进自己的房间,明亮的灯火下,一个衣饰jing致的女子正坐在桌子跟前,灯火打在她的脸上,清晰的看见她秀美的远山一般的黛sè柳眉,一双晶莹的丹凤眼,鼻子挺直,唇sè红润,看上去是个jing致娇媚的美人。

    温非池看见她就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女子看着他,眼中有着痴迷、爱恋和几分哀怨,眼圈一红,眼泪就夺眶而出:“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是你的妻子啊!”

    似乎察觉到温非池的不喜,江氏站起身,努力的咽下泪水,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殷勤的捧了一个八仙过海的白瓷碗,里面橙黄sè的汤水泛着甜幽幽的香气。

    “相公,您在那边怕是也吃不进什么,我怕你饿,特意熬了人参鸡汤,你尝尝好不好?”

    温非池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指挥者小厮将自己放在一个做工jing致的椅子上,椅子下面安了轮子,似乎还有一些机关,可以自己cāo控着挪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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