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一年,黄河上游普降暴雨。

    黄河上游,关中一带滂沱大雨使得山洪暴发,黄河的水量在短短几ri内暴涨了十数丈之高,为历史之最。

    黄河沿岸各郡县达鲁花赤和各级官吏,平ri只知道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根本不注重去修河治堤,他们满门心思都花在怎样巧立名目增加税收,怎样巴结上官,怎样贿赂上官以便升迁上面,谁会关心与自己切身利益不相干的事情?

    修河治堤,唯一的不多的修堤的款项早被瓜分得一干二净,黄河大堤还是几十年前修的呢,早就不堪使用。偏偏蒙元王朝的各级官吏吃拿卡要,偷工减料一个个都是高手,即便是几十年前大修的河道,也已经因为质量问题而险情不断。

    沿河官吏虽则平ri不理不问,等黄河汛情一ri数涨的时候一个个望河兴叹,他们只能每ri派快马将黄河汛情八百里加急送往大都。不为别的,就只是为了他们的产业,乌纱帽丢了,没关系,往上面活动活动送钱送东西,又能调到另一块地儿舒舒服服当他的父母官。可是一旦产业没有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元朝末年,卖官鬻爵的事普遍存在。元朝zhèng fu虽则大力加征税收,老百姓所承担的赋税比元朝初期要多二十倍。可是犹自不堪使用,在元世祖时期就发生了财政危机。

    等到后来元中期英宗亲政的时候开始,朝廷实际上每年都会透支大笔钱粮,虽则有英宗改革,整顿财政,可是触犯了蒙古王公的利益,结果被人刺杀,史称“南坡之变”。

    从这时候开始,蒙古统治集团内部围绕皇位的继承权问题一直纷争不断,每任元帝上位后都会对蒙古贵族大加笼络,手段不外乎厚加赏赐,赏赐钱币动辄万锭之数,同时赏赐的还有大量土地。

    一方面国家征税的土地面积锐减,另一方面大量赏赐,结果是入不敷出久矣。元朝王室崇尚佛道,好炼丹药,每年也有大量钱财花在佛道上,赐钱,赐土地,造成土地兼愈演愈烈。

    在这种情况下,卖官鬻爵就被提上了议事ri程,以备贴补ri用,虽则不是明码标价,但实际谁都心知肚明。

    每ri的奏章送呈户部以后,并没有上达天听,而是被户部主事与丞相合力压了下来。这种情况的改变直到黄河下游决堤的出现。

    …………

    大都,丞相伯颜拿着一本奏章急冲冲的进来觐见元帝,事态紧急,也顾不上许多了,草草行了个礼,他大声道:“陛下,大事不好,黄河连ri来决堤泛滥,而今已冲毁了山东盐场了。”

    “什么?”元帝大吃一惊,要知道元廷财政歉收,一直在勉力维持,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盐税,盐税实际上是元廷的财政支柱。古代盐作为一种ri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食材,一直被国家所垄断,成为国家的重要收入组成部分。刚刚还有点纳闷,一向沉稳有度的丞相为何如此失态,不想竟是此事,他愣了一下,随即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速速报与朕知晓。”

    脱脱道:“连ri来,黄河水势暴涨,已决口白茅堤,金堤,黄河下游已然成了千里泽国,河南行省沿河已有七路二十二处州县受灾,受灾人口何止百万之数!十五ri,洪灾已蔓延至中书省所辖山东境,而今山东也有五路二十九州县受灾,更为重要的是,滚滚波涛已然冲毁了山东各处盐场,胶州、宁海州等沿海八处州县地共有二十七处盐场被毁……”

    元帝惊了半响,默默地不说话,一向略显轻浮的脸sè也变得凝重起来。要知道山东一地,也不过三十八处盐池而已,占了全国盐场大半之多,而今二十七处盐场被毁,这怎生是好。

    脱脱望了他一眼,唤道道:“陛下,陛下……”

    “丞相,速速召集众臣大明殿议事。”元帝回过神来,断然道。

    …………

    大明殿,蒙古诸臣,sè目人,汉臣依然是济济一堂,有消息灵通的,关心政事的,早已知晓了是什么事,尸位素餐的只知享乐的,脸sè茫然一片,许多人刚刚被从酒桌上拽过来,身上还满是酒味。不过在元惠宗继位以来,这种急诏的情况乃是第二次,第一次乃是元帝在脱脱的帮助下发动政变,拘捕伯颜的时候,由此联想,这次该是什么样的大事啊!

    “到底什么事,陛下这么急着诏我们前来。”不知道的趁着这个机会打探一番。

    有知道的小声道:“你不知道?黄河决堤,下游河南行省已然有数十州县受灾,千里泽国啊,而且洪水已然毁坏了山东盐场……”

    那不知道的听了这话,立马反应过来了,看来真是形势急切,怪不得这么急着叫诸臣前来。

    元帝进了大明殿,不待底下诸臣山呼万岁,摆了摆手道:“众位爱卿,今ri急诏尔等过来,乃是为了一件大事,丞相,你将相关事宜说一下,好与众臣工知晓。”

    脱脱丞相应了一声,将受灾情况简明扼要说了一下。

    半响,见诸臣不说话,元帝道:“列位臣工可有主意,今汛情急切,勿论各官各品,只管畅所yu言。”

    别看满殿臣工,可是能干事的实在太少,像脱脱等,虽则有能力,可是遇上这种事,也不好随意发表意见,不是不敢,而是不懂啊!众臣听得这话,都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工部各官。而工部诸官,却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工部的人又把眼光看向了同僚贾鲁。工部中论能力,才学的当以贾鲁首位。

    工部郎中贾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心里暗暗道,终于到了我出场的时候了,想他几年来就在黄河水害上呕心沥血,得授职都水监,探察河道,留意要害,别人都只知道利用职务之便搜刮钱财,可是他呢,风餐露宿,只为考察一应黄河水情。暗地里不知被同僚笑了多少次,他也不在乎,心中竟然隐隐期待着黄河水患的到来。如今情势危急,正是我辈大展身手之际,怎可临阵退缩。

    自己他顿了顿神,出班奏道:“陛下,微臣有本奏。”

    “爱卿快讲。”元帝本来见没人答应,眼下见贾鲁出列,大喜过望。

    “黄河水患,在于河道於塞,河道早已高出平地数尺之地,即便有黄河大堤,只待水势暴涨之ri,便也不济事。微臣的方法很简单,便是塞北疏南。”

    “爱卿可否细说?”元帝有些不太懂。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满朝文武,他一个人侃侃而谈的滋味真令他着迷,便看满殿臣子,谁又比得我。临有大事,还得看吾辈文人。

    他继续道:“塞北疏南,便是使黄河复归故道,就是要河流仍合淮水,照前出海。黄河水患在于通海之处水势受阻,塞泄不通,为今之计,只要河水能够汇流如海,则无大碍。而黄河入海河道,又分南北两道,世祖陛下至元二十五,黄河改道北上,几十年下来,黄河以北河道早已淤积不堪使用……微臣之意,疏通南北之河道,使黄河夺淮如海,则水患则不复矣……臣可担保,如按微臣之意,至少可保得几十载我大元不会再有黄河为患。此乃微臣浅见陋谏,伏惟陛下圣裁。”

    一阵慷慨激昂,贾鲁终于将话说完。

    元帝还没发话,丞相脱脱早已问道:“如依汝意,该需多少时ri可毕治河之功?”

    “兵民二十万,三个月,便可全竟治河之功。”贾鲁筹划数年,为的就是有朝一ri能够大展身手,又怎会示弱,实际上这也是他早已计算好的,以备询问。

    脱脱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便不再说话,只把眼光看着元帝。实际上作为脱脱丞相的改革大力支持者,贾鲁早已与丞相商议过了,为此事,户部与工部尚书二人还大打口水仗。户部之意,小修,国库空虚,待几年财政危机缓解,再大修不迟。工部力主大修,黄河水患已然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小修治标不治本,恐空耗钱粮而已。

    脱脱对贾鲁的主意是一力赞成,不过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几ri前为此他还派了遂遣工部尚书成遵,与大司农秃鲁出京,考察河道。

    元帝是个没主意的人,听了贾鲁的一番话,便觉着可行。又因为丞相脱脱之意模棱两可,心中终于有些怀疑,他迟疑了片刻道:“丞相与贾爱卿留下,其余众人散了吧!”

    众臣告退之后,元帝独留下二人复商议了好些时候。

    几ri后,成遵传来音讯,言贾鲁之议可行,脱脱突元帝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心中大定。

    元帝下诏,特授贾鲁为工部尚书,充总治河防使,进秩二品,赏给银章,大发河南十三路民夫十五万,又调庐州等十八处军马二万人,令归节制,便宜兴缮。

    元朝统治便似久病沉疴,陡然遇到一记猛药,结局会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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